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之夏 第21章 第 21 章

课间操时间，乔耐随着音乐随意比划着手脚，视线不经意地往办公楼的方向飘，突然她的所有动作一僵。

楼顶边缘站着一个人，看着像是要跳楼。

那不是她以前会站着吹风的地方吗？

那人是纪丝。

乔耐暗呼不好，头脑一热就离开队伍，穿过整齐排列的人群往办公楼的方向跑。

“乔耐，去哪儿？” 班主任陈蔚拔腿去追。

陈蔚正盯着她呢，她知道这个女生最近心事重重，不管做什么事都三心二意，但她不敢轻易跟乔耐谈话，只能多加留意。

她们这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钱笑，钱笑不知道乔耐为什么跑，反正她跟着跑就是，然后是盛朵跟花雨。

“有人要跳楼。”有学生惊呼。

“报告老师，有学生要跳楼。”

课间操还未结束，就有同学往办公楼的方向跑，更不用说课间操结束，人群如潮水一样涌向办公楼。

乔耐跑到楼下之后站定，仰头朝楼上看。

通往楼顶的楼梯处加了一道栅栏门，可见纪丝是破坏门锁之后上去的，她现在就站在楼顶边缘，跟以前的她一样，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跳下来，可见她不是去楼顶吹风，确定有轻生倾向。

看不清楚纪丝的表情，但乔耐想象得出来，她现在一定很绝望、难过，内心有黏稠的墨水一样的淤泥胶着、扩散。

三个朋友都围到乔耐身边，盛朵说：“那不是纪丝吗？已经自杀过一次，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她妈不能给她支持，还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换成是我我也想死。”钱笑说。

“纪丝，不要跳，快下来。”

“她是因为费知音爸爸的事情才跳楼吗？”

“费知音的爸爸有点惨啊，不会真的被人割掉了某个部位吧。”

有的学生看热闹，有的尖叫，有的担心纪丝会掉下来或跳下来，现场人声鼎沸，非常混乱。

陈蔚看乔耐在原地老实站着，想要去楼上营救纪丝，但跑了几步又回转身跑回，一是她不是纪丝的班主任，二是她不是专业营救人缘，担心自己上楼反而坏事，另外，她觉得自己要看住乔耐。

两名警察驾车开着警灯一路飞奔到学校，看到楼顶女生还有本该去上课却在围观的学生，奚恕的心凉了半截，边在老师的引导下顺着楼梯往上跑，一边复盘警方是不是给纪丝造成压力。

他们对纪丝的怀疑是合理的，而且对纪丝的迅问严格遵守流程，有纪丝母亲在场，发觉纪丝情绪失控就没有坚持迅问。

倒是纪丝的母亲对她态度恶劣，对其进行打骂，给纪丝很大压力。

但话又说话来，现在的初中生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差？就因为同学家里发生伤害案，警方怀疑她，她就能跳楼？

纪丝感觉到身畔有热流一样的风吹过，明明视线所及范围内有很多人，明明耳边有很多叫喊声，可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她的内心白茫茫一片，跟她的表情一样空白。

她的表情麻木、无助，可她的大脑却在一遍遍播放那天晚上的经历，到现在她都没法很好地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天傍晚，她兴致勃勃地泡红茶，煮珍珠，打奶油，热牛奶，拎着三杯新鲜的奶茶去好朋友的别墅。

这是她第一次被邀请到高档别墅做客，不仅第一次进入豪宅，还能见到好朋友的父亲，一个让她仰慕的能在媒体中看到的企业家，朋友为之骄傲的父亲，她渴望拥有的能为女儿提供优越物质条件又疼爱女儿的父亲。

与费知音为她准备的高档水果跟豪华大餐相比，她带去的三杯奶茶那么平凡不起眼，可她的朋友丝毫不嫌弃，朋友的父亲也不嫌弃，他们愉快地边吃晚饭边喝奶茶，朋友的父亲对她态度温和，夸她奶茶做得美味，还邀请她以后常来。

两人的友好冲淡了她内心的不安，她对这对父女好感飙升，对费芝庭充满仰慕之情。

饭后，费芝庭拿来一本产品手册，说是他们公司的电动车产品，她可以随意选一辆，送给她作为礼物，他明天安排人送到她家。

她百般推辞，但拗不过好费芝庭的好意，就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选电动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费芝庭已经把她抱到腿上，把她圈在怀里，仍在翻着手册，耐心地给她介绍产品，她很害羞又有点难为情，不知道还能跟朋友的父亲这么亲密。

可是费知音正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翻看产品手册，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大概她认为这样的接触很自然吧，毕竟费芝庭是个很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都是拜朋友所赐，平时这种大人物都是她接触不到的人，能跟大人物如此亲密，她甚至有小小的喜悦。

她头晕脑胀，感觉有不属于她身体部位的东西拱了进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的感觉。

她感觉有巨大的虫子在她体内涌动。

她感觉到身后男人沉重的、急促的呼吸，甚至难言的兴奋。

她僵硬地坐在他怀里，茫然不知所措。

……

她即便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很高兴地接受去她家的邀请，很开心地跟她们吃晚饭，被他抱到怀里时也没有拒绝，但他就能把他那个玩意塞到她身体里吗？

她不愿意。

她拒绝。

浑浑噩噩之后，她弄清楚她被强女干了的事实，她这个初中生被四十多岁的丧偶老男人强女干。

他们邀请她去做客，是有预谋的吗？

费知音真是她的好朋友吗？

她顿时觉得天都塌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涌来。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遭遇？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觉得这件事很恶心。

她觉得自己很肮脏。

她觉得那个男人很猥琐。

她后悔跟费知音交朋友。

她后悔去她家别墅吃晚饭。

她后悔在他抱起她时没有拒绝。

那个衣冠楚楚有权有势的卑鄙男人做出的龌龊举动让她的世界坍塌。

她无比厌弃自己，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属活该。

她想死，只要死了，那晚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跟着她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

“纪丝，你别离楼边缘那么近，往这边走两步好吗？”奚恕用她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说。

登上楼顶，看到站在边缘的绝望、无助的女生，奚恕有种错觉，这个世界的运转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跟刘政都没有把握能够劝服纪丝，可现在就他们两名警察，她们肯定要承担这个工作。

纪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抛弃在黑暗的冰冷的垃圾场里，她自己也跟垃圾一样，听到奚恕的声音，她突然回神，猛地转身高声尖叫：“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奚恕跟刘政在原地站定，他们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你就往这边走两步。”奚恕温声说。她此刻紧张极了，生怕这个受害人，嫌疑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跳下去或掉下去，这将是她警察职业生涯的灾难。

乔耐在楼下观察了一会儿，躲过陈蔚的监视，悄悄往楼上跑。

走到楼顶，见到正试图劝说纪丝的两名警察，乔耐说：“刘警官、奚警官，你们能不能先下去，我跟纪丝说句话。”

两名警察见纪丝情绪不稳定，压根就没好的办法，见乔耐非常自信笃定，对视一眼说：“你说。”

“你们俩得回避，不能偷听我们说话。”乔耐跟他们商量。

听着两名警察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走到四楼到五楼之前，乔耐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想让费芝庭受到法律制裁吗？他会被判死刑。”

纪丝呆滞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转回头死死盯住乔耐，为什么乔耐好像知道一切！

为什么乔耐的那张脸，感觉没那么可恶了。

“你知道什么？”纪丝警觉地问，垂在身侧的手蜷了又蜷。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测。”乔耐回答。

“他一定能判死刑吗？”纪丝问。

乔耐的语气无比肯定：“当然可以，很快。”

纪丝突然对这么曾经无比讨厌的女生有了莫名其妙的信任。

或许，她想抓住这根稻草。

两名警察很快后悔他们的让步，乔耐跟纪丝关系本来就不好，会不会乔耐说什么话，刺激到纪丝，导致她跳下去，心头同时升起这个不详的念头，他们争先恐后地大步往楼上跑。

见乔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陈蔚第一反应就是她上楼了，担心乔耐把纪丝刺激得跳楼，也赶紧分开人群往楼门口跑。

两路人马就这样疯狂地往上跑时，乔耐带着纪丝下了楼。

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下来就好。”奚恕内心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侧着身体给乔耐让路，然后一把死死抓住纪丝的手腕，“慢点儿。”

乔耐做了个胜利手势，脸上带着骄傲的胜利的神情，语气轻松：“三句话，让想要跳楼的女生放弃轻生念头。”

悉恕：“……”

刘政：“……”

陈蔚：“……”

奚恕很好奇，也希望从乔耐那儿得到点蛛丝马迹，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乔耐已经大步跑走，混入了学生人群。

——

在最新一次的案情分析会上，重案大队队长宣布案件有了重大突破。

队长说：“每组人员都非常辛苦，案件也有了重要线索，我们要再接再厉，务必尽快破案。我们现在已经推算出凶手进入费家别墅的路线。

别墅区后面是高层住宅区，中间隔着花园跟围墙，凶手是从围墙处爬进别墅，并且在墙根下留下脚印，但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他的脚印做过伪装，从脚印无法判断出年龄、高矮胖瘦，但他应该是从围墙处进入别墅区，费家别墅就在围墙边第一排，且别墅内外无摄像头，凶手避过别墅区摄像头进入费家别墅，然后翻过别墅围墙进入小院。

另外一个重要线索是我们在别墅楼门跟书房里的保险箱密码锁处都发现微量隐形荧光剂痕迹，这说明凶手可能是将隐形荧光剂涂抹在掌握密码的人手上，荧光剂沾到数字之上，凶手猜出密码。

费家楼门是指纹跟密码锁一种方式开锁，我们之前认为是凭借密码进门，这没有问题。

而保险箱密码需要费芝庭的指纹跟密码，如果凶手要开保险箱的话，需要把费芝庭运到二楼。

奚恕觉得队长的话信息量有点大，又觉得作案手法还挺复杂，除了脚印跟荧光剂都没有留下别的线索难度非常大。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队长问。

奚恕是个提问小能手，马上举手提问：“队长，假设密码锁是六位数，即便六个按键上全沾了荧光粉，按键不重复，六个数字可以有七百二十种组合，凶手需要猜出密码？要是少于六个按键沾了荧光粉，六位密码的组合可能更难猜。”

同事们听到这些数字就觉得头疼，好像在做数学题一样，还是费脑的排列组合题。

而且这个凶手的确是高智商，并且很会猜密码？

不过队长点头赞许：“对，凶手应该就是猜出的密码，现在秘书、司机、保姆的嫌疑基本排除，凶手既然能猜出密码，说明对费家非常熟悉，应该从他们周围的人查起。

所以，现在两个新的侦查方向，一是检查费家父女、秘书、司机、保姆接触过的物品，看有没有荧光痕迹；二是找出能猜出他家密码的人。

这起案件作案手法恶劣，又涉及知名企业家，案子的关注度高，不能尽快破案的话社会负面影响太大，刑侦大队不会放过最新出现的线索，一方面安排技术人员侦查，一方面对费家父女进行询问。

这次询问是队长亲自出马，奚恕记录，还带上了刘政跟另外一名同事。

奚恕很雀跃，队长可是很长时间没亲自询过问过，这是难得的机会，她想顺便跟队长多点经验。

他们都以为老大出马，对方也会重视，怎么也能得到点有效信息，奚恕也想顺便跟队长学点经验，没想到对话效果依旧让人失望。

首先在费家别墅询问费知音，费氏集团公司职员陪同。

“都谁有你们家保险箱密码？”

“我跟我爸爸。”

“保险箱丢了什么东西吗？”

费知音略微思索后回答：“我不知道。”

“好好想想，谁能猜出你家密码？比如，密码跟日期相关，那么知道这个日期的人都容易猜出，密码如果跟哪个人有关，了解这个人的人容易猜出密码。”

费知音回答得毫不迟疑：“我不知道。”

“你父亲有没有关系密切的女人？爱你爸的，恨你爸的，很久之前有过来往的也行？”

“没有。”

这是之前问过的问题，她回答时略微迟疑，但现在回答得很快。

“有没有跟你爸有矛盾，或者竞争关系，值得怀疑的人？”

“我不知道。”回答很干脆。

队长很无奈，无论怎样询问，从她的回答中休想得到线索。

接下来他们去医院询问费芝庭，这还是警方首次找他问话。

看到病床上的费芝庭，奚恕暗暗吃了一惊，眼前的费芝庭气色灰败，头发半白，气势全无，好像老了二十岁，几乎认不出他就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

奚恕想，这次伤害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

到底是哪个人那么恨他？既要对他进行身体伤害，又要精神伤害。

这招太狠了，直接摧毁人的意志，彻底击垮人的精神，让人哀默大于心死。

而且费芝庭的表情麻木且僵硬，神情、举止都表明他并不愿意跟警方交流。

问题跟问费知音的差不多。

“都谁有你们家保险箱密码？”

“我跟知音。”

“保险箱有没有连接手机，案发当晚有没有开锁记录。”

“没有连接手机。”

“保险箱丢了什么东西吗？”

“我还没看过保险箱。”

“谁能猜出你家密码？”

“我不知道。”

“有没有关系密切的女人？”队长认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到现在，他们仍然认为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非常大。

“没有。”

“有没有跟你有矛盾，或者竞争关系，值得怀疑的人？有任何线索都可以提供给我们，我们会去调查。”

“我无法提供嫌疑人。”

队长不肯放弃，从各个角度，以各种方式询问，希望嫌疑人能给出名单，可是费芝庭一个名字都没说。

奚恕大开眼界，原来队长也有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时候！

队长担任刑警二十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是他询问的方式方法不对？

他自嘲道：“我这次马失前蹄，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费芝庭也不配合警方，换了别人，肯定会把跟谁有过矛盾提供给我们，哪怕我们白忙活，也比完全没线索强。”

而奚恕有种直觉，费芝庭跟费知音父女应该也在隐瞒什么，他们肯定掌握什么情况，但拒绝透露给警方。

有什么事情宁可隐瞒，也不愿意协助警方尽快破案呢。

难道他们不想破案？

不想破案的原因是什么？

乔耐、戚珍也给她这种感觉。

他们共同守口如瓶，制造重重迷雾，成功把警方排除在外。

突破人为制造的迷雾，就能找到真相。

——

奚恕跟刘政继续调查费芝庭的女性关系，受害人不肯提供线索，他们只能跟费氏集团员工了解情况，调查无果之后，他们决定再去找汤媛媛的老娘了解情况。

这次他们言辞恳切对老太太做思想工作，说费芝庭受到伤害，费知音精神不振，他们需要尽快找出凶手。

老太太依旧不想跟警方多说，奚恕说：“汤媛媛有没有遗物，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这个问题也问过费知音，费知音说她妈妈没有遗物，曾经的珠宝首饰、衣物等都处理掉了，反正警方想看的也不是这些。

见老太太脸上闪过犹豫的表情，奚恕觉得有点希望，接着问：“有没有照片、笔记本、日记本之类的，我们看看就行。”

老太太终于被说服，转身进了卧室，两分钟之后捧出来一个纸箱，说：“这是她的遗物。”

奚恕心头一喜，赶紧把纸箱接过来，对老太太致谢，坐到刘政旁边两人一起翻看。

东西很简单，结婚证，相册，日记本。

这可是意外之喜，现在用相册、写日记的人都不多了。

“这些是她去世后从她家里拿来的吗？”奚恕边看边问。

老太太回答：“这是她去世前拿到我这里来的。”

奚恕敏锐地觉察到似乎有点问题，谁会把结婚证、相册、日记本这些东西拿回娘家啊，更何况东西的主人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汤媛媛是病逝的吗？”

老太太像是精力不济，不答。

“汤媛媛去世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不好之类的？”

老太太仍不回答。

奚恕只能暂时放弃提问，专心翻看遗物。

相册异常精美，里面全是汤媛媛跟费芝庭的合照，照片中的女人肤白貌美，每张照片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之情，费芝庭也很配合，从两人的神态来看，确实夫妻恩爱。

不过从头翻到尾，只有两个人，没有一张跟费知音的合影。

奚恕想，能把照片打印出来，保存在精美的相册里，说明汤媛媛很爱费芝庭。

两名警察放下相册，一同翻看日记，日记的信息含量比相册大的多，翻阅过程中，当“她夺走了他”这样的字样映入眼帘，奚恕突然心跳加速。

夫妻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

难道这就是线索？

看了老太太一眼，奚恕忙把这些字指给刘政看，后者明显也已经看见，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奚恕问：“老太太，能不能把日记本借给我们，我们会妥善保管，看完之后还给你。”

出乎意料的顺利，老太太摆手：“可以拿走，两天之后务必还给我。”

奚恕赶紧致谢，跟刘政起身告辞。

开车回警局的路上，奚恕非常振奋，终于找到了点线索，费氏集团所有员工都说费芝庭夫妻恩爱，费芝庭在妻子去世后不近女色，但从日记来看，夫妻之间有第三个女人介入，能找出这个女人的话，说不定能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