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一愣。
话本上说,结契的时候,修行者会在对方身上选择一处留下契印,外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们双方能感觉得到。
别说他一个普通凡人,就算是修行者,都不一定能看出别人身上有没有契印。
他忙摇头:“我也不清楚,胡乱瞎猜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墨九煞有其事的分析起来:“如果你们结契了,你在此处深陷水火,他自然是知道,为何现在还不来找你?”
褚苍知冷笑:“许是我把他惹恼了,他厌弃于我,那样重的刑罚,他大概以为我活不了多久,我一旦死了契印自然就消解。”
尽管丧失灵虚宗那段经历记忆,按他自己素来的做事风格,一开始制定的计划,必然会分毫不差的执行。
先利用双方盟约进入灵虚宗,与那位乌霜院的墨九仙君结契,一边制造自己想离开灵虚宗的假象把所有人都迷惑住,再一边从执百凌身上下手,找到化天炉秘境入口。
自己落得这般惨淡下场,必定是在利用执百凌达到目的之后就被灵虚宗宗主或者墨九抓住,也可能是他们一起对自己施的惩戒。
褚苍知眼眸闪过嗜血的阴戾。
剥离记忆,震断筋脉,捣碎丹府,九十九法鞭.......加起来远远超过原本门规所书惩罚,毫无疑问是有人刻意加重的结果!
这个人极可能是墨九,目的嘛,自然是断了结契。
其实不劳他费心,当初自己决定跟他结契时,早就在系统商城买了张限时解契券,无论发生什么事,到了计划结束时,这张券就会自动生效,解除自己与墨九之间的结契关系。
墨九唇瓣翕合,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难怪过往总觉得褚苍知每次说起墨九,语气里总带着丝敌意,原来他是这样猜想自己的。
这样的误会,作为“外人”,雁七无从辩解。
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他记忆恢复,自然便知,若是永远恢复不了,知道也无用。
褚苍知现在的处境怕是很不好,其他的事情暂且搁置一旁。
“对了,我还梦见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记不清楚长相……”褚苍知拉着他的手,又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墨九随口应着。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渺远……
乌云翻卷,狂风怒号。
大火簇簇落下,整个世界烧成一片火海。
无数身影在火海中哀嚎,扭曲,化成焦炭。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要被烤干,汗水不住的往外流,一个机械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NPC玉絜的代码病毒扩张迅速,人物行为严重偏离主线任务,多次修复无效,进入格式化处理……】
【bugNPC玉絜代码删除中……】
这些个场景墨九经历过无数遍,只要稍有不同他都会立刻发现。
这是墨九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听见那个声音在说些新的词汇。
我,偏离?主线任务?
墨九原本想再看看还有什么,无奈眼皮上有光在闪动,身上热得难受,迷迷糊糊间伸手想去掀被子,陡然摸到一堵温热有弹性的墙。
卷睫微微颤动,他睁开眼睛。
眼前,昨晚推开的窗户缝隙透进来一束光,无数细尘在其中欢快的飞舞跳跃。
天亮了。
背后就像是贴着个大火炉,墨九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炭盆,红光奄奄几欲覆灭,不是那个……
他低头看着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清晰的肌肉线条将手臂勾勒得越发结实有力。
墨九顺着男人的小臂到大臂到宽肩,直至抬起头,一道微微长出些许青茬的下颌线映入眼帘。
心脏没由来的一阵悸动。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像个团子被褚苍知结结实实搂在怀里。
“……”
对于睡着之后的事情,墨九完全记不起来,脑子里就只记得那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它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好像在警醒自己,不能再继续偏离主线任务,不能新添加一些不该有的剧情,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听梦中那个声音的意思,自己因为偏离主线任务,得了什么传染病,自己和整个世界才会被彻底清除掉?
墨九盯着眼前男人性感的喉结,瞧他睡得多香甜,好像只有这一刻他才彻底放松自己,才不再防备,不再怀疑。
没错啊,这个世界是有很多尔虞我诈,有很多欺骗陷害,有很多不尽人意,可是也有好吃的梨膏糖,好看的胸口碎大石,还有话本,戏曲,有医术精湛又热血仗义的药师,有单纯可爱又危险神秘的少年,热情爽朗又精明能干管家.........
很难想象造物主有一天将他们都焚之一炬。
墨九不敢再想下去,尝试性的动动手,再动动脚。
发现褚苍知只是搭着自己,腿没有缠得很紧,立即轻手轻脚自褚苍知密不透风的怀抱里爬出来。
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褚苍知气色稍微恢复些,熟睡中的他,往日的锋芒收敛了许多,英俊锐利的脸庞甚至多几分孩子气,唇角仿佛勾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应当是做着美梦。
墨九生平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鬼使神差联想到昨日在琴香阁撞见的画面,心虚得像个偷吃米粮的老鼠,趁主人家的猫没睡醒,狗狗祟祟打开门溜了出去。
木门在手指极轻的拉拽下,缓缓严丝无缝的阖在一起。
关上门瞬间,墨九暗自松口气,抖了抖衣襟回转过身,和三道目光恰好相会一处。
“王妃是想在王爷这处梳洗,还是回到您的房间梳洗?”
身后,青衣端着木盆,冷觉手捧着布巾,赵娘满脸姨母笑的望着他。
在三台探照灯的高辐射下,墨九呼吸顿时一窒。
强忍住重新进屋关门的冲动,清了清嗓子:“我,我回房间。”
话落,人飞速穿过三人留出的空隙,往自己的房间疾步而去。
*
已是初春,天高云矮,细雨夹雪,院中柳树银装素裹,仿若天匠巧手塑成,雅致渺远。
墨九披了件狐裘坐在窗户前,这些在他眼中成了片无边无际的空白,此刻他脑子里全是一个男人——
褚镇北。
琴香阁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褚镇北会不会收到消息,今天晚上恐怕不好对付。
不多时,青衣端着早膳过来敲门。
红丝虫未解,如今又多了魈漓符,墨九委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桌上竟是他最爱吃的芝麻酥油条和桂花蜜豆腐花,香味嗅着与往日无异。
没错,是街头陈老二家的。
可是不是在封禁吗?怎么还会有外头买进来的东西?这又不能保鲜储存起来。
墨九不太确定的蒯一勺放进嘴巴里尝味道。
“这……是厨房做的?”
“自然是去集市买的。”青衣不耐的撇嘴。
“不是封府吗?”墨九问出心中疑惑。
青衣翻了个白眼:“圣上只说禁王爷的足三个月,可没说让苍王府绝食三个月。”
“就是说厨房里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墨九神情微凝,金甲卫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攻进王府,必须得先找好路,到时候若是不敌,自己能带着褚苍知离开。
“自是不能!圣上规定咱府里最多只能有两个采买奴仆出入,每两日出去一趟,奴仆进出都需要通过金甲卫的盘查登记,十分繁琐,今早后厨的张伯一个人推车出去外面采买,都快累晕过去,王爷昨日醒来间隙还特意交代,出去得紧着雁公子您爱吃的多买点。” 青衣说着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听得最后一句话,墨九微怔,没想褚苍知这种时候还会想着自己,心里像淋了桂花蜜汁的豆腐,软甜一片。
“为何是张伯一人?”张伯已经年近六十,平日里采买都会带个小厮帮手一起,现在要采买整个苍王府两天的吃穿用度,更不可能一个人去。
“自然是张伯带在身边的人被金甲卫拦下。”青衣没好气。
“是什么人?为何被拦下?”墨九问得仔细。
青衣不耐,但知道王爷极为看重眼前这个雁七,不得不应:“带的人是那个安雅!”
安雅?
“什么安雅?”
青衣无语:“你自己带回来的人你都不记得了?”
墨九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自己和褚苍知雪夜带回苍王府的那个少年,他那天晚上——
“他不是被褚苍知安排人送回南境吗?”
青衣跳脚:“不是你让王爷别送他回去,怕再被抓走吗?他死活不肯离开,王爷便也没有强行驱赶,阿力就让他在厨房帮佣,王爷说了,他自己什么时候想离开都会有人送他走。”
墨九羽睫微垂,当时褚苍知没答应自己啊。
这人,怎么那么别扭啊!
“金甲卫不让他出去,因为他是安雅?”
“因为他不肯脱下面具。”青衣奇怪的看了墨九两眼,许是跟苍王呆久了,他看人的眼神也都带着探究和怀疑。
墨九不再多问,静静的用早膳。
在青衣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前,他才再一次开口:“王爷醒了吗?”
“没有!”青衣又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褚苍知到现在还在昏睡,是因为他对王爷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呃……
墨九脸上一热。
青衣看到他脖子红起大片,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无语表情,很恨跺了跺脚转身出门。
墨九叹了口气,这时候哪里有时间管别人脑子里在瞎想什么。
褚苍知的病症看起来很像是魈漓符。
这种符会将中符之人所有的精力都聚拢,用来编织填补记忆,缺失记忆越多,体能和修炼等级越低,越快被消耗光。
魈漓符并非无解,高级的符师能每日画道符与之相冲,半个月可将这道凶险的符化解掉。
以前执无曾提起过,北境最高阶的符师在东边禅天宗,同样能做到以念画符,想必也能化解魈漓符。
但还得先在褚镇北嘴里套几句话才能完全确定。
待到日落时分,墨九取出纸鹤,纸鹤身上灵光乍现,褚镇北似是一直在等着,语气虽然平淡如常,墨九还是听出些许急躁之意——
“他说了什么?”
墨九将褚苍知昨夜说的话挑拣一番,简略的复述出来。
本就是些零星的话,再被捡出只言片语来,任谁听了都满头雾水,褚镇北却立时笑了起来。
猖悦的笑声震得纸鹤簌簌抖动。
“褚苍知说在琴香阁坠楼后,有人拍他脑门,他说……”墨九欲言又止。
褚镇北止住笑,阴鸷问:“说什么?”
墨九故作小心翼翼道:“说,说是太子您定然是用什么邪术害他。”
纸鹤那边安静许久。
墨九非常有耐心的等着。
“知道又如何?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同于褚镇北的清朗,这是个微哑沉缓的嗓音。。
国师?
墨九攥紧拳头,魈漓符必定与他有关!
都要开始放大招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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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