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琰的威逼利诱下,十九带着万般不情愿随自家主子走进西北街,这条街遍布青楼楚馆,刚走进就听到姑娘们在楼上吆喝的声音,随着花瓣落下的还有腻人的脂粉味,更有胆子大的姑娘直接在路上拉扯来往的客人,十九一个不慎就被三两个姑娘拉着要去吃酒。
“主子!救我!”
谁能想到一刀能砍死七八个歹人的十九却在温柔乡犯了难,一边将姑娘们拉扯着他的手扒拉下去,另一面还要顾着自家主子,左支右绌的模样活脱脱像极了一个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宋琰嘿笑了一声,连忙帮忙把十九解救出来,“姐姐们见谅,我这弟弟还小,可别吓着他了,姐姐们还是另寻他人罢。”
姑娘们对十九这种膀大腰圆的没兴趣,闻言也就松开了手,转而去寻其他人了。
十九哭丧着脸,扒拉掉头顶的彩带,“……主子。”
宋琰乐不可支,“行了行了,下次不来就是。”
可怜十九这个好大儿,太纯情了!
宋琰走进烟雨楼,老鸨就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哎呦,官爷您来了,是想吃酒还是找姑娘?我们这儿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酒,姑娘也都是整个长安城最俊俏的,包您满意!”
耳边丝竹声响,与人擦肩而过带起一阵芬芳香气惹人迷醉,宋琰朝四周看了看,道:“小爷眼光高,可看不上什么庸脂俗粉!”纨绔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来此寻欢作乐之人。
“听说风悠姑娘是你们这儿的头牌,不知可否得缘一见?”
老鸨的笑意微顿,随后面带遗憾道:“哎哟,原来官爷是想找风悠啊,只是今儿个真不凑巧,风悠病了,您也知道苏将军那个事闹得厉害,风悠为了名声气得大病一场,如今还躺着呢,还请您见谅,等风悠病好了我让她亲自给您赔罪!”
“病了?”苏尚刚死没多久,苏家老小也出了事,唯一跟苏尚有联系的风悠也病了,这未免有些太凑巧了些。宋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扔给了老鸨,“放心,我只是慕名而来想跟风悠姑娘说两句话而已,不会节外生枝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老鸨接住金锭,笑得脸都花了,眼瞅着眼前人也不过是个纨绔公子想必不会生事,便也没多想,笑着把人迎了进去,“官爷这边请,风悠能得您如此挂念真乃是她的福气!”
十九跟了上去,刚走两步就被老鸨拦了下来,“这位公子……就别进去了吧,凶神恶煞,别吓着我们的姑娘!”
十九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宋琰忍着笑意冷脸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
宋琰被老鸨引着来到最角落的一间屋子,让他进去后便自觉退下了。
宋琰走了两步,看见桌案正中央燃烧的香,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珠帘后藏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袭青衣若隐若现。
“你是风悠?”宋琰问道。
帘后传来一道轻笑声,女子挑开帘子缓缓走出,朝着宋琰盈盈下拜,“公子来找我,怎会不知我是风悠?”
风悠起身到了一杯茶递给对面的宋琰,“公子请喝茶。”
“素闻风悠姑娘清雅,不成想居所也是这般简单,倒不像是这烟雨楼中之人。”宋琰端着茶却没有要入口的意思,反而把玩着杯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公子说笑了,风悠哪怕再喜欢雅致终究也是烟雨楼之人,如今这般不过是想留下一点念想罢了。”风悠含笑应着,眼眸却似无意般看向那杯茶。
“念想?看来风悠姑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怪不得成了长安城内公子哥追捧的对象。”宋琰朝后一倒,正好靠在窗沿上,窗台上有一盆花,仿佛是被主人悉心养着,“只是不知这份念想是来自于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来自于死去的人?”
风悠浑身一震,强逼着自己直视宋琰的目光,干笑两声道:“公子说笑了,念想便是念想,与死去的人又有什么干系?”
“没干系吗?”宋琰端起那杯早就凉透的茶水,倒进床边那盆花中,一滴不剩,“如果无关,你又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呢?”
风悠捏着杯子的手骤然收紧,用力之大崩出几道青筋,神色却依旧如常,“公子想必是误会了,奴见公子脸色不好便放了些助眠的药粉,并无伤害之意,若是公子不相信大可找大夫去查。”
宋琰唇角倏然一弯,讥诮道:“茶中是助眠药并无不妥,但若是配上熏香变成了放倒人的迷药!这烟雨楼真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宋琰没空跟人打太极,只见他从花盆里摘了一朵叶子出来,一股白气萦绕在指尖,突见叶片飞起,如飓风而过,风悠原本白皙的脖颈顿时多了一道血痕,如张牙舞爪的恶兽趴在人的身上,稍不注意就会咬下去!
宋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抬手浇灭了炉中香灰,“不用同我绕弯子,我知道你是苏尚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你与他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好全告诉我,否则你想躲在这里过清闲日子的打算怕是不会如愿了。”
风悠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一滴血落在她青色的裙摆上开出一朵血花,她闭了闭眼,“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日苏将军唤我过去只是闲聊,走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赎身,其余什么都没跟我说。再说了他那么多红颜知己,我又不是最受宠的,就算有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告诉我才是。”
宋琰打量了风悠两瞬,问道:“既然给了你银子,为何不走?”
风悠惨笑一声,“我知苏将军是怜惜我孤苦,可奴家中早已无人,这些年又做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哪怕出了烟雨楼也无处可去,倒不如留在这里也算有个归处。”
宋琰待了半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十九并未回府而是在另一条街等着。
“主子,如何了?”
宋琰渴了好一阵一口水都没喝,顺道找了一个茶摊坐下来,喊人上了两碗清茶,“半真半假,前后矛盾,我估计她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找她,这一番说辞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苏尚喜欢寻花问柳,府中更是搜罗各地美娇娘,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有问题的是风悠口中苏尚的前后行为。
风悠表面上被宋琰吓到了,但实际上字字句句皆是有备而来。
宋琰将一切复述给十九,十九沉思了一会儿道:“以苏将军的脾气,若是真无意自然不可能给赎身的银子,难道这一点她骗了主子?”
“不,只有这句是真的。”风悠说了很多,半真半假混在一起让人不易察觉,宋琰唯一能确定为真的只有这一句,“总觉得……我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深夜,书房。
宋琰看着面前的两张纸,陷入了沉思。
他细细琢磨风悠说话时的神色,无论是一开始还是最后都是淡淡的,仿佛胸有成竹早有准备,但只有在说到那一句“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赎身”的时候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意。
这不该是心思缜密的风悠意识不到的破绽,反而……像是有意为之。
“主子。”十九回来了,将密报递给宋琰,“按照主子的吩咐,查了和苏尚有往来的所有女子,根据十七的套话得知,风悠姑娘在一众红颜知己里面确实不算拔尖的,说明白些就是并不受宠,苏尚一年也不会找她几次,反而是另一位明红姑娘据说受宠得很,苏尚不仅给她置办了宅子,还送了许多金银。”
“另外……”十九左右看了看,凑近宋琰道:“十六传话来说:他发现苏尚死前不止见过风悠姑娘,还暗地里悄悄见过一次明红姑娘,只是知道此事的人极少,加之苏家老小都没了,才被忽略了。”
“难道我想错了?明红才是苏尚之死的关键人物,风悠是苏尚用来迷惑众人的?”宋琰眼眸泛出金色光芒,密报上显出一行字。
【女子所言皆为本人真话。】
金光渐渐散去,宋琰倏然一个趔趄倒在桌子上,打翻了桌边的茶水,双手骤然无力,密报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
“主子!”十九大惊,上前一步扶住了即将倒下的宋琰,“我让人叫府医过来!”
“别去!”宋琰喉咙刺痛,双眼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他心知是近日瞳术使用过于频繁的缘故,“没事,有点累了而已,歇会儿就成。”
重生回来之前,阎王就告诫过他,瞳术乃是地府之物,他以凡胎□□承接,必不可多用,否则会反噬自身,方才的晕厥只是一个提醒。
宋琰靠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气才道:“明红如今在哪儿?”
“在平州。”十九答道:“在她被苏尚秘密找去的第二日就离开了皇城,一路不停如今已然在平州安家了。”
见宋琰还是不说话,十九补充道:“主子,或许是因为明红知道苏尚的一些事情,这才赶忙离开了长安城,如此看来风悠不过是苏尚放出的烟雾而已。”
这无论怎么看明红都像是怀揣着秘密逃亡。
“也不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宋琰久经沙场,更是审问过不少奸细,对事情的敏锐远非常人能及,但眼下却也没有头绪,“风悠那边依旧让人看着,不准跑也不准寻死,另外带一队人去平州查明红的事情,最好能查出来苏尚跟她交谈之语。”
苏尚临死所托之人究竟是谁?
是风悠?
还是千里之外的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