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赌坊是禹州府最大最有名的赌徒汇聚地,一楼大堂为穷人散客发财做梦之场,二楼雅厢为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娱乐消遣之所。
原身每回带着一夜暴富的心思而来,铁了心扎根在大堂不挪窝,楼上雅间是正眼都不带看的。
时移物转,苏无倦却不想和一群邋遢的赌鬼扎堆嘶吼。
“今日大吉,居高宜大富,咱们去二楼吧。”苏无倦有理有据地说。
想起出门遇见的送葬队,李发下意识反问:“今天不是宜丧葬吗?”
“占卜之学玄之又玄,丧葬和发财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卦象显示高处利我。”苏无倦神神叨叨地道,“你一门外之人自是不懂我道门手段,你听我的就对了。”
遇见懂行的也不怕,反正是瞎学瞎说自成体系,有啥不对就是学艺不精。
总而言之,便是八卦成精,它也不能反驳说他胡言乱语。
毕竟谁能拿出证据断定,他不是算卦如此,而是胡诌诓人呢。
李发不信鬼神之说,又想这丧气能冲断苏无倦的财气。
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他道:“你小子这么有底气,舍得出五两银子的包厢费了?”
“自然是舍得,赚大钱前的必要投资能不舍得嘛。”苏无倦话锋一转,“不过卦象说我今天要先攒后进,所以这钱,就有劳李哥你先帮忙垫付了。”
见李发神色不对,苏无倦补充道:“你要是没带钱,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卦象说我今日破财必损,我可不赌必输的钱!”
来都来了,李发咬咬牙,出了这五两的包厢费,哪料到筹码钱苏无倦这孙子也要他出。
“无倦,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哥手里也没钱啊。”李发苦着脸道,“虽说咱定的是小雅厢,但一把也是十两银子起步。”
“你也知道,我刚赚的银子都输给你了,身上实在是没多余的半个子了!”
苏无倦哥俩好的搭着李发肩膀道:“五两银子都交了,现在出去岂不是亏了?”
“实不相瞒,因为卦象说我今日不易开场破费,所以我身上是一文钱也没带,吃饭都是奉书给的,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想到刚被打发走的奉书,李发建议:“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奉书拿钱?”
“不必那么麻烦,你直接和赌坊借不就成了?”苏无倦随意道,“钱都吃的差不多了,你就是追上奉书也凑不齐十两,何必呢?”
开什么玩笑,以我的名义借钱,到时候你还不上,赌坊找的可是我不是你!
李发自诩精明,万不肯答应这赔本买卖。
想到平白花的五两银子,李发咬牙切齿不信邪地道:“这饭也吃了,钱也花了,你这也不算开局破费,要不你自己去借?”
“李哥,你忘了我还欠赌坊五百两银子没还的事了?”苏无倦痛心疾首道,“不是我不想借钱,是没还清银子前,人家也不肯再借给我啊!”
这事还是李发从中担保,他不可能不记得,只是不当一回事罢了。
赶在李发说找熟人通融前,苏无倦又道:“要不这样吧,你先借钱帮我,等赢了钱后我再还你。”
“口说无凭,你要是不信我,我先用祖传玉佩作抵如何?”
李发听了很是心动,可才说没钱不久,现下不好暴露兜里有钱的事,于是他故作迟疑地道:“那我先借个二十两,你看够吗?”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苏无倦一脸严肃道,“二十两怎么够,起码得有个二百两当本钱才行!”
若不是怕将李发吓跑,苏无倦定要开口三千两搞他心态。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发心一狠,答应了苏无倦的提议。
没有万无一失的买卖,苏无倦留了一手。
字据上写的是“随身鹊栖梅白玉佩”作抵押,假如失手赔钱,他就另买一枚相似的玉佩给李发,左右字面上是找不到他的错处的。
李发拿了字据贴身放好,暗地里对赌坊杂役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个高手过来,转头兴致勃勃地问:“你想怎么玩?”
“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还是玩猜大小吧。”
摇骰子这功夫,苏无倦可是被前世二哥抓着练过的。
不说纵横天下无敌手吧,应付下赌坊的行家也能来个半斤八两,不至于亏掉底裤。
接下来是套路时间,苏无倦先顺着赌坊小赢一把让李发安心,再依着赌坊输了大半银子让李发开心,最后再逆风翻盘,反赚了赌坊千两白银。
“道君保佑!大吉大利!”
苏无倦拿着刚赢的千两银子,还清了原身欠赌坊的五百两银子后,又用分毫无损的二百两本金拿回了李发怀里的字据,剩下的五百两银票他递给李发,真诚地道:“我爹说李大哥是押镖好手,我这点小银子,便辛苦李哥今晚亲自带到苏府给我了。”
“你也知道。”苏无倦遗憾地道,“我现在不宜在身上带钱,不然我就直接带着它出门请你喝酒庆祝了。”
李发僵着脸道:“还是你自己带着吧,我等会还要出去忙,弄丢了就不好了。”
苏无倦一脸信任地说:“我爹说交你押镖放心,我信你,安心带着吧!”
“就算你不小心丢了也没事,咱俩兄弟,你帮了我不少,我还能怪你吗!”苏无倦使出一招以退为进,拿捏着李发不敢驳了这份有毒的兄弟情谊。
李发皮笑肉不笑地收了钱,“好说,自家兄弟,我一定安全把钱交到你手上。”
他敢意外没了吗?!
区区几百两银票连半天都守不住,到底是他没本事还是他背地里坑兄弟?!
他这镖师的信誉还要不要了!!
苏无借口有事先走一步,李发留在赌坊清理后续。
赌坊管事拿着李发给的五十两,道:“事虽然没办成,但这是你自己没打探清楚才翻了跟头,怪不得我们。”
“我的人出了力,收这么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金砖赌坊自有规矩,一楼的穷客赢了超过百两,就会不幸遇见半路劫道;本着不得罪人加留客的原则,二楼的贵客即便侥幸赢了上万两银子,赌坊也只会找高手做局将钱赢回来,并不会做出背后找人抢钱的无脑事。
除了赌坊主动坑人外,若有熟客找赌坊做局下套的话,赌坊是要抽一部分盈利当雇佣费的。
即便李发和赌坊关系不错,可找他们的人出千,他照样也要给钱雇人。
“应该的,应该的。”李发表面赔笑心里暗恨。
本想着一百两换个玉佩也值了,谁承想苏无倦那个纨绔居然有本事赢了!!
李发自知自己赌钱全靠手气,苏无倦和他赌赢了还能说是他运气好。
但和赌坊高手对玩却还能赢钱,李发是一百个不信苏无倦单纯靠的是走运!
熟人不说偏偏还托付给了他,害他连背地里找人抢回来都不成!
李发身上钱不够,先用苏无倦的钱给了赌坊,想到回家后还得将五百两补齐,他就气得眼黑头晕几欲吐血。
苏无倦步出金砖赌坊,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看大夫时他还疑惑原身的怨恨是什么,是怨死于非命还是怨输钱欠债?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原身竟是一直想在赌坊赢钱!
在赢了赌坊千两银子的时候,这具躯壳内暗藏的郁气便消了八.九成,等他彻底了断和赌坊的欠款后,大夫说的那郁结之气便彻底消散无感了。
“荀夫子!荀夫子 !”
喊人不应,苏无倦追过去背后拦人,道:“荀夫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耳背,还是说,你怕见我?”
荀择术受惊打开搭过来的手,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道:“苏公子多虑了,大庭广众下还请自重。”
“你我同为男子,搭搭肩膀怎么了?”
苏无倦不欲争辩,没等到回答便转而说:“多谢荀夫子一个月来的用心教导,这个木簪送你聊表心意。”
荀择术看了眼他手里的木簪,冷漠道:“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苏无倦不死心又说:“要不了几个钱,你就收下吧。”
荀择术背手躲过苏无倦塞东西的手,道:“与其在此虚度光阴,不如回家多读几遍‘朱子家训’。”
苏无倦顺嘴问:“读它干嘛?”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一旁一直被忽略的段岚忍不住提醒道,“街边桃木簪子只需二十五文,你这丹翠阁的桃木簪却至少要花三四钱银子,如此贵重之物你岂能轻易送人,况且——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间,苏无倦将木簪卡进荀择术发间。
段岚见状目瞪口呆,原本想说的话也被迫中断。
“荀夫子的多日教导值这个价。”说罢,苏无倦也不给人反应时间,丢下他们直接跑走。
“喂!你——”
段岚话未说完,见所唤之人隐于人群,只好收音跺脚,对荀择术抱怨道:“那人怎么回事,硬送东西就算了,桃木簪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那是送给心上人的东西,被人误会可怎么办?!
“进赌坊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轻浮的很!”段岚愤愤不平地道。
“罢了。”
荀择术拿下木簪,收进衣袖,“改日再还给他吧。”
比起发带,发簪更适合荀择术。
苏无倦为自己成功送出礼物沾沾自喜,随后便沿着街道瞎逛了起来。
街角有一头发灰白的老人,他见苏无倦一直盯着他做的泥人看个不停,便道:“年轻人,你看中哪个,这排五文一个,这排十文一个。”
第一排是简单动物,第二排是比较复杂的人物,手艺有点粗糙但泥团质量还算不错,总体来说价格开得过于便宜了,估计老人家没算多少手工成本。
“老爷子,你这泥团是自己做的吗?”苏无倦指了指泥人问。
年纪不小耳朵还行的老爷子听清话后,诧异了一下却还是自豪地回答:“是我自己做的,祖传的手艺,整个禹州府都找不出比我家更好的泥人了。”
苏无倦笑了笑,问:“那您老人家的祖传秘方卖吗?”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朱子家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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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积郁消散买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