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戒对众修士而言,主要作储物之用,单太元宗弟子便是人手一枚,宋庭遇自然也有,他的那枚先前打斗时不慎破损,送到灵器峰维修后刚被送回来不久,此时此刻正戴在他左手的中指上。
宋庭遇以为谢扶星丢的是之前分发给新入门弟子的灵戒,不甚在乎地淡然一笑:“别哭,丢了便丢了,让你大师兄取我的信物去灵器峰再领一枚品阶更高的。”
话音未落,谢扶星居然哭得更凶了,哽咽着说话叽里咕噜的,让人听不清楚。
“师尊,小师弟丢的不是新弟子灵戒,”陈栩羽走到谢扶星身边,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而是他家先祖的遗物。”
先祖遗物意义非凡,那必然是要找到的,宋庭遇正色问道:“可有到处找过了?”
“只粗略找了一下,”陈栩羽见谢扶星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这才将手放下,“可是师尊,丢失的这枚灵戒与宗里最为常见的款式一模一样,实在不好找。”
宋庭遇抬起右手转动自己的灵戒,这正是太元宗最常见的款式,白玉质地、表面光滑没有图案,不过要找到也不难:“扶星,灵戒你带在身上多久了?”
“自我爹娘离世,灵戒便交于我手,距今也不短了,”如果师尊也加入寻找队伍,想来肯定可以找到,谢扶星稳了稳心神,单膝下跪道,“师尊,请您帮帮弟子。”
他还没有跪实,宋庭遇已经托住了他的双臂,指了一条明路给他:“此事拜托为师还不如问问你师姐。”
“师姐?”谢扶星一愣,“刚刚新来的那位师姐?”
宋庭遇将人托起来便后退一步,与他们隔开距离,将手背于身后:“你师姐有一条颇具灵性的伴身灵宠,你取自己的一滴血,辅之以平日放灵戒的容器,让那灵蛇一探,其必然能助你找到失物。”
“什么灵蛇?”悯黎刚从兴道峰回来,本想直接拎包入住弟子舍,远见这里灯还亮着就又回来,“你们在说我的小白吗?”
见是她,谢扶星径直迎了上去,顾不得礼仪,便抓住悯黎的手臂,激动异常地抓紧道:“师姐,师姐,劳烦你和你的灵蛇帮我找一找失物可好?!”
悯黎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臂,视线最终落到了新师弟身上,其实她是后来者,当称面前人为师兄的,最后却成了对方的师姐,确实对他不公平。
要知道她可不是爱占便宜的人,想都没多想道:“找个东西而已,小事,师弟你想从哪里开始找起,我们这便走吧?”
“多谢师姐,”谢扶星都等不及行礼告退,拉着悯黎就要往外走,“那师尊,我和师姐先告退了!”
两人快步离开,声音很快便消失在外面,于是室内就只剩下的宋庭遇和陈栩羽,陈栩羽看向心情貌似不错的宋庭遇道:“师尊,女娲后人她……”他顿声一瞬,觉得作为弟子不该干涉师长的决定,立刻转了话题道,“弟子觉得掌门师伯说得对,此番到天机峰求亲之人众多,若不妥善安置,难免会引起不忿。”
宋庭遇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对,太元宗非我一人之地、天机峰亦非我一人之家,不该让大家受我之牵连不得安宁,”他踱步到了窗前,推开窗户仰望着明月,沉默片刻后给出解决之法,“明日开门迎客,我一一回绝她们,止了传言。”
“可如此一来,恐怕就……等不到师娘了。”陈栩羽从出生就跟在宋庭遇身边,自他会走路说话时起,除了修炼便是随师尊找寻师娘的踪迹,那时他甚至比师尊更笃定师娘的存在,现在也是满心怀疑,不过怀疑只是他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能乱说给师尊带来困扰。
宋庭遇双手杵着窗框,感受着夜晚拂面的凉风,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黑暗:“不用等了,等不到的。”谢不弃既然决意弃了他,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次日,说是要开门迎客,挨个回绝求亲,楚嘉正却先宋庭遇一步,将客人都请到了兴道峰的待客大殿中,三言两语为这场“聚会”定了基调——所谓旺妻命只是道友之间的调侃之词,宋庭遇他心悦谁,自会与之结为连理,今日请众人前来,乃是参加娲皇后人悯黎姑娘的拜师仪式。
……这些都是听了陈栩羽来回禀的话,宋庭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瞬间便明白了大师兄这么做的意图,还有昨晚他请悯黎到兴道峰谈是何许内容。
大师兄和悯黎都是为了他,要把一场危机化解于萌芽,只是虽然这个办法也确实更为妥当,但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亲人朋友来为他的所做所为兜底处理,实在教他汗颜。
至于那些求亲之人,几乎都是女子,纵使被拒绝心生不快,大多也不会在太元宗生事,真有作乱之人,打将出去即可,何必要将悯黎推至台前。
陈栩羽见他犹豫却还是直言:“师尊,不能让掌门师伯和师妹的良苦用心白费,若是觉得对不住师妹,日后有的是法子补偿她。”
事已至此不能不去,宋庭遇没有过作思虑,和陈栩羽连忙赶到兴道峰,两人一脚才踏入大殿,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们身上,当中一些人与旁座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的大抵也是他宋庭遇,不过他不在意这些。
台上悯黎一身代表女娲后人的华服站在谢扶星面前,双手撑着头上的众生冠,问扶星道:“怎么样?怎么样?戴正了没有?”
“正极了,”扶星傻傻地笑着夸赞,“师姐,你真好看。”
“多谢师弟——”
见宋庭遇到了,两人齐齐给他行了弟子礼,宋庭遇冲他们点了点头,对悯黎投之以感激的眼神,这才径直走到楚嘉正身边,传音过去道:“怎么不与我商量一番?”
“哪里还有时间,”楚嘉正保持着微笑传音回来,“昨日去找你本来是有急事的,被你突然收女娲后人为徒的消息给气得忘记说了,现在得赶紧将这些道友请离再行商议。”
举办拜师仪式并不复杂,而且悯黎她十分愿意,甚至此举还是她先提出来的,因为这世间她只相信自己——她要宋庭遇毫无保留地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没有旁人“监督”,她不相信宋庭遇能倾囊相授。
现在好了,有众人见证,即便女娲大神身归混沌,女娲后人势微,地位不比上古时分,宋庭遇也不敢怠慢于她。
是宋庭遇先开口收她为徒的,她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把握住机会,刻苦勤修,直至光复女娲大神昔日的荣耀。
“师尊,弟子定恪守太元宗训、尊师重道、以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悯黎单膝跪于宋庭遇身前,手捧着茶杯递将过去,“必不负师尊所望。”
她目光炯炯且坚定不移,带有一股势在必得的嚣张,宋庭遇很欣赏她,接过拜师茶一饮而尽,以一把灵剑相赠:“我宋庭遇亦以身作则,践师者之职,将所学所得倾囊相授,然道之玄妙,非一时之功,望你徐徐图之,日后终能担娲皇之大任,续娲皇之神威……”
拜师礼毕,不少人仍旧觉得茫然不已,奔着求亲来的,怎么就参加了一场拜师礼?不过无论旺妻命是不是调侃戏语,已经有人径直闪身到了宋庭遇面前,直言心悦之意。
一有人开了头,引得其他人一并涌过去,宋庭遇不得已与大家纠缠许久,待将人都应付好了,陈栩羽他们已经自行回天机峰,因为灵戒还没找到。
“这是还没寻到?”疲于应付刚回天机峰的宋庭遇看着三个弟子也忙得晕头转向,不得已打断他们,让他们歇息片刻,他倒了水依次递到三个弟子面前问,“赤顶灵蛇的反馈如何?”
悯黎就坐在宋庭遇对面,早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抓起杯子给自己一口灌完一杯还不够,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余下的便放桌上让盘在她手臂上的灵蛇来喝:“我也很疑惑,小白找东西可谓无往不利,可小师弟的灵戒就是没找到。”
“会不会是我的血没有用啊?”谢扶星挠挠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先祖,但我和先祖非是一脉,一千年多前先祖与心魔大战离时才二十四岁,便未留下血脉。”
姓谢、一千多年与心魔大战、离世时二十四岁……听得宋庭遇他们若有所思。
为了尽快找到灵戒,谢扶星把有关灵戒的事都一一说明:“我本家姓叶,叶家先祖是谢先祖的师兄,叶家先祖定有规矩,叶家后代先取名后赋姓,年满十五即可去祠堂中瞻仰逝者画像,遍阅逝者事迹,而后择一敬仰者随其姓——”
“所以,你随了逸境君谢惊语赋谢姓?”宋庭遇突然打断他。
“是啊,”谢扶星乖巧地点了点头,继而惊诧地提高声音道,“嗯?你们怎么知道先祖的名讳?”
“虽然没有人见过他,世间也未能流传他的画像,”悯黎双手支在下巴上,期待不已地看着谢扶星道,“但剑道巅峰、流光剑主的鼎鼎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是你不一般啊小师弟,来头不小不说,甚至见过谢前辈的画像,快说快说,他长什么样子?”
陈栩羽附和着向谢扶星这个惊讶得瞪大眼睛、不识一点世事的‘白纸’解释道:“凡以剑为法器的修士,均奉谢前辈为标杆,望终有一日能与之比肩,不止我,便是师尊都对谢前辈崇敬有加。”
“师尊也会有崇敬之人?”谢扶星觉得宋庭遇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了,没想到谢先祖更是非同一般,距今一千多年,世上不但有人记得他甚至还挺喜欢他。
“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尊也常想若能得见逸境君风采,也算今生有幸,若还能与之切磋一番,定能受益匪浅,奈何他身殒已久,”宋庭遇丝毫不介意被点明此事笑道,“既然都如此崇敬于他,那他的遗物必须得找到,扶星你可还有更多的线索?”
“我们这一脉的后代,待过了十五岁生辰便能离家出世,”谢扶星点了点头继续道,“出世时需带上这枚灵戒,希望能有幸遇到谢先祖的有缘人,将灵戒交给有缘人,所以我不知道,灵戒此番遗失,会不会是已经到了有缘人手里?”
真又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啊,宋庭遇和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涌现出一个念头——那可是谢惊语要给有缘人的灵戒,到底谁会是谢惊语的有缘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