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拎皮影，除暴安良 第14章 救命稻草

其实这事宋铮原本不想跟石婶透露。这位热心的婶子最爱打抱不平，她真的害怕石婶冲动之下要去当堂辱骂朝廷命官。

可此时风和日丽，鸟鸣啁啾，在这样温柔的氛围中她一时不查，就忍不住略微透露了几分真实的情绪。就像在家中一样，她可以把所有的烦恼、少女心事佯做不经意间透露给妈妈，渴望妈妈能懂得她未尽之语下隐含的深层情绪。

但她并没有抱着让石婶发现她内心那一丝迷茫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识地透露出那么一丝渴望，可石婶就是敏锐地发现了。

这一刻宋铮才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委屈。

迎着石婶那满含包容和爱怜的眼神，宋铮张了张嘴，颤抖地吸了口气，眼泪却突兀地溢了出来，“我......我想我妈了。”

似乎是没想到宋铮会说这个，石婶略微怔愣了一下，着急忙慌地在身上蹭了蹭自己的手，接着一把将宋铮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孩子，好孩子......莫哭莫哭，待会石婶陪你去看妈妈哦，乖乖......”石婶声音轻柔，拂过她头发的手却如宋铮一般微微颤抖。

宋铮知道石婶此时安慰的并不是她，但她仍然享受这偷来的片刻怜爱。

不知过了多久，在石婶怀抱中再次睁开眼睛的宋铮竟有些恍若隔世。她站直身体，感受到身侧来往人群中诧异和了然的神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她终于平静下来，石婶重新捡起地上的驴皮，朝着宋铮笑了笑，像哄小孩般道：“中午给我们筝姐儿包饺子吃好不好？”

宋铮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这才想起被她忽略掉的另一要事：“石婶，我表哥被县令抓走了。他们说要让表哥做县令的小老婆！”

石婶脸色猛地一变，叉腰向旁边的稻田啐了一口，“这锁魂烂命鬼又开始了！一头老悖没完没了！”

“石婶这意思是......？”

石婶牵起宋铮的手继续前进，边走边解释道：“筝姐儿且安心，你阿玖表哥近三天仍是安全的。”

“刘秉这老不死的近些年找了多少好人家的儿子！长得越是水灵就越容易被这老悖祸害，一月前刚胁迫了西村李大贵的小儿子，按理说不该这样快又找到阿玖啊？”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大瓜，宋铮一脸震惊，“村民们都知道？！”

“那肯定是不知道的。我们这小村庄也没几个水灵的，大多数还是这腌臜奴才不知道从哪里拐带回来的。”石婶一脸嫌弃，“一个死一半的臭蛆虫，天天妄想着借人家年轻力壮小伙子们的阳气苟活于世，小县令还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

宋铮一个趔趄，“阳气？！他不是那什么......好色？”

石婶叹了口气，“对这些自认为有点权势的老头子来说，美色反倒是最不重要的部分。长生的诱惑可比俗物大多了。”

石婶语气感慨，宋铮若有所思地看了石婶一眼，“那些小伙子被县令拐回去后，还能回来吗？”

石婶对上宋铮的视线，无奈道：“婶子也不知道。”

看神情黯淡，石婶又马上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去打听一下。被拐进去的孩子们都是三天之后才举行婚礼，我们还有时间，筝姐儿莫要太过忧心。”

宋铮点点头，正巧二人已到达宋铮家门口，院中的王二碗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石婶目光扫过王二碗，又看向宋铮，“筝姐儿，中午记得来婶子家吃饭。婶子会想办法的，别着急，啊？”

“好，多谢石婶！”

目送石婶回家后，宋铮和王二碗对视一眼，默契地来到主屋。

王二碗关上门，开口就是爆炸新闻，“刘秉府中最近来了个老道士，他说阿玖身上带有仙气，吸收阿玖的命格后刘秉的寿命可以延长至少五年。”

“嗯？？？”宋铮大脑宕机，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观？连仙气都出来了。

阿玖长得是有那么点仙里仙气的，也难怪老县令会相信。

宋铮叹息一声，问道：“小碗叔叔是直接跟进了县令的府中？”

王二碗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嗯......他们眼神不好，警惕性很差，也没人拦我......”

这借口拙劣地让宋铮不忍心继续追问，她佯做没注意到般开口，“那小碗叔叔可在府中见到了其他男子？”

王二碗皱眉若有所思。

宋铮提示道：“其他长相水灵的男子。”

王二碗一拍手，“有！府中有几间很大的屋子，略透出一股子血腥气，里面似乎躺卧着不少男子，只是时间紧迫，属下没注意到更多线索。”

宋铮舔了下嘴唇，“小碗叔叔已经很厉害啦！真是辛苦小碗叔叔了。”

王二碗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走到门外才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转头，面上有些略微的不自然，“我可以直接把他运回来。”

“嗯？”

王二碗轻咳一声：“我可以直接把阿玖偷出来，然后你们可以暂时离开这里躲一躲风头，等刘秉死了再回来。”

宋铮嘴角一抽，真是个粗暴但可行的好办法。

怎么突然感觉被开金手指了。

宋铮低头思索，石婶说最起码三天内阿玖不会出事，所以救他这事可以不必急于一时。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那个什么道士的话是真是假？这究竟是个传统的架空古代还是玄幻修真？这个要是搞不清楚，某些时候可是会要命的！

门外王二碗还在犹犹豫豫地站着，宋铮对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烦请小碗叔叔等我三天，若三天后筝姐儿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劳烦小碗叔叔出手相助了。”

王二碗点点头，没有丝毫异议地转身出门。

宋铮后退两步坐到床上，手中拂过这张新鲜的驴皮，微微叹气。

现在再重新做皮影，指定是来不及了。不过若是更改一下之前为王三福做的Q版小人，倒还勉强能用。

宋铮回到侧屋取出之前剩余的颜料，给王三福的小人涂上一层花白的胡子，将大腹便便涂涂抹抹，修修剪剪，变成瘦弱弯曲的背脊，又用之前剩下的边角料剪出县令的漆黑官帽，将其缝补在小人头上。

面容仍不太像，但有点灵魂。

果然这时候应该存在一位画手太太。

听到石婶的呼唤，宋铮放下手上的皮影，答应着出了门。

石婶果然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虽然没有肉类，口味略淡，但荠菜的清新风味还是比接连几天的白菜和米粥好吃太多了。

午饭后，石婶先带着宋铮前往前段日子刚被抢走小儿子的李大贵家。岂料李家门房一听说她们二人是来寻问李家小少爷的事，便立即如临大敌，连通传都不敢。

石婶感叹道：“这也难怪，大户人家遭遇此事，大多害怕丢人，不敢外传。对于名门望族来说，名声可比性命重要多了。只是小小地主，竟也学起了那些权贵们的作风。”

“石婶子说得有理。”一道轻声细语的声音传来，宋铮与石婶定睛一看，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从李府迈步而出，脸上还带有几分病态的嫣红。

那女子走到近前，盈盈一拜，略带哭腔：“妾身请求筝姐儿救我儿一命！”

宋铮连忙有样学样地回礼，“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原来这竟是李府的夫人吗？可她看上去也才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贵客请随妾来。”这位夫人闷咳一声，引着宋铮和石婶入内。

门外门房正欲阻拦，却被她一道眼神钉在原地。

李府布局与王府大差不差，却比王府多了几丝人气。夫人引着二人穿过前院，无视中庭中其他女子的目光，进入一个雅致的小院。

这个小院面积不大，但布局别有意趣，院中凉亭被人用帷幔围起，别成一方天地。

看三人走进凉亭，侍女很有眼色地在木凳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毛绒垫子。

宋铮和石婶甫一落座，这位病如西子的夫人便直挺挺跪倒在地，“求宋筝小姐救救我家舜华吧！”

宋铮一惊，立马从石凳上滑下，“您先起来，有什么事咱们起来说。”

这位夫人坚决地对着宋铮磕了个头，这才顺着宋铮和石婶的力道站起身。

“妾身虽足不出户，也听说过宋筝小姐用‘皮影’揭发王三福不义之举的事迹。无论是薄有赀财还是富埒王侯、朱门显贵，都将虚无缥缈的名声作为安身立命之基础。刘秉身为县令作恶多端、包庇罪犯，强行抢占良家子女，地主豪绅或身为受益者冷眼旁观，或因名节缄口不言！”

这位母亲泪流满面，声音泣血：“可苍天呐！他们因私欲、因声名统一战线，我等弱势女子难道就仅能听天由命，连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说法都做不到吗？！”

宋铮被这位母亲恨恨的目光锁在原地，怨愤的控诉仿佛能够击穿一切心理防线，让她的心灵都为之震颤。

她试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位病弱的母亲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再次下跪，膝行着爬到宋铮的脚边，“宋筝小姐！妾身求您！求您向天下人揭发刘秉的恶行！求求您救救我儿！他还未及弱冠——”

“李！芷！兰！”

一声怒吼打断她的哭号。

一个身材精悍干练的中年男人冲进凉亭，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李芷兰，脸上的一撮小胡子都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颤抖，“你这——你这像个什么样子！”

李芷兰并不理他，只泪水涟涟地盯着宋铮，仿佛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宋铮根本做不到除了点头以外的任何动作。

两位精壮家丁冲到宋铮与石婶身后，正欲拖拽，石婶恨恨打掉他们的手，“老娘会自己走！”

石婶拉扯着宋铮向门外走去，宋铮一步一回头，可身后的家丁死死挡住了宋铮的视线。

隔着整个前院，宋铮仍能隐隐约约听到李芷兰濒死般的呐喊。

她微微闭上眼，喉间干涩，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