树灵 第8章 第 8 章

一早的手机铃声像压制敌人的炮火一样，持续不断。

严历皱着眉，把头埋在枕头里，充耳不闻。

隔壁房间的孟浪早已忍无可忍，黑着一张脸，一脚踹开严历的房门。

他捞起手机，不耐烦地接通：“有完没完了，扰人清梦就如同杀人父母，这不共戴天之仇，你想怎么解决......”

严历一把抢过手机，捂住通话孔：“你他妈有病啊，你不接不就完了，”说完摆摆手，把□□的孟浪撵了出去。

孟浪前脚刚出去，严历这边写满愤怒的脸上就堆满了媚笑：“所长，这天还没大亮，什么事不能等到我去所里再说啊。”

“都日上三竿了还没大亮，严历，我是不是平日里对你太纵容了，现在都敢撂挑子给我看了，是不是？”

不明所以的严历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已经，可房间怎么还黑乎乎的，他扭头看看窗户，被树叶挡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像只小猫一样，安安静静地在那趴着，他立即明白了是孟浪在捣鬼。

他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穿着仅有的一条裤衩就往卫生间跑。

“所长，这事等我到所里再给你解释啊......”

严历快速地挤了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看向沙发上若无其事的罪魁祸首。

洗漱完了，严历一边套着裤子，一边质问孟浪：“今天唱的又是哪出？我警察生涯的第一个污点可全拜你所赐。”

孟浪的视线如同检测仪一般在严历身上开始扫描，他嘴角轻扬：“昨天的事，还没个答复，不要我管这件案子，那你也安分点儿吧。”

套上沙发背上的黑T恤，又抓过旁边的毯子丢到孟浪身上：“你总得让我想想吧，特调组的人已经接手，我们地方上的民警都还没有再接触这件案子的机会，更何况是你。”

甩开身上的毯子，孟浪走到严历面前，双手叉腰，贼兮兮地看着他：“少糊弄我，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特调组算什么，我不信你真的会不碰这件案子。”

严历笑笑：“麻烦你至少穿上一件衣服再跟我说话。”

“屁大点儿事，说了多少回了，”孟浪不情不愿地跑去严历的房间，找出一条印花短裤和一件白色背心，就往身上套，“这下可以了吧。”

“你里头真的不再穿一件？”

“废什么话，快说，到底带不带我玩？”

严历无奈地吁了口气：“走吧，祖宗，不带你玩，你能让我安生吗。”

孟浪咧着嘴屁颠屁颠地跟在严历后边出了门，不过已经临近中午，卖早餐的都已经收摊了，没办法两人只能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充饥。

把孟浪仍旧安排在门卫室里等着，严历独自进了所里，很快朱磊就出来带走了他。

严历来不及去换制服，赶忙跑到所长的办公室，本来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没想到齐焰笑呵呵的，态度和电话里判若两人。

齐焰笑眯着眼睛：“你小子，我本来以为你会不甘心就这么把案子交给特调组，没想到，你这回还算懂事，迟到也没什么，老天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只要你别给我惹麻烦，我就阿弥陀佛，烧了高香了，刚才那通电话不过是做给特调组的人看的。”

原来所长一直担心自己会偷偷介入调查陈三的案子，今天自己迟到，反倒让他安心，以为自己是不甘心把案子拱手让人，用这种方式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没想到孟浪阴差阳错的竟帮了自己的忙，虽然继续调查这件案子可能会连累所长，但是严历没办法说服自己真的放手。

这不是他对命案的执着，而是他对旧情的难忘。

“特调组来了几个人？”严历岔开话题。

齐焰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加上法医五个，提醒一句，特调组的组长你认识。”

“我认识？”

“杨浩，跟你一个警校毕业的，听说你们还是同期。”

严历用鼻子哼出一声：“那个依仗家世出身的二世祖，市里竟然派他来负责这件案子，明显是把这件案子当作他仕途的跳板了啊。”

“你不把前途当回事，可有的是人想要往上爬，行了，我跟你说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齐焰审慎地看着严历，“看得出来你跟他不对付，反正咱们不碰这件案子，你俩也就没什么交集，尽量躲着点儿吧，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脑瓜子好使，可别犯糊涂啊。”

这几句如同长辈的叮嘱，严历很受用，也听进去了，看来私下调查更要谨慎一点儿了，真要被抓住什么小辫子，杨浩那家伙还不往死里整自己。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小五问他的打算。

严历抬眼看看小五：“天塌下来有特调组的人顶着，你瞎操的哪门子心，既然相关的材料都移交给他们了，咱们就踏实的继续干咱们的老本行。”

小五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历哥，从我来所里起，就一直跟着你，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是不想所长为难，才假装不管这件案子的吧。”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严历夹了块糖醋肉到小五的餐盘里，他忽然想起孟浪，酸酸甜甜的味道，他估摸着会喜欢。

小五看严历嘴角含笑，显然是出神了，“历哥，历哥？”

“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说，别跟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齐快退休了，咱可不能给他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知道没？”

小五点点头，开始认真干饭。

严历让朱磊带孟浪出去，其实是为了陈三的手机，手机已经开不了机了，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重要证据，现在还不好说。

特调组的人肯定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通过技术辅助来追踪这部手机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们的速度要快。

朱磊带孟浪去找老刘，老刘虽然没有追踪定位的本事，但是修手机家电这些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所里电脑空调有什么问题，一般都会找他。

他确实也不负众望，手机很快被打开了，但是，手机被格式化，根本什么也没有。

朱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严历，严历让他们先把手机带回来，交给特调组，免得被他们定位到手机，自己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严历在派出所门口，只等到了朱磊。

“他人呢？”严历看车上下来的只有朱磊一人。

朱磊侧身，挡住别人的视线，把手机塞进严历的衣服口袋：“他说他去烧烤街转转，八成是饿了。”

“你们没吃午饭？”严历眉毛微挑。

“可不是我不给他饭吃，是他自己说先把事情办完，怕你着急。”

老刘的店和烧烤街隔了好几条街，沿路也有不少饭店餐馆，孟浪去那里，显然不是为了吃的，而且......

“你给他钱了吗？”

朱磊瞪大了眼睛：“他身上没带钱？”

严历有些不耐：“算了算了，你也还没吃饭，去吃了饭再回来，我先把手机送到特调组那边。”

看朱磊点头去了，严历才转身回去，还不知道特调组有没有安排人在所里留守呢。

还没进去，就听到车子从外头开进来的声音，扭头去看，是一辆名车，这在堂里镇很难看到，他知道，是杨浩。

果不其然，杨浩下了车，视线正撞上严历。

他皮笑肉不笑地过来，先是绕着严历上下打量了一圈，才啧啧几声：“严历，没想到这身民警制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合适，怎么说呢，气质很搭。”

严历懒得搭理他，他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跟在杨浩身后的那名中年男人身上，男人体型匀称，从头到脚收拾的都很有格调，和杨浩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这是昨天找到的陈三的手机，开不了机，我就拿去找人修了修，刚拿回来，很遗憾，手机被格式化了，里面什么也没有。到此，陈三案的所有证物和资料都已交接完毕。”

“昨天怎么没提这茬儿，害我今儿一大早还特意打电话找人技术支持，”杨浩接过那部手机愤愤道，“严历，这手机该不会是你从中捣鬼，格式了里面的内容吧，故意给我使绊子，加大我破案的难度......”

“咳咳，”旁边的男人显然觉得杨浩这话不太妥当，战术性的打断他，他微微一笑，弯弯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有的是满满的压迫感，“你好严警官，我是特调组的法医，程邦，杨组长只是着急破获这桩案子，才有些口不择言，所以还请你谅解。”

杨浩被打断，有些不悦，扫了程邦一眼，又有所忌惮一般，没有发作，只闷哼了一声。

严历立即捕捉到二人之间的羁绊，也知道程邦不是个善茬，加上有齐焰的嘱咐，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就缓着脸色语气：“程法医客气了，我和杨组长是警校的同学，彼此的性情都再了解不过，哪有把玩笑话当真的。”

“这样最好，那我们就先进去了，”程邦推了杨浩一把，杨浩则不情不愿地进了所里给他们特调组临时安排的办公室。

严历微微眯了眯眼：这倒很有意思，程邦和杨浩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严历有了不一样的打算。

杨浩刚进办公室，还不等程邦把门关上，就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程邦关上门，走上去，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杨浩的脸上：“蠢货，来之前我就再三跟你说过，少说多做，把这件案子破了，回去至少能升一级，光想着这个，你就该改改你这浑性子，凡事多过过脑子，严历就算是民警，他和你职级也是一样的，就凭你刚才那几句，他都能告你诽谤。”

杨浩摸了摸泛红的脸颊，指着程邦，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别仗着有我爸给你撑腰，你就对我吆五喝六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我算什么东西？”程邦冷笑一声，逼近杨浩，“你以为就凭你这个猪脑子，能查明白这个案子？人总要有点儿自知之明，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搞不清楚？要不是你爸的关系，你哪会有今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办公室里吧，外面的事我会帮你全权处理，你只要等着立功受奖就好了，你要是不安分，我保证，你绝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镇子，明白吗？”

被这几句话吓出一身冷汗的杨浩后退几步，呆了半天，然后点点头。

杨浩很清楚，他爸全靠程邦在后面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尽管心有不甘，但他也怕自己真的把小命丢在这儿，他有种直觉，程邦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给弄死。

看杨浩消停了，程邦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儿，他冲那手机努努嘴：“把手机捡起来，虽然没什么用，可也是一件证物，少了它，就算案子破了，也算不得完美，我不会让你受奖的勋章上有一点儿杂质的。”

杨浩听闻，喜在脸上：“谢谢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