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深,夜幕笼罩着整个皇城,一连下了半个多月大雨的长安天气终于放晴,露出了点点星光。
皇城根下的安阳侯府却一片寂静,隐隐有些风雨欲来的意思。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举着木棍一步一步靠近安阳侯府的庭院。
随着一声怒吼就院子里传来,两个小倌儿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一个清纯一个妖艳,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陆元清怀抱木棍半个身子都藏在一个老树后面,隔着老远看着他爹陆向德衣襟半开,满脸怒气地审问眼前二人。
老谋深算的安阳侯只一抬眼就跟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陆元清对视上了。
电光火石间,陆元清先跳出来对着跪地的两个小倌儿就是一顿好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让你们洗干净在我房里等着,怎么跑这来了?”
那小倌儿反应极快,立马委屈解释,“夜深了,我们见少爷许久未归,想起您今日要饮酒,担心醉在半路便出来寻,这宅子太大,我们一路走到这不小心冲撞了侯爷,少爷,我们真不是有意的。”
陆向德默不作声审视着二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四周弥漫开来。
陆元清看着他爹松散的衣襟,踱步到二人跟前,“看见我不在还不滚回去,在这做什么?莫不是看不上少爷我想攀高枝?”
小倌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冤枉啊少爷,深秋露重,我们来此见侯爷一人睡在院中,院中也没个侍奉的,担心侯爷着凉,便想着扶他进房歇息了我们再回去,不成想......”
他抬眸看了一眼陆向德被吓得一个机灵,立时噤声。
“哼。”陆向德冷眼看着,“怎么,还是本侯冤枉了你们?”
“奴婢不敢,侯爷饶命。”二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陆元清怒目一瞪,“还不快滚,在这脏了少爷的眼。”
陆向德看着儿子这拙劣的演技简直气笑,大跨步上前抬脚就踹。
陆元清可不是那立正挨打的主,被满院子追着跑哀嚎求饶,被他支走的下人此刻闻声出现也不敢劝。
陆元清一边逃一边向院外张望,怎么他哥还不来救他。
不应该啊,担心他哥醉倒过去,入秋的夜晚他专门给浇了一盆凉水,这会儿听到声音也该来了。
直到他远远看见一道清雅的身影着一身深衣踉跄跑来,这才停下逃跑的步伐。
陆向德没料到前方脚步变慢,被绊了一跤心头更气,一手抢过陆元清手里的木棍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猛揍。
陆元修到场时只看到他爹高高举起木棍重重打在他娇生惯养的弟弟背上,“啪、啪”几声,手中棍子断成两截。
陆向德满眼疑惑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木棍:“……”
他刚刚使了那么大劲吗?别把儿子真打废了。
陆元清应声倒地:“……”
暗自挠了挠头,是不是有点太假了?不管了,先混过去再说。
陆元修脸都吓得煞白,忙上前护着,“父亲,元清他知道错了,您手下留情,别真把他打死了。”
“这孽畜死了也是他活该,混账东西!”
陆元清半跪在地上,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哽咽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将他们带回去好好管教,一定不让他们乱跑了。”
“你、你还敢说。陆元清!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那两个心思不纯的,给我立刻打死!”陆向德被大儿子驾着,满脸怒气的看着眼前之人。
“好好好,爹,我去处理,您消消气。”陆元修在一旁不停安抚,挥散一众人。
安阳侯夫人,也就是他们二人的母亲谢知素被吵起来,披了个外衫看了半晌,知晓原委后罕见地面露迷茫之色接着又转为震惊。
她想了想开口,“孩子大了,房里有人倒也正常,总好过去外面偷吃。”
陆元清看着谢知素淡然的眼神,仿佛她只是一个说句公道话的看客,仿佛闹剧中心的三人与她无关一般。
为什么会对离谱的噩梦半信半疑?
明明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与他从不亲近,若梦里的一切是真的,仿佛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陆元清一想到这些心一下沉了下去,怒瞪他爹,陆向德抬手就要接着打,无奈大儿子一直护着,“是啊,像元清这么大孩子好奇也是正常,您这下手也太重了。”
陆向德有苦难言,他现在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茬了,哪有儿子往老子床上送男人的。
可半梦半醒间,那二人是嘴里一边叫着三少爷一边扒拉着他。
这就是传出去,也不如儿子养小倌儿被老子教育好听。
陆元清也不知自己怎么想出这么荒唐的念头,居然要灌醉自己的父亲给他床上送小倌儿。
可他自从大半个月前那场噩梦之后,他总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内心才能安定点。
任谁大病一场突然在梦里得知自己并非亲生,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男人生的,都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吧。
安阳侯和其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乃京城一段佳话,这梦实在可笑。
而且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搞笑!他翻遍奇闻异录,就没人听说过!
可是那梦实在真实的诡异,不如先从他爹身上入手,试试他爹好不好男色好了。
他趁着今夜月色正好,带着两坛西域美酒孝敬他爹。
将人灌了半醉后借口说送他哥去休息,安排两个美貌少年前去庭院佯装接他回去,人在半醉之中最不会压抑自己的**,又是美人勾引在先,他爹若真带个面具活了二十年,此刻松懈下来最容易原形毕露。
当然,他只想试探一下,并不想他爹真的晚节不保。若他爹当真有不当举动,他就恶人先告状,啊不,先下手为强,一棍下去保住他爹的清白。
若真冤枉了他爹,那这棍子他就用来负荆请罪,哪怕他爹将他揍个半死他也毫无怨言。
当然,人不能没苦硬吃,他还是在这中间做了些手脚的。
看如今他爹对着那两个小倌儿避之不及的态度,陆元清总算放下心来。
什么话本噩梦,可笑可笑。
陆向德挥着半截木棍在陆元清头顶点了点,沉声道,“我们陆家没有这种胡作非的不肖子孙,你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去了,明日起就在家里禁足,我会请先生到家里好好教你仪礼!”
在陆元修的眼神催促下,陆元清连连点头称是。
陆元清抱着自己的两节木棍往回走,留下陆元修处理烂摊子。
哪知陆元清回房匆匆漱了口,便从自己书房找出两张卖身契去了关押两人的柴房。
陆元清其实是不信他爹真要将这二人打死的,但又怕他爹真被气极,这两人到底是因为他才受此一难,他还是得去好生安顿了。
从秦楼楚馆出来的,都是些苦命人,他能做的也就是给些钱财,将人送的远远的,让他们自由。毕竟这荒唐事只能做一次,这两人若再留在长安,他爹得先剁了他。
守门的下人一见陆元清便面露钦佩,三少爷真是多情又有担当,刚被侯爷罚了,居然还能想起来看他这两个房里人。
不过说实话,少爷这眼光一般啊,那两人单看还行,与他家少爷站一块也不知道谁更占便宜。
守卫一副誓死捍卫三少爷贞洁的模样,在陆元清的一脸心虚中,将他挡在了门外。
好在三少爷的威严并没有在他爹的棍棒底下被打散,他凤眼一挑,守卫就得抖着腿给这祖宗让路。
陆元清在房中没待多久,果然等到了陆元修的身影,不用猜就知道是门口的守卫去通风报的信。
陆元修此刻一身襦衫还沾着酒气,经了这么一遭人倒是清醒很多,看到弟弟低眉顺眼的样子又觉得头疼。
“怎么样?伤的可重?”
见陆元清苦着一张脸摇头,他将手中的金疮药塞进陆元清手中,又问“说吧,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陆元清还是那套说辞,一口咬定是他养的人不小心冲撞了他爹。
陆元修叹了口气,踌躇再三说道:“前两次你出去瞎闹腾,父亲都只是小惩大诫,这次实在过分,还带人闹父亲跟前,他气极了才打的你,你也别怨他,当长个记性,可不能在这么胡作非为了。”
“你如今也确实到知事的年纪......赶明让父亲母亲给你相看个合适的姑娘收收心。”
陆家家风清正,他这弟弟平日虽说顽劣骄纵,但从未沾染上那些骄奢淫逸的不良癖好,陆元修只觉得是孩子大了,到了思春的年纪了。
陆元清心里挂着事儿,连连点头,将怀中卖身契塞给他哥,“但这二人到底因为我受过,要不还是将他们送走吧,我以后定不会再见他们了。”
陆元修轻笑,“感情还是个痴情种。父亲也就一时气话,你放心,明个儿一大早我就给他们一笔钱财他们送出城,这事儿也绝不会传出安阳侯府。”
有陆元修的保证,陆元清便放心了,他哥性子纯良,怎么看也不会变成话本里说的搬弄是非的权宦吧。
自己真是魔怔了,才会信那无稽之谈。
“如今你也不小了,总该做点正事,有没有什么想法?前段时日若不是你提醒翻修河堤,这连日的大雨非得淹了长安城不可。陛下都说要好好嘉赏你呢。”
“什么?”陆元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哥是天子近臣,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嘉赏他做什么?还有这水淹长安,怎么这么熟悉?
陆元修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看来是前阵子连日高热将你烧糊涂了,不过也难为你病重还忧心家国大事,若不是你一直念叨着城外河堤失修,紫宫当危,我才命人去严查补修,长安怕是免不了这一场灾祸。”
“啪嗒”一声,陆元清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他脸色惨白,再一次被噩梦中的恶心感包裹。
那梦,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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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