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员已经在点名,伊迦列上前解释,给索格弗拖延时间。
星盾正等待着他的回应。
少年没办法,只能咬牙祈祷着,搀扶挚友进入演练厅。
为得到更好的投影效果,黛莉亚被要求都穿上白色的表演裙。
统一的规格在索格弗身上,显得有些窄小。
为保公平,本年级的所有学生,都在场边坐下见证筛选。
面对少年高吊着一截的裙摆,嗤笑与讥讽即刻荡开涟漪。
其中一位评审员在计分表上,基于他的体型不够纤细,扣除了分数。
连夜完成了新剧本的伊迦列,和同队的黑迩维希,一起坐在评审席旁的圣裁院队列的首排。
他正焦急地为索格弗捏着一把汗。
削减了三分的被筛选者,已然处于劣势。
无法认同演绎内容的索格弗,该怎么保住剩下的七分呢?
“你的学生死定了。”
伯恩笃定地掷出这句话来。
他和默里克一起,坐在优秀凯迩塞德的席位中央,作为捍卫公正性的另一方,必要时可以对评审结果提出驳斥。
被伯恩监视了行动的默里克,不为所动,他在索格弗眼中捕捉到杀气。
就像少年用剑尖对准他的时候那般果决。
“他可没那么容易败下阵来。”
对这个惯于用黛莉亚性命做赌注的凯迩塞德,默里克向来秉持着,作为先父视野构成一角的谨慎,远远避开不多交流。
他看向圣裁院席上的伊迦列。
想要窥视更多的、更贴合于史实的真相,无法避开的就是这位,先父之眼视线所聚焦的转变者。
治安署的那条丧家之犬,黑迩维希,绿色的双眸,也看向漂亮的黑发少年。
无数的视线交织在不同的目标身上,又最终汇集,将这场筛选从暗中,率先地推向极为有趣的潮头。
索格弗并不知道,伯恩为什么会乐意用那么长时间,任由他作出异端地反抗。
甚至,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一切都不知道。
“他是个无辜的托赛德,荆棘巢将一个羊皮卷并不承认的成员,放到棋盘上,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
伯恩不会放过默里克张口的机会。
麦种仓库的驻守者与治安署,作为荆棘巢树立威严的两条臂膀,分别参与禁令的制定和执行。
而现在因为一个,纵容引导基因畸变的药物被生产、广泛售卖的指控,让本该和睦的两个兄弟机构,产生了龃龉。
父亲对治安署有没有参与这件事,避而不谈,也没告诉伯恩更细致的事情。
但作为荆棘巢这个巨大机体的细胞,默里克应当是更清楚,这种试探承载着代理人的何种态度。
况且,每一位荆棘巢的眼,都会从幼年时期,被送入中央区和上城区的,各个家族作为养子。
以贝雷格与奥斯德纳,两个顶级姓氏作为后缀的默里克,有着更为超然的价值。
伯恩给自己下达的任务,是通过和索格弗的接触,引出他身后的监视者,然后靠近探知消息。
但,这个守口如瓶的家伙,显然像个雕塑一样油盐不进,再次全然地忽视了他的问题。
唯一只能从索格弗身上作为切入。
“要赌他的命吗?”
荆棘巢的猜忌不会太漫长。
留给驯鹿自行辩解的时间不多了。
“弯月长矛持有者的命,值价更高。”
面对伯恩外溢的焦急,默里克舒展地在座位上端坐。
灰色的眼睛并不施舍视线,而是凝着已然准备好了的索格弗。
少年的声音是荆棘刺的冷硬。
“赌你的命,洛林霍芬家族的独子,你会比无辜的托赛德先死。”
他话语中的笃定,仿佛在给尸体宣判。
伯恩如鲠在喉,随着每一扇窗帘被拉上,脊背泛起寒意。
那褪了色的眸子,似乎在白昼落下的最后一瞬,以悼念瞥过他的脸。
悚意如荆棘刺锋利的箭头没入心口,令伯恩闭上了嘴。
投影区域内。
索格弗这一组抽到了,比吉特探望埃丽纳的情节。
约盖拉的状态极其不佳。
昔日的基地玫瑰,因孕中的妊娠反应,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前来鼓励他的比吉特一角,显然落在了索格弗身上。
想要令约盖拉一起,通过这次筛选的索格弗,揣着忐忑,暂且收起了对挚友的担忧神色。
眼下,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该怎么演绎这段剧情呢?
诚然,索格弗已然做好了沉浸的准备。
但面对与埃丽纳完全不同的比吉特,他还是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从而展示出他的理解。
回忆着刚刚练习时见到的美好,少年揣摩掀开想象中的白纱,那蕾丝边缘落在手指的轻盈。
柔软之下,是更柔软的虔诚。
如果是约盖拉的话,此时此刻的他,首先是撇去被夺走主宰者关注的嫉恨,展现出包容。
在全息投影架构出的千年前的场景中,比吉特推开了囚禁埃丽纳房间的门。
这位新婚之夜就未能得到父神陪伴的侍奉者,前来拜访被养在另一个花房中的玫瑰。
无疑,因为妊娠反应导致的憔悴,爬满了这张成熟的脸。
埃丽纳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着。
青年看到比吉特小巧的鞋尖,在面前驻足。
下一秒,这位拥有令人屏住呼吸的容颜的少年,优雅地将裙摆整理在一侧,蹲下,打量着他。
对埃丽纳说话的态度很关键。
索格弗思考着。
如果以荆棘巢让他看到的“史实”为发源点,赋予比吉特能动性。
那么,这位能作为间谍,潜伏在蝰蛇的少年,绝不会是空有美艳的空壳。
相反,能成为东部基地实施,入侵北部基地计划的重要前锋,他的胆识和谋略,都应是相当杰出的。
这也才能让他在涉嫌谋害了蒙德纳之后,仍旧有机会扎根在这崭新的帝国中,分得极具分量的一杯羹。
黛莉亚之间,从来不止是对爱意的争抢,更有着单纯的欣赏,以及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得胜的**。
作为听着埃丽纳的事迹长大的年轻一辈,看到玫瑰在面前崩溃,露出无数个软肋的比吉特,会怎么抉择呢?
心痛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吧。
刻薄也会是素未谋面的仰慕者,使出的激将法。
“主宰者去找你,只是因为我现在身体虚弱,他不忍心折腾我而已。”
“等我的身体调养好了,他会如约回到我的身边。”
作为被敌人俘虏的比吉特,比起侍奉者,更像是一个珍贵的培养皿。
在完成血库、为蒙德纳洗涤基因的工作后,畸变因子的吸纳,会使他的身体,在周期内展现出孱弱。
索格弗根据理解,所展现出的虚弱,令他扮演的比吉特,萦绕着温和的优越感。
不是咄咄逼人的嫉妒,而是更令人恼怒的,占有着侍奉者这个身份的大度的通知。
评审员挑眉,这种表现力,他只在奥萨尼大街,黄金时段剧场演出的,顶级演员身上见到过。
他将刚刚扣掉的分数加回了两分。
“你休想。”
身体上真实的强烈不适,使约盖拉攥住领口,手背微微发力忍住。
像是埃丽纳妄图保留,仅剩的尊严那般,展现出难得的易碎。
“我会让他心里只有我一人,我会把任何他喜欢的追随者都献给他。”
顶着这张脸,说着用玫瑰骑士团成员作为讨好的砝码,实在太恶毒。
虽然索格弗知道这是在投影,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生出怒意。
亵渎高悬于屏障下的太阳是不敬的。
作为比吉特,他伸出手,轻柔地从埃丽纳的左脸颊抚过,附身贴近。
“明夜的第三声撞钟后,你的朋友们会在墓地的尽头等你。”
温和的少年音酝着青涩的甘甜,是最可口、饱满的果实。
“要把他们全部都献给主宰者吗?还是该和我说,比吉特,一起逃跑吧,帮帮我吧?”
他在埃丽纳的耳边,轻声地割下最细致的刀口。
优雅的纯白月亮,投射下最令人颤抖的窒息,极具压迫感。
埃丽纳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站起身,朝他行屈膝礼的比吉特。
“为你的凋零感到羞愧吧。”
索格弗完成了个人理解的展示。
筛选时的演绎,实际上并不是像荆棘巢权威解释那般庄重、不可更改。
相反,会给予一定的自由空间,方便达成测验出黛莉亚们,对侍奉者必备能力的,掌握度高低的目的。
无疑,再如何离经叛道,但这位少年会是极好的花园管理者,可以辅助主宰者完成宅邸的支配。
这就是黛莉亚被认为的价值所在。
更何况他身上展现出的潜能,不止能完成对主宰者最基本的取悦,还有更多可以扩展其拥有者荣誉的待开发点。
列席的评审成员,是来自各个行业的杰出者。
在为首的圣芬妮斯的教导员,给出了予以录入的信号后,他们都为索格弗打了极高的分数。
“满分就十分,有没有搞错,为什么都是八、九分?!”
伯恩站了起来,想要驳斥这种结果。
但迎上默里克的灰色眸子后,他又老实地坐了回去,狠狠地咬着嘴唇。
伊迦列轻轻拍了拍胸口。
终于,第一位,也是最难通过的一位火种,得到了存活认定。
献礼日的计划能够实施!
约盖拉坐在地上,无力再站起来。
大家都在为挚友喝彩,真好。
身体的失温更加严重了,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关节僵硬,神情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惦记着索格弗回来时,看到的那些不堪与争执,少年露出垂死的笑来。
“这下我们扯平啦。”
话音未落,强劲的警报声袭来。
治安署的守备员们,身着防护服,动作十分迅捷,上前拽住约盖拉向后拖。
“等等,为什么?我们明明赢了啊!”
“没有你们,从来就只有你,规则是唯一人能够独活!”
面对索格弗无助的询问,伯恩勾起嘴角,打开话筒。
“你那么激动,是因为爱上朋友了吗?”
凯迩塞德愉悦的声音,公然地栽赃着《妲莱宣言》不容许的重罪。
索格弗被怔得发懵。
少年联想起今早开始,挚友体温的不对劲,以及那强调规则的特别嘱咐。
一切串起来,是他的多罗莉丝,不将遭受着什么告诉他,却给他立起了一扇生门。
该死。
“你骗我。”
少年上前握住约盖拉的手腕,鼻尖氲着些慌乱的哭腔。
“不是说好要一起活下去吗?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回答我,求你,约盖拉,我求你了——”
眼泪止不住地经脸颊滑落而下。
伊迦列快步跑了过来,探了探约盖拉的额头。
手指传来极度冰冷的触感,这是某种危险的讯号。
黑迩维希紧追着伊迦列迈步,但在接近这个区域时,他的左眼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情景。
致死量的药剂由银弩,向已然和畸变种体温成像一样深蓝的黛莉亚射去。
膨胀的畸变因子骤然增殖,达到污染浓度的爆炸阈值。
但伊迦列肩上的星盾,散射出一层蛇鳞波纹的防护层,将他和他护在怀中的少年包裹着。
这只眼睛,最开始究竟承载着,荆棘巢怎样的原意?
此刻,黑迩维希突然意识到,之前灌入脑内的记忆中,那些断断续续的不真切,已然是中间人提前做好了抉择的证据。
正如,曾及时在惩戒室外救下伊迦列,又替他缀上藏着庇护的星盾之人。
就是为了和现在一样,令黑发少年和这些异端们,火种般从秩序雨幕的缝隙中,燃烧下去。
代理人最忠诚的教子——克努特,违逆了先父之眼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