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63章 左手

第二天一早，迟然就和沈魏都睡醒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一个是因为激动，一个是因为紧张。

从某个角度上讲，两个都是因为紧张，但显然这俩人紧张的对象不太一样。

昨晚上迟然可以说是辗转难眠，一整晚都捂着脖子瞪眼，反复回想成祈嘴唇落在自己颈侧的触感。他睡得很浅，那点酒劲过去之后，越想越觉得这自己太大胆了，以至于清晨醒来的时候，沈魏看着他的黑眼圈还以为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昨晚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迟然眼圈这么黑？”

沈魏挠着脖子一脸不解。

迟然正洗漱着，目光瞥到沈魏就看见他摸脖子的动作，忽然咳了两声。他对着镜子含混不清的随口说几句：“因为你说梦话了。从一点开始，一直在叫顾晚的名字，我根本睡不着。”

沈魏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吗？？”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迟然吐掉一口水，又仰头喝一口。

他没想到的是，沈魏忽然又兴奋，两眼放光的看着他说：“下次我再这样你记得给我录下来，顾晚听了肯定特高兴。哎呀我去，我可真是个模范男友.......”

“......”

迟然含着的水彻底吐干净了，无语凝噎的看着他。

准备了一上午加半下午材料之后，迟然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本来他不怎么紧张，但是他现在开始后知后觉紧张了。当然这种紧张还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的，毕竟.....迟帅哥还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是吧。

直到他翻开手机才忽然石化，想必这种场面，他还真没经历过。

——辩论协会群：

--群主：嘿嘿！忘记通知学弟学妹们了，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由于今天的比赛比较正式，各位记得穿好正装哟~但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来找学长学姐们借衣服，毕竟这是我们的小失误。再次抱歉 ~（鞠躬）

迟然：.........

沈魏：.........

两人同时望天发出一声哀嚎：“为什么大家会都知道？”

迟然靠在椅子上抬手，下意识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就到规定时间了。这眼看就要开始了，这节骨眼上他该去哪里借？

“你有吗？”他问沈魏。

“我要有的话还至于和你一起嚎叫吗？”

“.......有道理。”

他把头扭向另外两个舍友，结果还是一样的。

“怎么办？”

迟然双臂后撑，耸肩无奈道：“我只有白衬衫。没有外套，更没裤子。”

“你看群里，这不是说嘛，找学长学姐借吧。”

沈魏说着就开始打字，“我找黄明明学长，和他谈得来。”

“那.....”

迟然听见提示音摁开手机，是楚梵的新消息。

--辩协学长楚梵：“迟然学弟，需要正装吗？我这里有可以借你。”

迟然看着这条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回复。

--谢谢学长，不过不需要了。

--辩协学长楚梵：那好吧。准备好了吗？今天你加油哦，看好你。

--嗯

“借到了？”沈魏看着迟然摁灭手机，说：“我这边可以了，就是不知道小明学长的衣服大我几个码。”

“小明学长....小明....”

迟然默念一遍，才回答他的问题：“没借到，我拒绝了。”

“什么？”

“是楚梵。”

他蹙眉，“我一点也不想穿他的衣服。”

沈魏动了动嘴，想说的话勉强憋住。

“那要不你问问成祈有没有？他们系一般都有，活动比较多。”

迟然看他一眼，沉默了一瞬。他不是不想找成祈，主要是这节骨眼上，主动找他就显得自己有点耐不住，更何况两个人昨天还.....

还抱了，还亲了。

他捏了捏眉心，这节骨眼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迟然经过一番诸如：反正又不是没穿过他的衣服、他的睡衣都穿过、一张床上都躺过这点衣服算什么等等等等的理由，终于硬着头皮打开了成祈的对话框。

页面上是昨晚的对话。这一天他们没有说晚安。对话的最后两条，是一人一条的“明天见。”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明天为什么还会见面，明明两个人没有约好任何约定，但他们就是心照不宣的，对对方说了最想说的那句“明天见。”

好吧好吧。迟然默默地摸着颈侧，心道。

亲都让他亲了，要个衣服穿怎么了？

于是他直接发送了一条：

--有正装吗？我有个比赛要穿，挺急

他瞅着刚发出去的消息，有点想撤回，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看到了回复。

对面的成祈几乎秒回：

......：辩论赛？我有，在宿舍楼下等我

迟然长出一口气，抬脚就往楼下走。还没走出宿舍门，他手机又响了。

......：领带要吗

“领带要吗？”

他看着手机念出来，朝沈魏问。

“要吧，穿就穿全套。”

迟然点了点头，回复“要”。

当他拿到成祈这套衣服的时候，穿上发现意外合身。迟然感叹一声，站在洗手台上的镜子面前，他凭着小学的记忆打了个最简单的红领巾领带结，一扯就开，毕竟再复杂的他也不会了。

“搞定。”

迟帅哥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手摸到脖子的时候，不自觉浑身一软。

“.......争气点，要默念自己才是哥。气势上绝对不能认怂。”

他默默地小声嘀咕。

“迟然？走了。”

沈魏在门口喊一声，他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快步拿上打印好的手卡走出宿舍。

正是晚饭的吃饭点，学校主干道上全是刚下课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人家都说秀色可餐，这一路上，俩黑西装帅哥可谓是收获了不少目光。

迟然还是带着耳机，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卡，漫不经心的走，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晃头。只不过，在他肩膀上披着一个看起来很薄但很挡风的风衣外套，这是成祈强行塞给他让他穿在外边的，说这西装薄会很冷。

迟帅哥推辞两句就乐呵呵的穿上了，一路上嘴角都勾着莫名的笑。

眼前是日复一日出现在校园的热闹场景，让他忽然想起某个刚到这里不久的夜晚。

记忆里好像也是这个时刻，他对这里还不够熟悉，没什么明确目的地。那天他刚从图书馆出来，正带着耳机，挤在人流里，往食堂去抢饭吃。不一样的可能是，那时候的天气还很闷热，而现在已经入冬了，带着瑟瑟寒风，吹得脸颊生疼。

他还记得，就是那天平淡无奇的晚上，他去了角落，遇上了成祈。

他拽了拽因为走路的动作有点后移的外套，偏头一嗅，沁入鼻腔的蓦然是一股清新的淡淡柠檬香气，让人安心。想来，或许有些事情的发生，或是和某些人的相遇，会让原本平淡的日子开始闪着细碎的光，那天晚上也就变得不再平常。

在冷空气肆虐下，肩上有人披一件外套，是多么温暖的事。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知到冬天的存在，以前的冬季虽然比这个冬天要更加寒冷，但他都浑然不觉。

日子浑浑噩噩的时候，又有谁会去注意天气是怎样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他开始期待。他期待这个冰冷的季节里的勃勃生机，那些不期而遇的暖流，也就变成了可堪期待的暖风，四季的概念变得很清晰。

他大步走进人流中，走向眼前最精彩的未来。

#

“咳咳，欢迎来到S大辩论新生校赛的现场，我是这场比赛的主席。”

一西装男子站在主席台上，彬彬有礼地讲话。迟然虽然不认识这个西装男子，但听自己的学长学姐们说这个人是校辩协的成员。

“校辩协是不是很厉害？”

沈魏坐在迟然旁边嘀咕着，迟然闻言点了点头。

“应该吧，至少比我们都强。”

他正下领带，看着原本空旷的大教室里坐满了人，对面也是四个清一色的正装同学，有种说不出的严肃感。

迟然转转眼珠，往观众区看了几眼，没看到成祈。

“本场比赛的辩题是：性少数群体在大众眼中的浮现，是利大于弊or弊大于利。我宣布，本场比赛正式开始。下面有请双方队员作自我介绍。”

.........

早就经过周密讨论的经管学院辩论队这边已经是轻车熟路，对面抛出什么问题，他们都能轻松接下，再顺带给予有力的回击。

这场比赛打得着实很顺利，大概是因为双方派出的新生实力都比较强的原因，他们没有在一些基本问题上有过多的争辩，交锋点十分明确，打得赏心悦目。台下的观众也很激动，但辩论赛要求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大家都按捺着热情。

其实早在接到这个辩题的时候，迟然就很想试一试。他想说给自己听，也想说给别人听。更重要的是....

他想说给成祈听。

“........”

对面辩论队的某位站起来脱稿的时候，他抬头一瞥，看见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忽然有些后悔没叫成祈来看这场比赛。

不过没关系，迟然心道。

他会找个时间亲口说给他听的。

“我们都知道，今天的问题在于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这个群体浮现在大众眼前........我方认为，这会让儿童和尚未形成正确价值观念的青少年受到误导，从而不利于社会进步.....再有，我们不否定它的存在，但出现这件事应该是由大环境决定的，存在即合理，但未必出现就是合理。”

“不是....”

在自由辩环节中，反方的二辩刚说完，沈魏有点上头，下意识要站起来反驳，迟然看他这样轻轻拽了他一下，自己站了起来。

他捻起一片手卡，骨节分明的手指略过桌面，带起的风让衣角摆动了一瞬。

“首先，尚未形成价值观的人群并不会受到误导，正因为内有猎奇心理的存在，大众普遍接受度高的事情，会让他们在认知里形成一种正常的观念。而那些刻意被隐藏、被掩盖的现象，一旦被接触，才会有害于他们观念的形成。就像我们处理一件事情，问题在于要正确看待，而不是直接隐瞒。”

他条理清晰地一条条说着，教室的门轻轻被推开，成祈脚步很轻的走进来。

“其实对方的意思很简单，可以概括为一句话：虽然存在合理，但出现就不合理。接下来请详细论证之间的逻辑。”

迟然看眼手卡，余光倏地看见教室最后端出现的一个人影。

“至于大环境并不乐观的问题.....我想说，目前的一代是思想观念越来越多元的一代。在几千年的历史上，任何事情的出现都需要认知过程，既然存在即合理，那为什么做不到平权？”

成祈穿着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兜，干净利落。他走到最后一排的空椅子旁，却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侧身坐在了桌子上。

人群太满了，他坐在这里，刚好能让迟然看见他。

对面一位男生忽然被迟然噎住了，站起来就气急败坏地反驳：“那对方辩友的意思就是只要有同性恋或者性单恋什么的存在，我们就要容忍就要同意吗？浮现在“眼前”这件事，如果大众都不接受，那还有什么必要？”

成祈看见他的眼神老往自己身上瞟，朝迟然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辩论。

迟然接收到他的手势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站起来，却没有面向刚才的那位对方辩友，而是直接看向了评委的方向，冷静地回答：

“在这场辩论最开端的时候，我们已经达成过共识。您方也明确表示，性少数群体的存在是合理的，但现在又说你不接受，是不是前后矛盾，有失偏颇？”

“它的必要性就是我方今天论述的好处，在这个思想越来越多元的社会，既然爱本身没有错，为什么不应该有平等的浮现权？”

评委点了下头，楚梵顺着迟然飘来飘去的眼神往最后面看，看见了在最后一排的成祈，和他对视一眼。

成祈看着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听沈魏说这人不仅喜欢迟然，还老缠着，他对这位楚梵学长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迟然转过头看着对面持方，继续说：“问题的根源是这件事的浮现对社会存在的利弊问题，这才是是我们今天要说的。大环境达成过共识，而并非是某一个人接不接受的问题。浮现不代表强迫所有人接受，它仅仅是一种平等的体现。”

“好啊，那我告诉你，社会问题往往都要从个体反映才有效果。我就问一句，你能接受？”

反方那位同学有点上头，抛出了这么一个直接的问题，评委齐刷刷看向他，随后又齐刷刷扭头看迟然，等他的回答。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迟然扯了扯嘴角。这人怎么这么直接？

台下的楚梵闻言立马看向迟然。

其实这场的选题就是他选的，他就是想听听看迟然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看法。所以他屏息看着他，因为任何猜测都不如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有效力。

迟然低头沉默了一瞬，他正被台下无数双眼睛看着，包括那个少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有人以为他在想办法说服自己，但其实他只是很激动，激动到有点愣冲，因为他终于能找到机会告诉成祈，自己最真实的意思是什么。

.........

成祈倏地紧张，喉结滑动。他看着那个穿着他衣服的人正低着头。

下一秒，他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教室最后排，目光坚定的落在成祈身上：

“我能。因为爱就是爱，不是别的。”

成祈闭上了眼睛，随即睁开眼睛，抬手撑着脸。迟然坐下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他笑了。尽管笑的很浅，距离也很远，但他偏偏就是不差分毫地看到了。

“我总结一下，今天其实争论的主要交锋点很明确，就是在于接受和认可方面..........”

经管学院的四辩女生作为全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她梳理的十分清晰，一字一句都很有力。

“我们说爱没有错，错的是偏见和歧视，错的是亵渎爱的人。”

迟然很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人人平等，为什么不能让爱也平等？”

“我们再次呼吁，love is love。只有这些浮现之后我们客观地看待它们，社会才能更加多元更加包容。平等看待很多问题，才是真的进步，而非掩盖。”

比赛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全场响起掌声。

迟然松了一口气，还好成祈来的是时候，他也终于把那句话说出去了，亲自送到了他耳边。

他依然端正的坐着，沈魏在玩手机，周围的人们也都是一脸轻松。

等评委商量结果的时候，迟然瘫在椅子上放空自己。他看着天花板上白白的一片，听着观众闹嚷的讨论，此刻没有什么人的注意力在这里。最后排的成祈戴着耳机在听歌，他忽然心血来潮就想干点什么。

所以他掏出手机来给成祈发条消息：

--看我

迟然身体后仰，慵懒地靠在了椅子上，教室最后面的成祈看到消息之后疑惑的抬头。他笑着冲成祈眨眨眼，左手伸到椅子后面，晃来晃去，最后在一群人中悄悄比了个心。

成祈：“.........”

他定定的看着，看着那个目视前方装没事的人和那个躲在椅子后面不安分的手，在人堆里张扬的对他发射爱心，一瞬间忘了呼吸。

迟然看见他忽然梗住的表情，一脸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