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再改口反倒惹来嫌疑,鸢紫一笑:“厨房烟味大,快别在这里熏着,去找你哥哥玩吧。”
苟不理搔搔后脑勺,颇为懊恼:“哎,今日送哥哥的礼物忘带了。”
“礼物?”鸢紫捧着花,诧异:“你还送呢?”
往日无论苟不理送什么给孙泠衍,全都被孙泠衍给扔在了门口,若非他没有腿,怕是还要当面踩上几脚。
鸢紫怜爱的看着少年:“这花我可舍不得让给他,小可怜见的,你每次来,他不是臭着张脸,就是喊打喊杀,你还天天想着哄他开心。”
这么好的孩子,孙泠衍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不是哥哥的问题,都是我的错。”少年摸着鼻子,低下头,十分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总惹他生气。”
鸢紫恨铁不成钢:“你可不能把他惯上天了,他那种人就是作天作地作自己,你即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就要硬气点,他才会珍惜。”
“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少年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眸中闪过一丝讶然的迷惑。
鸢紫一愣:“不然你整天追着他做什么?”
苟不理下意识张嘴:“尾巴.......”
鸢紫:“???”
苟不理先前什么都没有想,就是一路追着魂牵梦绕的尾巴来的,做什么全凭喜好,这会鸢紫一句话让他一下子懵住,不知为何脑海中立刻浮现当天夜里孙泠衍在他之下辗转难耐,汗湿低吟的种种情态,年轻燥热的血液在血管里霎时沸腾,呼吸骤深。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是纯纯的兄弟情义?”鸢紫翻了个白眼。
少年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下意识道:“他是我哥哥啊。”
鸢紫直摇头:“没救了,一个口是心非,一个懵懂无知,除非生米煮成熟饭呐。”
少年唇瓣嗫嚅,熟了已经。
鸢紫无奈拍拍他的肩膀:“等以后姐姐传授你御男三百六十招,现在你先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吧,我得赶紧熬药了。”
少年不明觉厉的点点头,拉着她的袖子请求:“姐姐,今日我没给哥哥带礼物,你可不能跟哥哥说我送你花。”
鸢紫实在看不得他这幅对孙泠衍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个心硬如铁的男人,是不会因为他的竭力讨好而有所动摇的。
但是,能怎么办呢?两边都听不进去她的话啊,索性摆摆手,“哎,行啦,花是我自己摘的,我今日没见过你,你走吧。”
*
苟不理出了灶房并未去听雨阁,一反常态的拐出圣灵殿穿过御花园,直往西北方向行去。
行至宫道口远远瞧见杜英麒和祁少荣坐在湖心亭聊天。
初夏将至,雨后天气略闷热,亭中伺候着的宫人们已经在给两个主子打扇子。
两人也看见他。
苟不理未加理会,大摇大摆转身离去。
杜英麒气恼的砸了酒杯在地上:“没规矩的东西。”
祁少荣眼珠子一转:“杜公子莫恼,我瞧着他像是去御药房。”
杜英麒冷哼:“宫里人生病自是请太医诊脉看病,他去御药房干什么?”
祁少荣笑道:“形迹可疑,怕不是包藏祸心。”
杜英麒转眸在他脸上,“嗤”地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脸:“你倒是心思细腻。”
御药房内
见少年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拉开药柜低头嗅闻,青袍中年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自桌案前抬起头,不客气道:“公子,您看好了吗?”
“好了,好了,麻烦李大人啦。”将几条炙甘草捡出来放在药盘上,少年回头笑出两颗虎牙。
那张本就讨喜的脸霎时星眸璀璨,宛若河塘新莲绽放,夜空乌云现月般耀目。
李代心中的不耐竟刹那一扫而空,禁不住暗道,不愧是让公主流连数日的新贵,的确可人。
苟不理捏着药包从木梯上跳下来,走到桌案前客客气气询问,“李大人可否帮忙看看,这副药是治什么的?”
李代若有所思的觑了他一眼,从少年手里接过药盘,仔细检查。
“川芎十一克,当归三十克,红花五克……”念着念着,太医大人眼神逐渐变得微妙,目光从药盘上移至少年身上,意味深长问:“公子为何会配这么凶险的一副药?”
“凶险么?”少年掩唇低头咳,平添几分病弱,恹恹道:“我自五年前得了咳疾,一直治不好,如今在宫中伺候公主,总怕搅扰公主好眠,成日惴惴不安,前两日杜公子得知我有此顽疾,便偷偷塞给我这张方子,说是吃一段时间就能好......”
“砰!”
李代重重一掌拍在柜台上,吹胡子瞪眼:“其心可诛,公子切不可被歹毒之人害了!”
苟不理脸色骤变,寒声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代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有些诧异,但想到他的年岁和遭遇便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直言道:“此药方可让人督脉受损,胞脉失养,按照这个剂量,隔一两日一副药,吃上一个月永远形不成孕,吃两个月伤本,吃上一年半载........你若是真当治疗咳嗽的药长期吃下去,恐性命都不保。”
苟不理森寒的神色一僵,化为错愕:“形不成孕?”
李代二话不说,直接号上苟不理的脉,长眉拧了又拧,原本愤懑的目光淡去些:“公子并非蛊化孕体,那人估计是防范于未然,却也存了想害公子性命的心。”
“蛊化孕体?”苟不理脑袋歪了歪。
“公子有所不知。”李代放开他的手,凯凯道:“南灵国人在体内种高阶蛊不只是能异化出虫肢,也有小部分人连带生育腔也一同异化出来,不过这个概率很低。”
苟不理愣了半晌才缓缓问:“男人也可以吗?”
“当然,不乏有些男子求子都求到圣灵殿来,但并非人人都能如愿,一般多会出现在种了高阶雌蛊的下肢残疾人身上,为此,有人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李代摇了摇头:“天道运行,一切皆有定数,强求改变往往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明白了,谢谢李大夫。”苟不理飞快将药包起来,放入袖中,转身大踏步出了御药房。
李代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叹气摇头,公主走后,侍宠争斗越发肆无忌惮,照此下去,如此心性纯良的少年怕活不过半年。
午时日光正盛,少年一身白衣,杵在御药房外的青石台上迎风而立,抬头呆呆望着天空,捏着药包喃喃低语,“喜欢,要在一起,不是因为尾巴哦.......会是一群小尾巴吗?”
“不行,他不能杀我的小尾巴。”
少年像是一截突然复活过来的树桩,箭步往圣灵殿的方向走,刚行至宫道拐角处就被人撞了个趔趄,药包从袖子里掉落出来。
“不好意思公子,对不起,是我走路太急!”撞人的小宫女惊得连声道歉,边去捡药,许是因为慌乱,竟将药纸扯开,药材散落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陡然传来。
苟不理抬头,就见从宫女来时的拐角处走出一蓝一黄两个人,身后各自跟着两名伺候的小太监。
那穿黄纱对襟长衫的是同马车进宫的祁少荣,穿宝蓝绣金锦袍的是被打了棍子的杜英麒。
杜英麒到底是公主跟前最受宠的男侍,行刑之人哪里敢真的下重手,当日他挨了二十棍,第三日便能下床。
只不过自那日起,公主再没有召杜英麒侍寝,当然也没有召别人侍寝。
为了试探公主对他的态度,杜英麒到厨房亲手给公主熬制一盅燕窝炖鸽子汤,命人端去书房给公主,公主当时留下汤,并未说什么。
就在杜英麒确认自己的荣宠地位尚未完全失去时,公主突然召幸了新人。
这个新人就是苟不理。
作为新宠,苟不理不但侍寝,还连着好几夜独自侍寝,自是惹得宫中一干老人眼红不已,恨得牙痒。
杜英麒死死盯着苟不理,恨不得把他那张无辜无害的脸撕烂,脸上却故作茫然:“这是谁啊?”
祁少荣嗤笑,瞥了苟不理一眼,不屑道:“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吧。”
跪在地上的婢女连连磕头:“禀杜公子,奴婢方才不小心撞到这位公子,捡药时奴不小心将药包弄洒了,请杜公子恕罪。”
苟不理垂眸扫视婢女,好奇,“姑娘,你眼睛瞎了吗?你撞的是我呀。”
婢女听见姑娘,怪异的抬头撇少年一眼,没搭理。
祁少荣这时候才像是突然认出来人,笑道:“哦,原来是苟公子。”
“还不快帮人家捡起来。”杜英麒脚尖踩着药材,踢了踢,冲婢女低斥。
婢女刚要捡拾,忽然听见一声喝止。
“公子且慢,这药不对劲!”祁少荣急急上前两步蹲身,捡起片药材,面露骇色:“竟然还有南天竹,此物致毒,会让人全身抽搐而死。”
杜英麒一听脸色大变,食指一戳苟不理,厉声:“光天化日之下,你这狗东西鬼鬼祟祟在袖子里藏一包害人的药,定是有什么阴谋,来人,将他拿下,送到玉粹宫审讯。”
玉粹宫是杜英麒的宫殿,每个承宠后的侍宠都会被雀银分配到各殿中,唯独苟不理承宠后,公主没有给他分配宫殿,还让他居住在储琉宫的南苑里。
这当然与公主匆匆离宫去前线有关。
不过有侍宠却揪住这点传小话,说公主不过是图新鲜,根本就不重视他,如果当真喜欢,为何不给分宫?
公主离开不过几日,宫中有人早已蠢蠢欲动想要把这个争宠的新人弄掉,反正等公主回来,大概也忘记这么号没名没分没宫殿的新人。
苟不理看着那几片本不在药包里的南天竹微笑。
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澄澈天真模样,视线抬起,先是落在杜英麒脸上,再是祁少荣。
杜英麒和祁少荣脚底陡然生出寒意,莫名的感到恐惧。
可再定睛看去,眼前不过只是个不知深浅的少年罢了。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拿了!”
裂天暴躁:“拔刀吧,少年!”
苟不理出生时,就能在猎魔峡的摇篮里听见被供奉在神启峰的裂天嘀咕他长得像个团子,一点都不英伟,不像他。
“不行,我不可以随便拔刀。”少年低声说。
裂天狂怒:“别告诉我,你真的要被这群跳梁小丑抓去严刑拷打,你可是猎魔族首领!”
苟不理甜甜一笑:“但是可以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