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刘老板见客人都跑光了,才忙不迭地叫起来,大家这才停下来。
小王爷“呸”了一声,把手里的散了一半的椅架子丢在地上,康安安将毛巾一头缠绕在手臂上,蓄势待发,只有谢子璎呈一个“大”字,趴在地上直哼哼。
刘老板气急道:“小王爷,你没来由砸我的场子,毁了我的生意,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汴京城可不是没有王法的,这事就算闹到了开封府,也绝会不是我家的错。”
小王爷自然也不想和他真闹到开封府去,说起来确实也是他们理亏,茶坊里买卖人口只要手续齐全,是官府都默许的事情,刚才只是看不惯小女孩大庭广众被一群男人摸来摸去才出的头,现在已经出了气,又见康安安额头一溜血印,心里便有些担心,当下冷笑一声:“少放屁,不就是钱嘛,放心,本王爷有的是钱。”
乖乖赔了钱,刘老板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外,拱手道:“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空还可以来喝茶。”
话说得客气,其实已经将他们划入黑名单,就算他们真拉得下脸来,也绝没有去后院参予竞买女孩子的机会,毕竟连主人客人甚至茶博士都得罪光了,下次来茶杯里不被吐口水已经很好。
小王爷只是牵挂康安安,说:“头上的伤有没有大碍?安姑娘你今晚真是英姿飒爽,叫人看了好生佩服。”
谢子璎也拼命点头:“女中豪杰也不过如此了,刚才见你抽那人的招式,实在太漂亮!原来你会武功呀?”边说边比划,突然嘴角一抽,原来是刚才按在地上时牙磕伤了嘴唇,此时才觉得疼,康安安便从袖子里找出帕子递给他,说:“你嘴唇出血了,先擦擦。”
谢子璎一阵欢喜,刚要伸手去接,眼前一黑,小王爷已经把件东西丢在他脸上,却是刚才从阁子墙上扯下来的那条纱布,另一手直接把康安安的帕子接了过去,说:“你还有功夫管他?自己都是一头血,来,帮我你擦擦。”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面颊上的血。
康安安沉默,自己也觉得是冲动了些,要是被吴镜大人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骂。突然因此想起胡小俏,刚才方一动手,那女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何止是没把自己当朋友,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
忙了大半夜,大家都乏了,谢子璎告辞回家,康安安跟着小王爷回了府,程九还捆翻在地窖里,等着掌灯夜审,见康安安进了房间,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你这贱人真是疯了,敢绑架禁锢良民,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康安安今天一听这王法两个字就要犯恶心,过去就是一脚踢在他身上,“你算哪门子良民,你还是国公府的逃奴呢!”
“我……我才不是逃奴,即便真是,也由不得你发落,尽管将我交给国公府处理好了。”
康安安听得心中一动,说:“原来你不怕回国公府呀。”
程九看了她一眼,有点心虚,说:“我是逃奴,你自己就不是吗?当初拷打你也是听命行事,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手下留情的,别不识好人心。”
康安安知道这种小人从来就是满嘴谎言,说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快相信了,也不准备和他强辩,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你这么个会听命行事的人,怎么也犯了错?还要逃出来,看起来我走之后,你也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嘛。”
程九咬住牙不出声。
康安安道:“我派人查过了,你在那条巷子里新置了房产,还买了个老妈子服侍着,这哪是什么犯了事的逃奴,简直就是发了财的大爷,不知道国公府的王公子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程九浑身一抖,还是不说话。
“买房子要钱,买婢女更要钱,把你送到官府去问罪,算是偷盗席卷还是私相收授?说不定还能从国公府揪出内贼来。”
程九被她一句一句逼得走投无路,哀声道:“你都逃出去了,还找了个好靠山,为什么要为难我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以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且放过我这条小命。”
康安安微笑:“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可惜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大度,我偏要不放过你,当初你对付我除了棍子就是拶子,满脸生吞活剥的样子,今天少不得一样一样都还出来,咱们才算是扯平。”她进门时手腕上便卷着根皮鞭,此刻慢慢伸展开,“啪”地在地上狠狠一抽。
程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大叫:“我是国公府的逃奴,要打要罚都该由我的主人亲自来,哪容得到你这个贱人插手。”
他嗓门本来不小,尤其在静寂的夜里,能传出去很远,康安安倒有些怕他惊扰到旁人,举起鞭子一顿乱抽,程九被打得在地上翻滚起来,杀猪似地叫:“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呀!”
他越是叫,康安安越是急,抽得越用力,偏偏程九狡猾极了,像个轱辘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鞭子便无法切切实实地打到他的皮肉上,不是蹭着衣服便是卷着头发,康安安狂怒:“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你要杀谁?”有人问。
小王爷推开房门走进来,见他们这样追打,眉头大皱,盯着康安安问:“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小王爷!”程九何等眼色,顿时扑过来抱住他腿,“救命啊!这女人疯了,她要杀我!”
康安安说:“你走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不要你插手。”
小王爷说:“笑话,在我的府里杀人,你难道还想我袖手旁观吗?”
程九察颜观色,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很和谐,顿觉有机可乘,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哭诉道:“明明给小娘子气受的是公子,为什么偏要把火发作到我身上,一味要打要杀的,实在是冤枉,求小王爷给我作主。”
小王爷跺脚道:“我已经为你得罪了国公府,你再杀了他,事情岂不是越闹越大?”
康安安生气道:“我杀一个家奴又怎么了,难道你害怕国公府?”
小王爷道:“我倒不怕他们,但也不能由着你性子胡来,再说这人又是怎么回事,偏偏要杀他?”
康安安道:“我就是要他的命!你不知道他之前在国公府欺负我有多厉害,我都差点死在他手里,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坏。”
她边说边举起鞭子,小王爷眼明手快一把拦住,说:“以前的事我不管,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听我的话,别再胡闹了,快把他放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呸!你就是怕国公府的人,不肯替我报仇!”康安安怒气冲冲,却被小王爷拦得死死的,怎么都冲不过去,只能狠狠扔了鞭子,“连你都不帮我,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一脚蹬开门跑出去。
程九见这对狗男女居然起了内讧,不免心中又惊又喜,当下做出可怜的模样,跪在地上痛哭:“谢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小王爷极其不耐烦:“记住,今天的事不许向第二个人说起,否则下次就是我来取你的狗命!”
“嗳!明白,明白!”程九一个劲地叩头。
“滚吧!”小王爷手一挥,连敷衍的话都不想多说半句。
程九如获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逃了。
小王爷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舒展了眉头,脸上浮出个得意的笑,康安安根本没走远,此刻从墙后转出来,向他道:“此人虽然奸诈,这次倒没有怀疑。接下来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我已派人轮流监视他的住所,一有情况,立刻会来禀报。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拷问他?”小王爷问,“这种奸诈小人都是禁不起打的。”
“他虽然奸猾,毕竟孤掌难鸣,能从国公府逃出来,身上还带着财物,就不是简单的逃奴。若把他打坏了,或者惊动到他身后的那个人,反而难办。”
“确实,我从未见过有哪家逃奴敢在闹市里买房子养老妈子的,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或许就是背后有人呢。”康安安笑,“所以对付他不能像陈平那样硬着来,敲山震虎慢慢挖出后面的牵连。”
借着昏暗灯光,小王爷看她脸上淡淡笑容,安静超然,在他眼里自然清丽脱俗,完美无瑕,他虽然身在富贵乡,却从来不被周围人所尊重认同,熟悉的人固然只当他是个心智不全的膏粱子弟,在陌生人眼中更是个暴躁型失心疯,甚至还可能入了什么魔障被脏东西附了身,旁人见他如见蛇蝎,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康安安能坦然相对,安之若素,所以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特别心定,千灾万难都不值一提了。
“安姑娘,你……”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康安安说:“嗯?”
万语千言在小王爷胸中澎湃起伏,百转柔肠,却吐不出一个字,额头青筋突突跳起,康安安以为他多出来的精魄又在作怪,忙一指点在他额上:“今天确实太累了,你早点休息,有机会我好好想想,怎么解了你身上的病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不定你就是他的良药呢?”有人咭咭地笑,满是嘲讽的语气。
胡小俏依旧穿着喝茶时的那身男装,却是扭着腰肢,踏着婀娜的步子,如入无人之境。
小王爷看到她就有气,要不是碍着康安安的面子,早发作了,当下脸一沉:“你跑得那么快,怎么倒比我们晚回来?”
“哟,有脾气也别往我身上使呀,再说她就是个缺心眼,你就算是把心掏出来给她也没用。”
“闭嘴!”小王爷怒,他自己被人骂疯子暴徒不要紧,居然有人敢说康安安缺心眼,简直当面找死,要不是康安安自己带回来的人,他早就鞭子问候上去了。
“好吧,我不说了,免得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胡小俏翻了个白眼,表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是听她的话早些休息吧。”
康安安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待小王爷走后,直接问:“你是不是乘乱去了那里打探消息。”
“当然,我可不想和那些臭男人打架。”胡小俏笑,“我猜你以前必定是个男人,所以浑身上下身上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这一句倒又勾起康安安的心病来,忍不住问:“难道你还有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