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满目艳丽美色,满耳悠扬乐曲,小王爷显得百无聊赖,一会看看隔壁的客人在做什么,一会找找老板在哪里,最后对着康安安叹:“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无聊?”
胡小俏没好气地对康安安道:“你家的猫要坐不住了,快捋捋毛,让他安静下来。”
小王爷又转头盯着她:“你是安姑娘的朋友?”
“岂敢,我可不是她的朋友!”胡小俏阴阳怪气道,“朋友可不是我这样的,朋友都是你们这样的……”
谢子璎忙出来打圆场,道:“这家花坊的刘老板你们见过了,可知道他们还有一位从不见人的楼主吗?”
大家立刻竖起耳朵。
谢子璎道:“提到这位楼主,当真神秘得很,据说连这里的老板都不肯提他的名字。这栋楼当年也是他找人盖的,据说开掘挖土的那天,天上雷声大震,暴雨不断,工匠们顶着狂风大雨在泥地里打地基,结果就挖出个了不得的东西,不过到底是什么也没人说得清楚,有的说是个古董,有的说是本天书,反正大家传得神乎其神,那楼主连夜叫人把东西带走了。说也奇怪,那东西一启开,天上雷也停了,雨也不下了,一片风和日丽,你们说怪不怪。”
小王爷听得有趣,问:“就没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楼后来还有什么怪异的事情?”
“没了。”谢子璎摊开两手,“那件宝贝被带走之后,便风调雨顺事事平安,楼也很快盖好,只是楼主发了话,无论是谁要租这房子,都必须冠以‘朱骷髅’的名字。”
“真的?”小王爷挑起一边眉毛,却是扭头看着后面的茶博士。
茶博士束手站在旁边,马上点头道:“小人也是新来不久,之前的事不大晓得,但是用关于这个名字的规定确实是有,咱们老板逢人即说,无论是谁要租了这栋楼,就得用这三个字作招牌。”
“你们老板别不是为了招揽生意编出来的故事吧。”胡小俏笑起来,“ 就算编故事也用心些,说得没有没尾的,到底没什么意思。”
谢子璎笑起来:“仔细想想,确实也不好用力往下编,起头如此怪异,再编下去,似乎就只有闹鬼一条路了,不但招揽不了生意,反而自砸门面。”
茶博士本来笑嘻嘻地听他们说话,听到这句话,忽地把脖子一缩,头一低,装模作样去摆弄茶水。
康安安与胡小俏打了个对眼,彼此心照不宣,便晓得有料可挖了。
忽然一声清亮的萧声,悠扬的音乐嘎然而止,大厅中的平台的美女收起长帛碎步退下,萧声又响起,却是支婉转动人的曲子,如雨溅落花瓣,风绕过柳条,叫人只觉得悠远飘渺,禁不住胸中涌起柔情,清丽的萧声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上平台。
阁子里的人四个人情不自禁“咦”了一声,发现那只是个年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肤白胜雪,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总角,剪着整齐的一排留海,低着头看不到脸,光看着纤细柔弱的身形已是十分乖巧可爱,低着头慢慢走到平台中央。
他们看得莫名其妙,旁边阁子里的客人却突然热闹起来,纷纷让小鬟掀起纱罩,便于探头仔细观赏,还有人大叫:“别吊人胃口啦,快把头抬起来。”
小女孩像是被人群吓住了,木头似的呆呆站了一会,还是抖抖地抬起头,果然是个极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樱桃似的小嘴,饱满的绯红色的双颊,含着眼泪的样子特别楚楚可怜,看得人心疼。
“好呀!一 看就是美人胚子!”
“真害羞啊!又鲜嫩又带劲儿!”
“太娇了!有没有十岁啦?”
大厅响起一片欢呼声,人人脸上都涌起兴奋狂热的红晕,耳听得萧声一个个滑音,开始不住有人从桌上匣子里数出芙蓉牌,交给身后的茶博士。
“他们,他们好像是在出价。”谢子璎有些困难地道。
“废话,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是在竞价买这个女孩儿呢!”小王爷愤怒起来,“好好的开茶坊也就罢了,居然还做起人伢子的勾当!卖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也不怕折了寿!”
茶博士一看不好,忙过来劝:“几位公子不要误会了,这小姑娘是我们老板买下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今天只是出来见个面,讨讨客人的眼缘,即便客官看中了,付了定金,还是要留在茶坊里习学弹唱,我们老板专派人教她读书写字,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等调教成有模有样的小娘子,才肯让客人带回去呢。”
“放屁,别把你们老板说得跟个菩萨似的,卖孩子还卖出功德来了。”小王爷嫌弃地说。
茶博士讪笑着,假装又去忙了。
小女孩没见过这么多人围着她,有几个还走出阁子,跳上平台上对她动手动脚,一个在脸上摸一下,一个在腰里捏一把,还有撩起裙子看脚的,她躲闪不得,忍不住“啊”地一声哭音,迸出两行滚珠似的泪串。
客人们哈哈大笑起来,手里更是放肆起来,像是觉得惹她哭十分有趣。
阁子里的小王爷突然’咻’地一声站起来,大步往平台上走去,谢子璎一把没拉住,苦着脸对康安安道:“你快管管他吧,刘老板官中有人,做的也不是非法的买卖,闹开了咱们反而没有道理。”
康安安‘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胡小俏更是不在乎,正从桌上挟了一块镜面糕慢慢地吃,纯粹是在看笑话了。
谢子璎无奈,再转头看台上,小王爷已经窜了上去,一手一个推开了两个客人,又是当胸一脚,把另外两个踢下台,他把小女孩拉到身后,周围阁子里的客人大为不满,纷纷跳起来叫骂:“什么东西!准备抢人吗?”
有个被踢下台的客人更是狂怒,抬脚重新跳上台,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敢踢你大爷!”
他脸上蒙着面具,只看得见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正准备叫嚣一通,可惜小王爷根本不给他第二次开口的机会,冲过去一把扯下他面具,那人陡然见到天日,不由圆睁着双目,突然哑了。
“骂呀,让我好好瞧瞧你究竟是谁家的大爷?躲在面具后头耍威风是不是顶过瘾呢?把脸藏起来你才能放心大胆的做大爷,是吧!”
那人期期艾艾,情不自禁捂着脸往后退,真的不敢再骂了,开始四处转头找人,叫:“刘老板,人呢?这事就没人管了吗?”
刘老板闻讯而来,朝着小王爷连连拱手,赔笑:“唉哟,客官息怒,要是喜欢可以参予竞价,咱们公平竞争,别动手抢人呀。”
灯光下他的每一根胡子都反着光,像自带着面小镜子,小王爷倒是很想一拳砸了这面镜子,怒道:“住口,谁要和你们公平竞价,那么多男人欺负个小女孩子,要不要脸!”
“唉,客官何出此言,我和这孩子的父母可是有契约文书的,两相情愿,手续齐全,倒是你在我这里赶人闹事,算是什么意思?我本瞧在你是赵府的小王爷,才破例放你进来一同参加竞买,也是希望你能和在座的诸位交个朋友,毕竟咱们茶坊就是以茶会友的地方。”
他不愧是个老奸俱滑的,当场把小王爷的身份爆出来,明则劝架实则煽风点火,果然客人们听了哗然一片,厅里顿时议论纷纷:“原来是那个失心疯的来了!”
“不好好按照规矩办事,整个汴京城最无法无天的也只有他了。”
“挺好的一件事,本来高高兴兴的,全让他搅了局。”
“所以说嘛,疯子就是疯子,不能参加正常人的聚会活动。”
“刘老板也是,没的放这种疯狗进来,果然咬人了。”
“哈哈,对,对,就是疯狗!”
反正大家都蒙着脸戴着面具,说多了也不用担心被报复,于是连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都省了,一句句真心实意的泼口大骂起来。
只有小王爷是实名认证的,像是明晃晃的靶心,被口水之箭射得无处可逃。他气得七窍生烟,奈何一张嘴斗不过一群人去,额头青筋直跳,王板板笑嘻嘻地还在劝他:“小王爷还是先下去吧,你不买别人还是要买的,你吃口茶消消气,就当给我个面子,若是实在喜欢这孩子,咱们也好商量。”
“下去!下去!滚下去!”大家叫得更欢了。
小王爷出生到现在,还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其实这群人就是躲在面具下才敢放心大胆的撒野,剥下面具到了外面还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过既然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即可以肆意喷口水,又可以不用负半点责任,岂不快哉,一个个借机骂得痛快淋漓。
“不就是仗着亲爹是个皇家备胎,又没什么功名成就,果然享受不了这泼天的福份,疯了也是报应。”
“对呀,这叫帝王运难当乞儿命,好处越多越折寿。唉呀……你干嘛……”那人突然抱头鼠窜起来,原来有人偷偷绕到阁子后面,一把掀开了他脸上的纱巾。
康安安一手提着他的纱巾,一边向着小王爷叫道:“对着一群鼠辈废什么话,把他们脸上的遮羞布撕了!直接开打!”
小王爷像是听到了圣旨似的,精神一振,果然挥拳而上,一时只见人影晃动,乱成一团,不停的有人被掀开面具,两个人靠着一双拳头,先打脸再揍人,把客人追得哇哇直叫。
刘老板这才知道不好,忙叫人拉开,茶博士们挽起袖子冲上,谢子璎眼见一个茶博士挥起小凳子要往康安安头上砸,忙大喝一声:“敢打赵府的人,不要狗命啦!”?? 那人果然浑身一抖,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谢子璎乘机疾步过去从背后抄了把壶砸碎在他头上。
客人们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养尊处优从不亲自动手打架,刚才骂得狗血淋头,现在要扒开真面目见人了,早吓得缩头乌龟一样,哪敢和他们对战,一个个躲还来不及,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茶博士们过来缠住小王爷康安安,也不敢真打,不过是争取时间,让其他的客人溜得快些。
混战中康安安额上挂了彩,一条血印子从发际淌下来,她动起手来还真不像是个女人,大刀阔斧横扫千军,简直有种回到了归墟驱魂的错觉,劈手抢了茶博士肩上的湿毛巾,轮在手里虎虎生风,不比鞭子使起来生疏,抽得周围鬼哭狼嚎一片。
小王爷本来还怕她吃亏,想叫着谢子璎去帮一把,想不到她竟如此孔武有力,谢子璎倒明显落了下风,被茶博士们团团围住,一把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