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凤落南渊 第58章 谈谈

五十八

沈临渊在司厩处的衙房里窝了半宿，玄铁护腕将檀木案几硌出深深凹痕。分明已两昼夜未阖眼，偏生林姝婉最后看向他的那个剜心蚀骨般的眼神总在暗处灼他——那记眼风三分惊惧三分厌憎剩下的都是失去生机的无望，如看禽兽恶徒一般。他恼恨地一抬手将错金马鞭甩向铜炉，火星迸溅间，他恍惚又见那夜烛下林姝婉撕损的衣襟，铜炉低沉鸣响也直如那夜红唇间逸出的的破碎低鸣。

“禽兽不如的混账！”他喉间滚出低吼，震得案上的黑鞘军刀都颤了颤。纵使他多少次阵前搏杀，几度生死间心内也不曾如此焦灼，此刻却教林姝婉的那个眼风扎得五脏俱焚。

可那夜的事他已经知道他错了，他也不是马上就要求她原谅，他只是求一个她可以原谅他的机会，为什么那个女人却那么狠心，一边应承他回南境，给了他希望，一边却又想着用死来惩罚他！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他负气地想，他不管，反正那女人前日已经应过他要回南境了，其他的他通通没有听见，这里事了，他就是绑也把那女人绑回南境去。

他气得脑仁发疼，一觉迷糊到了晌午，起来时头更疼了，脸也更臭了。就算过了午后孙开平和霍云率着大军抵达了京城，他的脸依旧还是臭的。

孙开平三十开外了，性子老成持重，多思多虑，不苟言笑。看着沈临渊的臭脸，悄悄问霍云道：

“小霍，侯爷这样子是不是在责我们此次入京多有耽搁，贻误军机？”

霍云是知道沈临渊尿性的，回孙开平道：

“孙帅别多虑，侯爷这是在那女人那里吃了瘪，跟我们全然没有关系。”

“那女人？”孙开平疑惑地反问，随即却恍然大悟道：“那女人！”

当年林姝婉回京入宫，沈临渊彻底颓掉的那一段，其实在他们这些高阶将领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孙开平也是略略知道个大概的，能给沈临渊那么大影响的女人，只能是那个女人了！

“可那个女人不是进宫做皇后去了吗？”孙开平疑惑地问，随即又看了看面前皇城高耸的宫门，有点震惊地道：“小霍，你是说侯爷这次北来是为了这个皇后娘娘？”

“何止啊！”终于有人可以分享八卦了，霍云迫不及待地嘴贱道：“侯爷那日指着太庙鸱吻立誓，定要教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亲手写和离诏书，他要娶皇后娘娘做侯夫人呢！”

“啥？”饶得是如此老成持重的孙开平也被惊掉了下巴。

好在大军入城后，沈临渊变得十分忙碌，人就渐渐变得正常了起来。现在沈临渊有人了，这偌大的京城自然是有许多重要的地方要捏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的。各门的城防要从卫戍营手里要过来，六部的衙门，钱粮金库，京里的几个大狱等等，将领们和一同从南境入京的几个他的心腹谋士，按着他们入京前的筹划，逐步管控了京城的机要之地，林氏与豫王党的那些漏网之鱼也可以着手慢慢搜捕起来。

卫戍营的何永斌又被他敲打了一顿，这会这个惯会见风就倒的两头草，此时已经没有第二面可以倒了，所以立马就无比乖顺起来。立时着手恢复京城治安，他发现在这方面何永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倒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于是在卫戍营一通忙活后，隔日清晨，关门闭市了数日的东西两市终于又鸣锣开市，这也象征着一连五日的京城乱局终于尘埃落定，老百姓们又可以逐步开始恢复正常生活。

而此时沈临渊的手里也已经握着足够多的筹码，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那小皇帝好好谈上一谈了。于是那日午后他便再一次来到了永泰宫。

皇帝正坐御案边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旁边有个年轻的宫装丽人，正在为皇帝红袖添香。见他进来，皇帝还是有点惊恐，脸色发白地搁下了笔，怔怔地看他。那嫔妃打扮的丽人显是出身高门，没见过什么外男，更是拿扇遮了脸，惶惶地往皇帝身后藏去。但皇帝身后有四五个宫人却都上前了一步，看那站定的方位隐有拱卫之势，一个个都身形魁梧，目光如炬，神色间显得颇是戒备，却并无畏惧之意。

他是习武之人，常年于战场厮杀，对这种有敌意的目光极其敏感，他敢确定他上次来这永泰宫时，皇帝身边的宫人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物，不然就算他那时再昏头，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奇怪的是，皇帝看到了这些宫人护卫他之意，却并无欣喜，反而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他一下就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了。他突然发现这红墙高瓦间，永远不会缺野心之徒，他昨日诛了林党，今日就会有新的方氏，他灭了豫王，不久肯定也会有新的永王礼王冒出头来。这个各方势力驳杂的京城，远远没有他们在南境时想的那么简单。

“陛下！”他抱拳行礼。

“靖南侯所为何来？”小皇帝战战兢兢地问。

他抬眼，淡淡道：

“臣接管了九门防务，皇城戍卫，特来向陛下述职。”

小皇帝听了怔了怔，转而竟对身后的那些宫人道：

“你们下去吧，朕与靖南侯有要事相谈。”

那几个宫人显然有点犹疑，皇帝又提高了点声音：

“朕让你们下去，听不懂吗？”

这声调里有了些皇帝的威仪，几个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应了声“喏”，都退了下去。

他看着那些宫人退出殿外，刚想开口，却见皇帝回头，对藏在他身后的那个妃嫔道：

“你也下去吧。”

那个嫔妃声音温温柔柔娇声软语地道：

“陛下，还是让臣妾陪着陛下吧。”

他对除了林姝婉以外的女子的确一直不太上心，都忘了这里还藏着一个呢，当即重重咳了一声一个眼刀扫去。那妃嫔自然还是很有些怕他，拿着的扇失手跌到了地上，福了福，也匆匆退下去了。皇帝身边就剩下一个那日冲上来阻他，被他一脚踹远的小内侍，此时头上还有些青肿，看来是皇帝的心腹之人，远远地在门边守着，这下终于是可以谈正事了。

他看着刚刚小皇帝的所为，忽觉挺有意思的，叹道：

“陛下居然连身边的女人下人都不信，反而如此信任臣，陛下与臣独处，不怕臣手起刀落，江山就改姓了吗？”

新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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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