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64章 山河

这场比赛结束，还是他们队拿下了胜利。用沈魏的话来说，这就是必然，没什么好争论的。

等观众都走的差不多了，楚梵忽然看着依然坐在教室后排等人的成祈说：“请无关人员都先退场，我们要讨论下这场比赛出现的几个问题。”

他听到“无关人员”这几个字的时候，抬眼瞥了楚梵一次，直到迟然看着他点点头，成祈站起来就抬脚往外走。

亲眼看着成祈走了出去，楚梵才开始说比赛过程中的问题。迟然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听着，时不时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在后门那边。他看了好几次也没见人影，大概成祈是真的走了。

“虽然整场都打得不错，但是你们的一辩稿我听着有漏洞，好在是对面没有明确指出来......”

楚梵翻着笔记本，继续讲：“沈魏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

“得嘞，那我先走了。”他冲楚梵点点头，然后偏头到迟然耳边，说：“顾晚说有急事找我，我先去了。”

“嗯，去吧。”

“.........”

迟然目送沈魏出教室门口，他仍然靠在椅子上听学长讲话。同学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教室里人越来越少，偌大的教室重归寂寥，只剩下几个人还在说着话，他们讨论着辩题，交流自己的看法。

他不耐的看看时间，再说下去晚饭都快卖完了。

等到那几个兴致高涨的人都走了之后，楚梵才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迟然没带什么东西，他说了句学长再见之后，一把抄起放在桌上的风衣外套，转身就走，留没反应过来的楚梵一个人在教室里收拾书包。

他胡乱收了两下就朝着门口说：“...哎迟然你等等。”

迟然已经转身出了教室门，走廊上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这栋教学楼比较老旧，不像对面那栋楼似的灯火通明，这里的走廊是半开放式的风格，伸手就能触到栏杆外的夜色。

他脚步停了下，看着自己身前延伸很远的走廊。三号教室的门是开着的，但没开灯，漆黑一片。

成祈本来靠在那间教室的门口，听到脚步声他往外转身，结果看到了迟然身后忽然出现的楚梵。

他有点意外，停下了脚步，靠在门上。

迟然：“....又怎么了？”

楚梵拎着包出来的时候，顺手关了灯。走廊再度陷入黑暗，借着远处的灯火，才堪堪能看清身旁人的表情。

“有事问你。等我带上门。”

迟然靠在墙边，看他不急不慢的关教室门。他心里在想，万一一会楚梵说要和自己一起去吃饭，他就找借口说自己吃过了然后溜走，大不了就一晚上不吃也没什么。

“什么事？”迟然问。

“别急。”

楚梵绕到他前面，站在他面前几步距离。

“今天辩论赛上，反方自由辩问你的时候，你说能接受。能接受同性？”

“........”

迟然看着他，没回答。

“嗯？怎么不说话？”

他又问一遍，走廊里安静到能听见针掉到地下的金属碰撞声。

“因为我是正方。”迟然回答，“我要是说我接受不了，这比赛还能打吗？”

他绕弯子找了个借口，不想直接回答楚梵的问题。

楚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如果不说辩论赛呢？”

“什么？”

“就说你自己，你能接受吗？”

迟然抬眼看他，蹙着眉冷淡的说：“关你什么事？”

教室门打开着，成祈靠在门上。两个人的对话他听得十分清晰，一字不差。

“迟然，我就是想明确问你一下。”

“嗯。”

楚梵顿了下，轻轻说：“我对你挺有感觉的，你也看出来了吧。要不要试试？”

迟然闻言忽然有点无语，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执着。

“试什么啊？”

“试试和我在一起。”

走廊另一端，一号教室的灯忽然打开，啪的一声脆响，让两人都往那边看了一眼。

“...谁？”

楚梵下意识问出口，呼吸都清晰可闻的走廊里，却没有人答复。

迟然看了一眼，他转头对楚梵认真的说。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沙哑的黄色透过教室半开的门倾泻而出，洒在昏暗的地面上，和望台上驻足的月光交汇。

那一点碎光半明半暗，树影摇晃间，像暗夜朦胧的薄雾。它就像是从没保护好的宝盒里偷偷逃出来一样，获得了短暂休憩，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夜晚。

十几步开外的教室门后，成祈的心脏猛地被人攥住。

楚梵看起来很意外，他追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他这次没迟疑。

楚梵看着迟然，迟然也不躲避，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

“是谁？是那个沈魏？”

“啪——”

又一声脆响，一号教室后门的灯也被人打开了。他又转身看了一眼，走廊上依旧没看见人影。

迟然淡淡道：“不是。你还有事么？”

楚梵看着他，他明明很近，语气却冷淡到让他觉得仿若置身冰窖。迟然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和身后的漏光站一起，像有质感的像素颗粒，虚晃得不真实。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沉声问：“是不是....成祈？”

迟然低着头，在安静的走廊里沉默。远处的灯火擦光入夜，边界的概念一瞬间变得十分模糊。

他细不可闻地扬了下嘴角。

十步开外的阴影里，成祈靠在门上。他同样低着头，敛着眼睛看面前那块空地。在漆黑的教室里，他听着呼吸声数着秒针滴答。

迟然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你不否认？”

“.......”

他还是不说话。

“果然是他，我说怎么总能看见你们走在一起。”

楚梵自顾自的说下去，“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认识的比我还早么？还有这衣服....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是他穿过。这是他的吧？”

他看见迟然不耐烦地想走，猛地挡在他面前。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试试，不行的话，再喜欢他也不迟。你说呢？”

开着门的三号教室忽然传来一声响，有什么忽然撞了下门。

迟然懒懒的抬眼，就在楚梵以为还有回旋余地的时候，他只是轻笑一声，就下了最简单的逐客令。

“学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试。他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你就这么相信他？”

“是。”

他瞥了一眼楚梵，抬脚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我们认识很久了，你想象不到。”

“......你们还是以前同学吗？”

楚梵下意识转头，没人回答。

他看着漆黑走廊里迟然毫不留恋的背影，自嘲的笑笑，长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他看眼空荡荡的掌心，弯起了手指。本来要是成功了的话，这里应该有一只手。不过这人看得开，他也不喜欢强求，心里有别人了怎么追都不会有结果，只好努力了完事吧。

所以他无所谓地甩甩手，把空着的手收进口袋，迈步往走廊另一端离去。走到一号教室最前端，他没往里看，就直接转身下了楼。

紧接着，教室的灯倏地灭了，涂图从里面走出来。他扭头看着迟然的背影拉了下衣领，快步跟上了已经下楼的楚梵。

对这一切细微变化浑然不觉的迟然走着走着，觉得风凉了，就顺便把手揣进兜里。他本来脑子还有点乱，现在被楚梵这么一闹，又被冷风一吹，反而清醒得很。

他越走越快，脚步杂乱。

直到他走到三号教室门口，正贴着右边走，忽然被人一把拉进了教室。

他一瞬惊愕。

“.....？”

顺着这一下很大的力道迈进教室，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什么，抱着衣服的手臂一颤，就倏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啊.....”

砰。

在他背后，教室门被猛地关上，把走廊的光线和月光都隔绝在外。迟然砰的一声抵在门上，目光所及的教室漆黑一片，安静到呼吸都被放大千万倍。

犄角旮旯里，微微投射进教室的碎月光泛着白银色泽，照明的范围小到可怜。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

迟然躲避着他的眼睛，慢吞吞的蹦字。

“我没走。”成祈说。

“那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嗯，都听到了。”

迟然忽然有点语无伦次，成祈就在他脸前咫尺，他下意识紧张：“我就说，怎么老觉得周围有奇怪的声音，原来是你在这里.....哈哈。”

成祈看着迟然身上穿着的他的西装，很合适，挺拔的身材没有一点缀余的地方，一切都恰到好处。成祈就那样仔细看他，从领带到嘴唇，从下颌到领结，眼底不自觉泛起别样的情绪。

直到看到他眼睛，成祈才说：“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也记住了。”

“嗯。”迟然低声地回答。

“你说的全是真的吗？”

“嗯，真的。”

“我本来是在这里等你的。”成祈说，“但现在我不想等了。”

迟然闻言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之间飞速升温。成祈又俯身往门上压，本来不大的空间被压缩的更小。

“那.....你要走吗？”迟然问。

成祈看着他迟疑的样子笑了声，“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迟然眨了眨眼睛，微微抿起的嘴角在夜里很好看。此情此景，他压着的少年，肩膀轻微起伏，轮廓就像一剂最甜美的春药，让成祈欲罢不能。

他嗓子倏地有点干。

成祈手指绻了绻，最终抬手拽上迟然的领带，哑着嗓子问：

“那天晚上为什么亲我？”

没曾想这领带一扯就开，成祈看着他松散的领口懵了一瞬，眸色变得有些暗沉。

“你不会系，还是故意的？”

迟然跟着他手的动作低头看，呼吸有点急。他动了动脖子，迷茫的问：“哪天晚上啊？”

“你说呢？你还亲过我很多次？”

“那天你不是......”

迟然蒙了一下，随后倏地烧红了脸。他一直都以为那天晚上成祈已经睡着了，才敢放肆，不然就是给他一百个胆，他都未必敢亲他脖子。

“........”

他们靠的太近，两人之间升腾的微妙温度，一点都逃不出这块巴掌大的范围。

成祈指尖搭在迟然锁骨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像在擦拭一件珍宝那样仔细。这操作实在太越界，没一会迟然就受不住了。他哼哼着，抬手摸上了成祈肩膀。

一阵长久的安静，他们感受着对方温热的皮肤，看着对方的发角，听着时间流逝。

“迟然，我以前听过很浪漫的一句话。”

他缓缓开口道：“我以前觉得，如果能做你的世界就好了。现在我却觉得，做你的世界太自私了，我也自知不够精彩......我想和你一起看世界。”

“但这世界欠你的爱意，我给。”

“........”

迟然看着他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完。再开口时，嗓子竟也和他一样哑。

“成祈。我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他低低地说：“上次我推开你，是因为我自己。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成祈温柔地打断他，“没关系。”

“但其实我回去的时候想过了。”成祈还想说什么，迟然直接接过话来，敛着眼睛说：“我想试试。我看过那么多反面的喜欢，只要我和这些都不一样，应该就对了。”

成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声，又隐隐约约的心疼。他对迟然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不怎么会。大不了咱俩一起开拓新技能。”

迟然看着成祈闭眼又睁开坚定地模样，哑然失笑。

“我这个人要求特别多。遇见的太快不行，遇见的太慢不行。遇见的太早不行，遇见的太晚也不行。”

“....嗯。”成祈回答。

迟然深吸一口气，道：

“最重要的是。遇见的不是你，不行。”

说到最后，他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成祈看着他微垂的头，指尖带着眷恋的温度。他捏着迟然指关节，认真地说：“其实那天我真的慌了。找不到你的那天，我跑遍了弄堂里所有的槐树，一直到天黑透，我都没有找到你。迟然，你躲了我那么多年，我会害怕，我不舍得。”

“我没有躲你，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你，我....也害怕。”

他下意识否认，语无伦次地说了四个我，一瞬间变得不会表达。

“别走。”成祈说，“别留下我自己在这个世界里。”

别走，和我在一起。

教室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一个人。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在空旷安静的教室里，他们长久地凝视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满满的座位见证了这一幕青春里的落笔，为他们送去最真挚的祝福。

月光下蝴蝶舞蹈，风带着树叶旋转降落。在这一刻，万物都恍如隔世，时光灿若永恒。

明明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参与，却远比千万人参与还要热闹。

迟然长呼一口气，把头抵在他额前。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成祈哑然，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他一把抖开迟然抱着的外套，往空中一扔，任凭它盖在两人身上——头顶的空气猛地下降，被外套圈在两人面前，他们脸贴着脸，气息缠绕，热度一霎爬升到爆表。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原来人这辈子，真的有些你想象不到的幸运，会让你幸福到不敢相信。

两个少年在滚烫的空气中接吻，急促却不局促。在这天，梦境终于和现实重合。一场盛大而长久的美梦升腾，变成以后岁月里长久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