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客终远去 第11章 海棠

我想陵光也并非没有变，比从前更爱笑，比从前更开怀，也比从前脸皮厚。

两人对视的情况之下，上仙居然面不改色。

最后还是我受不住，捂住脸往门外去，“上仙，我先去看看那株海棠。”

陵光停在原地，嘴角微翘，慢悠悠也往庭院之中去。

庭院之中，那株海棠已经初绽花蕾，绿叶伴着浅粉，随风摇曳，已经能够猜想开放之时惊艳无比。

树下那人抬手，指尖灵力倾泻，丝丝缕缕的灵力缓缓汇聚到海棠树上，树枝簌簌摇动，不过片刻，半开的花蕾顷刻间就已绽放。

一树海棠一瞬绽放，浅淡的花瓣飘摇而下，落英缤纷之中，树下那人仰头开心的接住落下的花瓣，面上的笑容一如初见。

我到庭院中，那海棠树不过是半开状态，想着小小施个法术，就能让海棠开放。

没想到我的术法最近精进不少，连带着这种小法术也能见效极快。

看着头上海棠花开，有花瓣飘下，心中欣喜不已，如此美景得让上仙看看。

转身便想去寻陵光，不料陵光居然就在身后不远处，庭院台阶之上长身玉立，正浅笑看着我。

我不由招手，示意陵光过来，待陵光走近，笑着说：“上仙，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不是我自夸，海棠花开是极美的，上仙，你说是吧？”

陵光言语温柔，伸手同样接住花瓣，“的确极美。”

陵光说完便未言语，我见他仰头看纷飞的花瓣，心中想上仙大概是喜欢海棠的，便也静静看着眼前的海棠。

两人一同站在海棠花雨之中，有风吹起飘摇的花瓣，缠绕在有情人发丝之上，眷念不肯离去。

一同赏花的后果便是，陵光又想起我分化本体，还没有惩处，最后想了个法子，罚我与他弈棋。

我承认于我而言这的确是颇为痛苦的法子，毕竟上次我与陵光弈棋，最后陵光没厌烦我这个臭棋篓子，倒是我先捣乱，胡下一通，惹得陵光给我施了个禁锢术，眼睁睁看着陵光将棋局恢复如初，自己与自己下完一整局。

我看着棋盘早已无趣至极，偏偏陵光软硬不吃，岿然不动下完了一整局。

我想起上次不甚愉快的棋局，语气放软，“上仙～陵光～你就放我吧！”

陵光一挥袖，已经幻化一桌棋盘，将棋盘摆在海棠树下，人已从容坐下。

“如今知道唤我名字，清河边唤我上仙，我当你还要坚持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输了？”

陵光面上笑意依旧，我却气得牙痒痒，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赌气坐到棋盘面前。

只是理智回笼，看着面前的棋局，我在抓耳挠腮，陵光坐在对面淡然无比。

棋局还未行到一半，只听棋盘之上棋子惊跳而起，女子枕着手臂在棋盘之上睡着了。

陵光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海棠花瓣依旧飘落而下，轻缓的掉落女子面庞耳畔，有风吹起女子额发，露出清秀的眉与微翘的睫，小巧的鼻头微皱，那是一片海棠花瓣落在唇上。

陵光犹豫片刻，还是轻手将花瓣捻下，食指不慎碰触女子樱唇，柔软温热有气息拂过食指，陵光动作一顿，终究忍不住，轻抚过女子耳廓，停留在温热的脸颊。

那药丸有催眠之效，服用完之后原本要禁用术法三日，怎知她如此莽撞。

虽是小术法不碍事，但这下定然是要昏睡个半日。

不过如此看来，这样也不错。

我在房间醒来脑子还是懵懵的，不懂昨日不是在和陵光下棋吗？怎么会如此轻易睡过去？还有我不是在海棠树下吗？

陵光呢？

待我收拾一番，去寻陵光，人却不在房中，正好奇陵光人去哪里了？

恰巧腰间有声音传来，我这才发觉腰上多了个圆圆的东西，好像是个手鼓，不过巴掌大小却极为精巧，鼓面有繁复花纹，鼓铃清脆。

陵光的声音从手鼓传来，“醒了吗？我在庭院中。”

我心中惊叹，“陵光，这东西还能传音呀！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海棠树下，陵光摇头轻笑，“手鼓并不会传音，不过我在上面施了个术法，便可以传音。”

“若是以后有事寻我，将灵力注入其中，就能与我传音。”

我对手中的手鼓爱不释手，这手鼓着实精巧，“谢谢上仙，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在庭院等你。”

“好，我这就过来。”

应完陵光的话，便去庭院之中寻陵光。

竟没想到庭院之中多了架秋千，陵光坐在昨日的棋盘前，却没弈棋，手中持卷正在翻看。

我见那架秋千，心中早已惊异无比，迫不及待坐上去试试，秋千之上微微仰头便能看见海棠。

扭头问陵光，“上仙为何在庭院之中立秋千？”

陵光手下未停，又翻过一页，“想着你或许喜欢这个，便随意弄了弄。”

陵光虽然说随意弄的，可这秋千架树皮都已去除，扶手触手光滑，虽然有术法相助，定然也是花了心思的。

我心中愉悦，用了几分灵力，秋千便摇晃起来，看着有海棠花瓣飘落面前，心情更加愉悦，笑着说：“上仙，从前我在幽然谷之时，老桂树也给我做过一个秋千，那秋千比这个小，不过我当时还年幼，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很喜欢那个秋千。”

“甚至晚上不愿意回屋睡觉，也要待在那秋千上，后来老桂树无奈只能化作原形陪着我，那时候晚上睡着了，都能闻到馥郁的桂花香。”

“小得时候记不住这些事，都是老桂树后来告诉我的，没想到转眼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真是让人惆怅。”

我说完轻叹一口气，手指摩挲着秋千吊绳。

“那老桂树怎么捡到你的？上次在幽然谷，我记得你好像没说这些。”

我没想到陵光有此一问，想了想从前，开口道：”这个我都快忘了，我只记得一些事，都还是老桂树告诉我的。”

“你应该知道幽然谷地处三界汇聚所在，一直都灵气丰沛，谷中妖兽众多，但三界对于幽然谷从未有过管束。”

“老桂树就是吸收幽然谷中的灵气，最后修炼成妖。可即便修炼成为妖族，幽然谷依然还是妖族边缘之地，妖族其实内里并不认可幽然谷，因此谷中的妖兽虽多，却并不能随意出入幽然谷。”

“老桂树是在谷中后山山崖发现我的，据他说，当时我不过初化人形，还一副懵懵懂懂的小孩模样，他老人家心善，怕我在谷中出意外，便把我带回家，我就一直跟在老桂树身边，他给我取名沐沐，护佑我长大。”

“只是我们运气不好，他还没等我长大就离开了。”

说到此处，我心头便似压着一块大石，头上却被温热的手摸了摸。

“他若是知道你如今安好，定然会十分放心。不论是仙还是妖，皆有因缘，不必悲怀于伤别，至少从前那些美好的记忆，依然在你心中。”

陵光的声音温和无比，伴着头上的力道，温和却又抚慰人心。

老桂树走之后，每当想起他，想起在幽然谷相伴的日子，我总是忍不住鼻头发酸，即便陵光如此说，我还是想念老桂树。

我低头忍着酸意说：“可是陵光，我一想起从前，我就更想他了。”

陵光显然听出深重的鼻音，轻轻将我抱住，拍着我的背，“若是实在伤心，那就不要忍着，我会在你身边。”

这是陵光第一次抱我，袍服之上带着浅淡的熏香味，一如他一般带着安抚的力量，令人安心。

往日里我还是时不时想起这伤心的过往，可是在陵光怀中或许是太令人安心，不再那么孤独寂寥。

就像我与他一起被困幽然谷之时，陵光紧紧抓着我的手，他不知道那一刻我又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这个怀抱同样让人流连，我不自觉抬手轻轻回拥陵光。

陵光也并未说话，只是轻拍的手力道越发轻。

海棠树下两人静静依偎，花瓣缓缓飘落，时光也在这一刻定格。

自妖界回来之后，陵光便与我整日待在陵光宫之中，这倒是难得的闲适时光。

大多时候，陵光总爱海棠树下看书，奇闻杂录都有涉猎，每日里给陵光沏上一壶茶，他就能在树下坐上大半日。

我原以为像陵光这样的武将，是爱舞枪弄棒的，可以我对陵光的观察，相比于在军营之中他或许更喜欢这闲适淡然的日子。

我可就没他有闲情雅致，闲着无事又在秋千旁植了一株紫藤花，随意施了术法，那株紫藤花藤蔓这几日已经爬上秋千，藤蔓之上紫藤花开得正盛，那秋千也添了些乐趣。

看着被紫藤环绕的秋千，我就更喜欢了，这几日大多时候都窝在秋千上，手中也捧着书看，可却不是奇闻异录，是从前在姬牧那里搜刮的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有一日，我正看到书中才子佳人桥上相会，两人正诉说心中思念之情，情难自抑之下自是火热之时。

哪知陵光早已到我身后，冷不丁来一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我一惊之下猛然抬头，陵笑眯眯看着我，眼神带着揶揄之色。

我登时脸颊发烫，强忍着解释：“这不是无趣嘛！随便看看，倒是你悄悄过来一点声响也没有，吓我一跳。”

陵光却并不吃我这一套，笑着继续说：“巧娘，我那日见你之后便茶饭不思，今日可得让我好好解解相思。”

“后面，我还没看到，后面是什么来着？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