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们中大多数是筑基期的修行者,第一次大规模对战魔军,不宜正面交锋,应该先保存实力留待后续,褚苍知事后设宴重重的感谢了各宗前来支援者。
各门派长老掌门虽然觉得他的说辞牵强可笑,但看在他是未来北境之王的份上没有当面计较。
至于背后的非议,褚苍知全然不在意,他转头又派遣吴辽领五万苍琅军去偷袭南灵军。
两人此行连连捷报。
更是有人说,苍琅军统帅还不如两个手下。
褚苍知乐得让这些闲话再多些,整日以床榻上那点腌臜事为乐的少魔君,忽然之间做事滴水不漏反而惹人疑心。
经过三进一退的试探,庆长癸将乌鸠从水牢里放出来,令他带上傀儡丝去少魔君身边潜伏,设法将北境那几个长老控制住,利用他们牵制北境那些个宗门大派。
庆长癸转头又命人回信给南灵国的林万壑,说魔军被北境几个老不死的伤了元气,需要修整,请南灵军再多撑几日,等魔军恢复元气必定会去救援。
南灵国雀银公主接到消息,当日就从东营和北营两地调了三万兵马,亲自去往前线抗敌。
雀银公主走得急,甚至连南灵王都没见上一面。
朝廷内外皆大为动容,人人称道公主爱民如子,国家有难身先士卒,甚至有提议应当为其塑金身,万民朝拜,请求上天赐予公主神力。
不过真相总是朴实无华的,褚姗姗本人只不过是怕被南灵王察觉不对劲,赶紧跑路。
那夜是她在屋中下药,协助苟不理刺杀雀银,再假扮成雀银卧榻房中掩人耳目。
扮演雀银公主可不比小小一个宫嬷,且不论官员随时造访要她处理国事,褚姗姗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些数的,怕是根本招架不住人亲爹的审视。
况且南灵王在位几千年,岂是能轻易糊弄的?
是以收到魔域来的信件,褚姗姗如履薄冰的日子终于划过一道曙光,二话不说连夜出宫。
此举歪打正着,极大的安抚了南灵国浮动的人心,百姓们坚信,有公主亲自出马,南灵军很快就能击退苍琅军。
就在阙城大街小巷恢复往日祥和时,城郊发生了一件怪事。
“就在城郊破庙里头,据说有个乞丐生了怪病,浑身皮肤溃烂,神志不清,见人就咬,但凡被咬到,五日后身上便会长出许多似眼泡的毒疮,奇痒无比,一抓就流脓溃烂。”
孙泠衍听完鸢紫的转述,眉心褶出道细痕,摩挲着扶手问:“知道是什么病吗?”
鸢紫盘手在胸:“城中传出此病乃瘟疫,也有人说是苍琅军派人暗中下毒。”
孙泠衍:“宫里派人去看了吗?”
“底下官员捂了好几日,昨日传到朝堂上,南灵王今日才派御医前去诊断。”鸢紫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今日朝堂上,礼部奏请南灵王到承天台为国为民祈福。”
孙泠衍眸光闪动:“如何?”
鸢紫笑道:“南灵王命钦天监占卜吉时,应当是允了。”
孙泠衍唇角浮现一丝讥诮,眸中闪过厉色:“极好。”
“你……”鸢紫忽然转身看着他,迟疑的说:“是不是该把你的打算告诉下小苟啊?”
孙泠衍一笑:“南灵王我必亲手取他性命,何须他人插手。”
他说得极为清淡,如同落地的残叶缥缈,每个字却都渗出朝露的寒意。
鸢紫不赞同道:“我可不是担心你,我关心的是小苟的传承之力能不能要回来。”
这些时日,苟不理常来献殷勤,以至于她对苟不理的称呼从‘苟公子’变成了‘小苟’,实在是少年太可爱,见了就叫人打从心里喜欢,不像有的人——
“与我何干?”孙泠衍方才的好脸色瞬间布满雷云。
鸢紫摇了摇头。
自从那夜少年侍寝雀银公主之后,孙泠衍不但没有听她的劝对少年好些,反而不停将他拒之门外,少年照旧日日来送礼,夜里偶尔也会来,好几次孙泠衍都是从房间里喊她进去送客,每次都是屋内桌椅摔得一片狼藉。
“我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就不能和平相处吗?”鸢紫日常劝和,又为小苟弟弟拉一波可怜:“听说雀银公主走后,后宫那些人看不惯小苟先前得宠,都拉帮结派想法子对付他呢!”
“那是他们嫌命太长。”
孙泠衍冷笑,对于鸢紫时不时提起苟不理,着实烦不胜烦,从怀中掏出一包药:“这么闲,去把药煎了吧。”
鸢紫收起药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这是孙泠衍第三次喝药。
第一次是苟不理在南宫侍寝的第二日早上。
在她印象中,孙泠衍从来没有“贪”过什么事,食少,眠短,住简,贪睡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天孙泠衍起的比平时整整晚了两个时辰。
更古怪的是,他醒来后闷不吭声在屋里砸东西,可惜,屋里着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鸢紫进去收拾,除了桌椅横七竖八,桌上掉下来的茶壶和油灯,一个是锡制,一个是铜制,全都完好无损。
问是怎么回事,孙泠衍半句不吭,过了好一会才让她化成宫人的模样,偷偷出宫外去买些药材来,反复嘱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药单列了总共三十几药材,医馆的大夫都看不懂是要做什么的,她取药回来后,孙泠衍自己躲在房中配药,且是每次要喝的时候才会将药包给她。
瞒着别的人就算了,连自己这个唯一的心腹也要瞒,实在诡异。
“你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鸢紫半开玩笑半真问,她是真的有些担忧,一开始来南域是因为大仇得报无所事事,基于心中尚存的一丝感恩,想帮恩人把他自己的仇报了。
她很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半生活在仇恨中,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有些不忍心眼睁睁看他把自己一步步拖入死地,至少不能在自己之前。
“若是绝症就好了。”孙泠衍凉薄的扯起嘴角,哼笑:“你不必想太多,这是镇静体内虫蛊的药。”
是了,孙泠衍上次的发作时间比以往提早七天,如今已经快半个月过去,好像他还没有发作,应该就是喝了药的缘故。
鸢紫忧心忡忡道:“这药能维持多久?”
孙泠衍略略思索:“一个月吧。”
鸢紫仍不放心:“会对身体有害吗?那些蛊虫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它们弄出来?”
孙泠衍乜斜着眼前这个女人,似笑非笑:“怎么?你那么怕我死?”
鸢紫翻了个白眼:“我怕得给你收尸,你死了,我在南灵国还有活路吗?”
孙泠衍收回目光:“你放心,我不会死在南灵王之前的。”
晨阳从窗外投入,照在他立体的侧脸,苍白中透着凌冽的锋芒,像一株即便枯萎在风雪中也不会弯折的冷松。
鸢紫暗叹口气,心中的不安并未被安抚,她将药揣入袖口,转身穿过抄手廊庑,朝厨房走去。
一直到鸢紫站在灶前,将药倒入紫砂锅时,那一丝不安再次跳出来。
不对!
如果只是治疗蛊毒的药为什么不能直说?他明明知道,我什么草药都不识得,还这般防备?
前两次鸢紫没有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么——
孙泠衍如此费心瞒着自己必然其中有鬼!
好奇被挑到顶峰,驱使着她开始从药锅里挑出不同的药材,但它们看上去都差不多,味道也差不多,挑出来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样药,以她的见识,根本无法分辨。
正当犯愁时,身后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找了你好一会呢。”
鸢紫惊得差点把砂锅掀翻,扭头就看见苟不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少年一身雪白锦衣,面如暖玉,长发束马尾,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这世间最纯粹的光芒。
鸢紫捂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小声埋怨,“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吓死我了。”
还以为被孙泠衍抓个正着呢。
“姐姐在做什么,这么专心致志。”少年往她身后探出个脑袋,瞧见了药锅子里的药材,吸了吸鼻子。
“我刚不小心弄进去些菜叶子,正在挑出来。” 鸢紫囫囵找个借口搪塞,旋即侧身挡住药锅子,绽放笑容:“你又来找那家伙啊?”
少年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不是,我是来找姐姐的。”
鸢紫有些意外,不信道:“你找我做什么?”
自从她开始叫小苟之后,少年也亲亲热热喊她姐姐,实在乖巧得让人心软,鸢紫也不知不觉间就真心实意将他当弟弟看待了。
“没做什么,今日在御花园逛,觉得这花极好看,想着姐姐说不定会喜欢呢。”
少年变戏法似的,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束红蓝黄三色花。
每一朵花都沁着清新的优雅高贵,正是鲜花含苞待放时,花瓣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犹闪着微光,美得令人心醉。
鸢紫一愣,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花。
下一秒,她心花怒放,把花捧到手中,看了又看,抚着花瓣叹息一声:“你可真懂姐姐,姐姐最喜欢这些漂亮玩意。”
“姐姐喜欢就好。”少年眼眸弯弯。
“你啊,你孙哥哥正一个人在屋里发呆呢,快去吧,今天我恰好不在。”鸢紫冲他挤挤眼,表示她已经彻底叛变了。
“姐姐真真是人美心善。”少年卖着乖,脚步却未动,视线落到紫砂锅里,一脸好奇:“哥哥病了?”
“嗯啊,最近他是咳嗽的厉害。”
鸢紫随口掰扯完,心里立刻就生悔,应该说是自己要喝的,怎么下意识就默认了少年的话呢?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