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界 第12章 裕裕坚持住

飞过人声鼎沸的万妖城，颜颜驭着飞兽咬住火鸟的行踪不放，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就能救下裕裕。

谁知下一刻飞兽陡然停住：“前方是人族地界，我不敢去，你好自为之吧。”

颜颜原本身心紧张，听到飞兽开口，耳朵一阵发麻，像是有一根针插了进去。她恍惚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下去！”

那只飞兽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落地，将颜颜甩了出去。

此时，岚河恰好赶到，他勒紧所驭飞兽的绳子，对着地上那只飞兽喝道：“万妖城法令，私自弃飞者杖五十，扣半年薪饷。”

那飞兽丝毫不为所动，道：“老子的薪饷早被扣光了，你能把我怎样？人界那种地方有命去没命回来，你今日砍了我我也不去！”

“无赖泼皮，”岚河的石头脸青筋横出，他左手托起旻清剑，运力剑走，指在飞兽脑门上，“继续飞，要么我现在砍了你。”

那飞兽蓝绿色的大眼映出了丛丛鬼火，阴阴笑着道：“城卫大人有命，小的不敢不从。”

只见他屈起前肢，弓下背，颇为乖顺。颜颜将将上去，突然，他撞向迅即岚河，躲闪之际，缰绳被甩开。

颜颜与岚河二人一前一后摔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两只飞兽得意大笑：“你是城卫大人又如何，遇到我们兄弟二人算你倒霉。妖怪就是蠢，几两银子就像驯服我们飞兽，做梦。走，宝山，万妖城大乱，我们趁机偷一把。”

“好嘞，存山，这次我要多拿些。”

摔在地面那种瓷实的疼痛压倒了岚河的怒气，他微微抬手，才发觉颜颜在他身下。

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急着将颜颜扶起来，问道：“可有受伤？”

颜颜呆楞了半日，从裕裕被抓走她一直过度紧张，直冒冷汗，到此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反而清醒一些，道：

“无事，就是胳膊划破了。”

岚河抓起颜颜的胳膊一看，手肘上的一道血口子深可见骨，手腕也有伤口，他催动体内妖力，为颜颜止痛。

哪知颜颜丢开手，十分不明白岚河在做什么，问道：“妖力都是修炼所得，你为何要浪费在这上头？”

是啊，岚河自己也没想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总是情不自禁的关心这只野狐狸？

末了，岚河道：“咳咳，火鸟无法化形，要想在人界隐藏踪迹只有去到荒芜人际处。此处是大梁国，最近的一处荒山就在北边，我们趁着夜色赶路，兴许天亮前可以找到。”

“好，我们这就出发。”

颜颜说完，还好心递给岚河一截木棍，当做拐杖。

以脚力追赶火鸟，两只妖还一个断腿，一个断手，纵使有妖力维持，也走得颇为艰难。等到东方既白，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可能容纳火鸟的荒野石洞。

人界正值百草枯黄的初秋，荒野之地，连只鸟都看不到。

谨慎起见，岚河递给颜颜一粒蒙心丹隐藏妖力，颜颜接过，却连吃下的力气也没有，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裕裕！”

颜颜像是做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梦里裕裕掉进了激流河，手脚扑腾，叫着她的名字。

从梦中醒来后，颜颜看到身上竟盖着一床缝缝补补的棉花被，床边还放着一碗浓茶，里面漂着两片树叶大小的茶叶。颜颜喝了一口，解渴又苦的发麻。

她看向四周，一间只够容纳一张床的木头房子，似乎住了很多年，木料的气味渗透进方方面面，连那口茶都带着松木特有的苦味。

她靠着的那面墙有纸糊的窗棂，她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个小洞，寒气就顺着指尖挤进屋子。透过小洞，颜颜看见了一个泥巴院子，四周砌了矮矮的石墙，墙上开着红色的小花，阿眠也有这样一个院子

颜颜再往左边看，岚河正拖着一条伤腿砍柴，他显然是干不惯，这边举起斧头，那边木柴就倒了下去。

一阵闷声闷气的脚步传来，一个满脸胡子的猎户出现在颜颜面前。颜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个猎户龇着大白牙，对着岚河喊道：“小货郎，你家娘子醒了！”

小货郎？娘子？

只见岚河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那猎户忙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看饭煮好了不曾。”

猎户一走，颜颜一下坐直了，问道：“你对那猎户说的是何说辞，快与我说说，免得漏马脚。”

“这个，”岚河神色闪躲，睫羽忽闪，“我也是一时情急，没有办法，万不得已……”

“你快说呀！”

“我向那猎户扯谎，说你我为夫妻，靠着祖传的皮影手艺过活，行至荒山，有一妖怪烧了皮影，抢走了才两岁的女儿。”

岚河说完，小心瞧着颜颜，似有天工雕刻的深眸分明流露出好奇，甚至是紧张，就算颜颜是只野狐狸，也该知道夫妻二字之重，哪怕是情势所迫，也不愿被冒用吧。

哪知颜颜会心一笑：“你这慌编得好，有理有据。”

岚河很难不失望，这只狐狸果然不懂何为夫妻，大概情智都未开，他无奈笑笑：“那你可别说漏了嘴，记得称我官人。”

“官人。”

颜颜立刻捏着嗓子叫了声官人，顺势搂住岚河的一只臂膀，紧紧靠着他，冰凉的脸颊贴在岚河的衣料上，岚河莫名燥热。

岚河想不明白，这只狐狸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如今亲近的举措做得如此自然，莫不是在长乐间学的？

他抽开手，颜颜不明所以，皱着鼻子问道：“我学得不像吗？”

不待岚河回答，颜颜像是被谁扇了一耳光，自责又恼恨：“我怎能忘了裕裕，她现在生死未知，我倒和你扮起了夫妻。我这就去找她。”

陡然从床上站起来，颜颜还有些发晕，她胡乱套上鞋袜，就要出去，岚河起不了身，在身后喊道：“你回来，我想到了法子。”

“真的？”

颜颜的狐狸眼睛几乎凑到了岚河脸上，棕色的，一闪一闪的桃花眼，他不自觉地前倾，又即刻清醒过来。

他这些时日，总在犯错。

“真的，你躺下，我告诉你。”

颜颜听话躺下，岚河行走困难，伸长了手臂，够着给颜颜掖被角，颜颜一心都是裕裕，扯开被子，道：“快说！”

岚河叹气：“这里是人族地界，你我动用妖力一定会被捉妖师发现，届时救到了人恐怕也难保活着回去。”

“怕什么，我知晓如何对付捉妖师？”

“你如何知晓？”

“张讲官教过我，我还会驭风剑法。”

“我有更好的法子，你安静听着。我向张大哥打听过，这附近的石洞名曰穷阴洞，洞内极寒，火鸟恰好是极烈之鸟，以极寒克极烈，才避过了捉妖师的搜查。张大哥一早便去请了附近的捉妖师，等捉妖师捉住了火鸟，我们再救人。”

“你想借力打力，风险太大，裕裕等不了。”

颜颜说完，不顾岚河劝阻，冲出门去，将将撞着一老头，这老头穿着看不出年份的道袍，背着破褡裢，挂着一串简直要冒油光的铜钱。

“就是你家孩子被妖怪抓去了？”

“你是？”

老头儿斜眼睨着颜颜：“小娘子眼神这么差，在下正是青柏镇排名第一的捉妖师！”

捉妖师这三个字被老头念得音又高又长，活像是给人哭丧的调子。颜颜心中犹疑，也还是回道：“小女子眼拙，还请捉妖师见谅，我家孩子被捉去了一日有余，求您救命。”

“好说，好说，烦请带个路。”

猎户高大哥挤在门边上，道：“这路我熟，我来带路。”

岚河挣扎着也要去，颜颜一把按住：“你好好养伤，你娘子我能行。”

此话一出，高大哥呵呵笑：“我说小货郎你真有福气，这小娘子摸样好，性子也好，我要是能娶上这么一位小娘子，打猎也有劲儿。”

岚河讪讪一笑，颜颜倒是无所谓，道：“高大哥，快些走吧，您帮我救出裕裕，我给您找小娘子。”

“成，找一个你这样的。”

“包在我身上。”

颜颜嘴上应付着这位高大哥，心里却像油煎，从山脚走到山腰，一步也不敢歇息。幸好这老头儿看着羸弱，倒也没叫苦叫累，一路上还有心情将捉妖师这一行的起起落落讲得明明白白。

原来这青柏镇两百年前惯出捉妖师，老头儿的祖宗尤为厉害，做到了镇国师，可惜自从妖族出了白狐王，设下界门，他们捉妖师就渐渐没落了。如今方圆百里，只有他一个捉妖师。

老头儿一路絮絮叨叨，行至洞口时陡然停住，沉声道：“妖怪就在里面，你们躲好，待我捉住妖怪，为我接风。”

原本佝背耸肩的老头儿一下子精神起来，背也不驼了，声音也不黏糊了，见他左手放罗盘，右手捏符，有如神光降世一般进了洞口。

颜颜盯着洞口，双眼像是陷了进去，眼前景象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她抓了一把泥灰抹在脸上，就要冲进去。

高大哥一把拉住她，道：“小娘子，若是捉妖师降伏不了妖怪，你进去只是白白送死啊。”

此刻颜颜已是双目猩红，泛着泪光，裕裕还在里边，她一刻也等不住。

“轰隆！”

颜颜与高大哥僵持时，石洞爆发出刺耳的轰鸣，先是寒气涌出来，再是一股热浪喷薄而出，只听得捉妖师大叫：“好大一只火鸟，抓不住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