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处理好,陆元修要送陆元清回房给他上药,却被极力阻拦。
开玩笑,他在他爹棍棒底下哭的是雷声大雨点小,实际上伤的不重。
他早就提前做了准备,棍子都是被他做过手脚的,当场挨了罚好过事后被审讯。
要是被他哥发现他里三层外三层穿的早有防备,少不了要被追根到底地盘问。
浑浑噩噩地走回房,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梦中的细节,陆元清锤锤头,总觉得记不太清了。
半个多月前的一场风寒,差点要了陆元清的命。连续高热不断的他意识模糊不清,仿佛进入到了另一方天地。
四周寂静无声,一片黑暗。在他的挣扎中,一本泛着血色的书呈现在他面前,随着他的翻阅,一行行文字逐渐浮现,泛着红光的文字如同血书,显得诡异又瘆人。
这些文字像极了闲散书生写的无聊话本。
【“清儿,所有来生,我我定不负你。”李玄风怀抱着苍白消瘦的青年,一跃而下万丈深渊。
如今兵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个备受冷落的男妃。
他还记得那年秋日长安街头惊鸿一瞥,他便失了心神。只恨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听信奸人谗言,才将那绝世无双的少年蹉跎至此。
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愿以山河为聘,换怀中人一笑。】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老天待他不薄,李玄风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坐在这黄金龙椅上,心满意足。
“清儿,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他便封他为太子,继承大统。”
“你我从此闲云野鹤,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下共主许下这样的承诺,陆元清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羞涩一笑。】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身着宝蓝色锦缎华服的少年看着手中的书紧皱眉头,他将手中的话本撕扯成碎纸,神奇的是一晃眼的功夫,那话本竟自己复原了。
见鬼了。
陆元清在梦里都压抑不住地生气,一本莫名其妙出现的怪书,写着他与当朝肃王李玄风的两世姻缘。
他堂堂安阳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被肃王府后宅的女人肆意蹂躏不说,还要被那肃王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来还要给他生孩子?
真是活见鬼了,他一个男人,哪会生孩子?
再说,他幼时与肃王两看相厌,如今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谁写的话本故意寻他开心?
“元满,去,给我查这玩意究竟是谁谁写的!”陆元清被这话本气醒时浑身冷汗,他沉浸在整个故事的恶心感里不断干呕,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元满去给他查清楚。
不过当时他浑身滚烫,元满只顾得一直拍着他的背哭泣:“醒了醒了,少爷您终于醒了。”
陆元清自高热不退,喂不进去吃食,只能强行灌些水和汤药,只怕再昏睡下去,身体也支撑不了了。
郎中坐在一旁老神在在地道:“几天没进食呕吐是正常的,待会儿吃点清淡的就好了。”
陆元清听的头大,但他不能说自己是做梦被恶心到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风寒来来回回折腾了陆元清半个月。
最主要还是这场噩梦,寥寥几笔囊括陆元清可笑般的两辈子。
他思来想去觉得离奇,他对肃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八岁时,他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和李长昭这个皮包骨头的小竹竿合起伙将还是八皇子的肃王马车轮子锯了个豁,害得他一起步就颠簸,最后铁青个脸走回宫。
这话本不会是他们俩时隔十年的报复吧?毕竟整个话本里就两个倒霉蛋,他和李长昭。
对于这场梦陆元清本是不想在意的,可兄长说的事与话本上的故事又完美重合。
话本中千秋节在即,长安却惨遭涝灾,民间开始流传这是天降惩罚,当今圣上发罪己诏以安民心。
太后恐藩王异动,便想将人诏入京以铲除后患。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那难道是一本能够预言的天书?
不要哇,他不要给人生孩子啊,尤其还是肃王那个丑八怪啊!!!
不过既然因为他病中的几句话,长安就免受涝灾,岂不说明,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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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清愣神的功夫,院里的丫鬟秋月已经端了盆清水进屋,他抬手让人退下。
龇牙咧嘴地脱掉衣衫处理伤口,昏暗的烛光下,陆元清背对着半尺高的镜子,隐约能看见自己白皙脊背上一片一片的红痕。可见他爹确实气狠了,下手一点也不轻。
开始还没觉得多疼,这会儿身子回过味了,痛感也扩散开来了。
心烦意乱地将陆元修给他的药膏细细涂抹在肩膀的位置,再往下就够不着了,刚想喊他的贴身小厮元满帮他,又想起元满被派出去办事了。
想要叫院外的几个丫鬟进来伺候,又突然想起他哥提到的,虽然他们家不兴这个,但他若实在想,就将那几个丫鬟收进房里,陆元清打了个冷颤,索性算了。
想到白日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他眼角微微垂下,“砰”的将药膏扔到桌上,半裸着身子将伤就那么晾着。
脑子里有的没的一团糟,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被子堆叠在腰间堪堪遮住胯骨,原本光溜溜的后背上多了几道青紫,床上的人明显睡得不太安稳,眉眼之间都带着愁容。
半开的窗间吹进丝丝凉风,陆元清打了个冷颤,身子不由地想蜷缩起来,躬起的背扯到伤处不由发出一声呻吟,眉头锁的更紧了。
朦胧之间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床边,睡梦中他只感觉到粗糙的触感游走在他的腰身、背部。
过了一会儿,一股暖意包裹着他,房间再次回归平静。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陆元清趴在床上只觉浑身不得劲。
元满进来时便看到陆元清将自己一惯抱着睡觉的长条软枕丢在地上,正直起身半跪着挣扎起床,背上的痛此时才席卷而来,“嘶”的一声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陆元清看见人先是一愣,便立刻往他身后去看,嘴上只问,“回来了啊?”
“少爷真是不让人省心,我这就离开一晚上,您怎么就折腾成这样?”元满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搀扶他坐起来。
“行了,没多大事儿,也就瞧着吓人。你在被揍的就是你。”陆元清坐起身活动了下腿脚,感觉背上的伤还没被压麻的胳膊难受。
“少爷这是又做了什么惹得侯爷动这么大火?”
陆元清一听这话就知道,昨夜的事儿被他哥压下来了,没人敢议论,但他懒得再提自己干的这蠢事,此刻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眼神一直往门口方向瞥,半天也没个人影,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问道:“没找到人?”
元满摇了摇头,“您说的几个地方我都去过了,不曾见到世子,会不会是看错了?”
元满叹了口气,他觉得是他家少爷太过思念卫王世子,一时恍惚看差了。
他家公子与卫王世子自幼交好,三年前千秋节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卫王世子不告而别,之后两年也没再入京。
虽偶有通信,元满总觉得他家公子收到信并没有太开心。去年甚至扬言,他便要割袍断义,与世子绝交。
但之前的一场风寒后,他见少爷又满脸气愤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把信封塞的鼓鼓的,叫人送去卫地。
陆元清也不知李长昭闹什么脾气,前一晚还好好的,一起玩闹,抵足而眠。第二日睡醒就没再瞧见人,直至卫王离京。
之后的通信都冷冷淡淡,每当节日庆典各地藩王王回京朝贺都推说事务缠身,进不了京。几次之后陆元清也来了脾气,不想热脸贴那张臭脸。
但那个梦之后,他思来想去决定低一次头,给李长昭写信邀请他来京城,他不想他们真像他梦里那样渐行渐远,到他死也没见上最后一面。
元满看陆元清心绪不佳,插科打诨道:“兴许世子的回信还在半路上呢,我看就是公子太想世子,看谁都像世子。”
陆元清抿了抿唇,“想他做什么,没良心的东西。”
昨日带着那两个小馆儿回来时,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像极了他的发小,卫王世子李长昭。
可按理来说他如今应该在封地,没有诏令是不得入京的。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被噩梦缠绕,一怒之下写给李长昭的长信,他内心又有一丝隐秘的希望。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手触碰到枕边的瓷瓶,他疑惑地拿起看了看,打开发现里面都是乳白色的膏脂,一股浓郁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
他在被子上嗅了嗅,果不其然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背上定然涂满了这个药膏。
“今早还有谁过来?”
“奴才也是刚回来不久,听秋月姐姐说大清早大公子来探望过。”
陆元清心里烦闷,推搡着将穿了一半的里衣扔到一边,一脸烦躁地趴回床上,“不起了疼死算了。”
元满早都习惯他家公子这副样子,自是知道哪里有惹这位爷不痛快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苦口婆心道:“那奴才去给您将早膳端过来。”
“不吃!饿死算了!”
陆元清攥着手里的瓷瓶摩挲,这药膏与他昨夜用的树脂味道的完全不同,里头的泥土味道是极其珍贵的龙骨,他哥要是有这好东西昨天就给他了。
且这药京中少有,若是他哥送的,昨日就该给他了。
那会是谁?
陆元清鞋子也陆不得穿,噔噔跑出房门,在院中环视一圈,只看到元满担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