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为何那样 第65章 同行

那道慵懒而妩媚的声线比季怀枕的结界还要管用，轻而易举地将白渡风定在原地。

殿门口黄沙渐息，一道宛若初春新柳的身姿摇曳而来。

透过埃土，那是一张足矣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面孔，红衣如火白发如瀑，仅是一眼，白渡风呼吸都不知该以什么节奏。

“阿枝…”

一声一出，一面棱镜自他身后掠过耳侧，回到那美人手中，立在手心转着圈，美人手腕一转，便又化作团扇轻晃于前。

“我这九幽下地向来冷清，唯有厉鬼劣魔再此苟活，你们几位…可都不是俗物啊。”

白渡风呼吸紊乱，嗓子像是被人捏紧，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百年的生离死别，早已物是人非。

“无意叨扰，九幽是三界重地，却有不轨之人萌出害人之心，这才贸然来此。”

凭衣着与言辞也认得出眼前人便是创世地神，该是由白渡风去搭话，顾清珩不甚理解白渡风为何激动到无法言语，思斟片刻接过话来。

颜枝媚眼轻瞥，殷红的指尖抬起，指着对侧的季怀枕笑道：“你说他？”

季怀枕站起身，方才在白渡风的识海中见过这个女人，梦中的凤鸣剑挥向的是白渡风，毁掉的却是自己的幻术与结界。

不仅如此，那面棱镜也着实厉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画卷中被伤到。

九幽风声呼啸，这会却静了万分。颜枝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殿上的这几人，最终停在白渡风面前。

“人神到访，有失远迎。”话落垂眸颔首，抬眼又扬起笑来。

白渡风压着心口的酥麻，故作镇定：“东家坐镇，该是我先去拜访您。”

颜枝轻笑一声，绕过白渡风朝季怀枕走去：“这无名殿宇修得雅致，落在我九幽下地好些年头了，只是每每靠近便叫我头痛难耐。”

说着，颜枝抚着额头，一脸苦恼：“可若是毁去，心里又莫名有些不舍。你在这，做什么呢？”

尾音轻荡，满是戏弄。

“不过是寻求一处藏身之所罢了。”

“天界上仙，也需要在此苟活？”颜枝脑袋一歪，笑里带着嘲弄。

殿上几人对此都不觉奇怪，这事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秘密。

季怀枕理了衣袖笑意也是不达眼底：“冥主说笑了，天下何处不为家？”

颜枝轻啧一声摇摇头：“可你一声不响到别人家，还把这里弄成这副样子，我很不高兴。”

这殿宇修得高，原本用的也都是晶莹剔透的白玉石，承重的柱子也都挑的相同配色的水晶，色调是雅的，透着高处不胜寒的清冷。如今被季怀枕这么一改，下地的神殿俨然成了一派雍容华贵的模样，看着富丽堂皇，却掉了不止一个层次。

顾清珩扶着萧疏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身侧人情况并不是太好，归根结底也是拜季怀枕所赐。

“九幽的草木亦是生灵，借着鬼族的魂躯淬炼浊气，又把这浊气对向三界众生，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殿上一静，季怀枕不怒反笑，眸中却是邪态，颇有一种猎人欣赏掌中物的姿态。

他并未意料到顾清珩会这样说出这些话。

颜枝回眸给了顾清珩一个眼神，又落回在季怀枕身上：“是吗？”

团扇重新变为棱镜，浮在掌心转了起来：“那我可得为我幽都众人讨个公道。”

颜枝言语轻飘飘的，出手却毫不留情，也没有收这力。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同时，她侧过身子，长臂一伸棱镜顺力飞了出去变得巨大，罩在季怀枕上方往下压去。

光影闪烁，不知来源是棱镜还是季怀枕的反力，棱镜落在地上，形成的镜阵中空无一人。

这样的结果顾清珩早已预料到了，季怀枕最大的后手，便是能自由出入画卷中，任何阵法兴许都困不住他，除非能断了他的灵力，让他使不出宙阵。

“师尊…”萧疏寻心里有怨，季怀枕总能这般金蝉脱壳，他们总是处于被动。

他受了洗魂，又强行与季怀枕过了几招，也是撑到极限了，身体泄了力瘫软下去，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顾清珩身上。

顾清珩扶住他，另一手自萧疏寻脖颈抚上脸颊，微弯下身去看他的状态：“昭明？！”

“他怎么了？”颜枝收回棱镜，她并不在意季怀枕如何，缓步走到萧疏寻面前，“这么虚弱？”

萧疏寻头抵在顾清珩肩上，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他这根弦崩了太久，直到挨到顾清珩才放松下来。

“是仙门的洗魂术法。”

颜枝眸中惊讶闪过：“竟真有此术法？我听闻洗魂之术，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鬼，洗魂一出，散尽一身修为，洗尽一身铅华。若命数未尽，便做凡人平淡百十年，若魂飞魄散，便生死不追。”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若真有此术，也该给我用用。”

白渡风带着探究看向颜枝，就连萧疏寻也强撑起眼，望向这位创世神。

“为何？”

“自飞升真神百多年，如今天下太平，曹毋沅为情所困，将自己留在毋行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这人神天天追着我的冥廊，你们这神当的也没多如意。”颜枝左眼哀愁，右眼轻蔑，“但好歹，有个念头，我却什么都没有，像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并不完整，这神途，我真是腻了。”

白渡风试探问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开心？”

颜枝收起眼底的所有情绪，也没答他的话：“九幽不比仙门好东西多，但修根复灵的东西还是有的，我这回当个好人，白送你了。”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眸看了眼白渡风，似是斟酌字句：“人神是贵客，邀你花海共赏，可否赏脸？”

白渡风不知该说什么好，愣是强压下心底的激动点了头。

萧疏寻被颜枝喂了颗丹药，体力恢复了些，但他还是想赖着顾清珩，仍是紧紧靠着他往殿外走。

这座殿宇着实漂亮，恢弘大气，和九幽下地格格不入，更像是仙界某座楼宇。颜枝望着檐下无名的牌匾，最终也没有赐下名字，衣袖轻甩将此地彻底封禁。

真神又聚，顾清珩也没有理由再跟下去，他也看出白渡风与颜枝之间并不简单，好奇是有，但不多，眼下对他来说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给萧疏寻养伤。

“去找段周，或者，去抚灵池，不过来来回回好多次，我不好意思总麻烦己朽。”

黄沙路不好走，顾清珩将萧疏寻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萧疏寻也没客气，半搂着他紧紧挨着。

“我不要紧，去哪都行。”

顾清珩余光瞥了眼，略带埋怨地开口：“也不知你这嘴硬是跟谁学的，险些要了命，还说没事。”

萧疏寻挑眉轻笑没言语，隔了几步才又开口：“师尊，我想去看看我的三生石。”

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怎么了？”顾清珩停下步子，目光相对，“是不是季怀枕跟你说了什么？”

萧疏寻点头，对顾清珩他不会再有隐瞒：“他说我生来便是魔种。”

“那你怎么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要一个真真切切的答案，而且，我也想知道我的来处。”

顾清珩移开视线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不觉路远，已到了黄泉，三生石就在黄泉尽头的魂伢洞中。

“是魔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不信命运如是，是魔我亦可以走向熙攘大道。你教我的，我会自己握着自己的命。”

命在自己手中，这点倒是做到了。

生死还真是他自己说了算。

顾清珩也好奇三生石的果，无忧的话又绕回耳畔。

“好，我带你去。”

被无忧挑起的那一寸忧心早在见到萧疏寻时就被抹平了，他读得懂少年的炽热，看得透他的清明。

“我本来以为，与你是死别。”萧疏寻将胳膊收回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惜给我下药，还说了那么多话。”顾清珩还是有怨。

萧疏寻步子不停，盯着脚尖特意与他步伐调成一致：“学你。”

那人停了，他也停了，抬起头就撞上一双有些红润的眼眸，顾清珩还是憋着心口的酸：“我没有对你用过这种手段。”

“但你总把自己放在前面，置于危险之中，我想回过来为你做些什么。”

“我有把握自己不会有事，可是你呢！”鼻尖酸麻，自己还没反应来，泪先落了两滴。

萧疏寻也愣了，不曾想顾清珩会因自己落泪，抬手替人揩去：“以后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也算是失而复得，他不会再给自己离开顾清珩的机会，反过来，也不会给顾清珩这样的可能。

“再有类似，随便你死活！”顾清珩压下了泪，眼眶还是红的，明明是气话，落在萧疏寻眼里怎么品都像是撒娇。

萧疏寻又笑了，不自觉地摩挲着顾清珩的手背：“不会了就是不会了。”

说完才觉得动作不妥，触电般要缩回手，怕换来顾清珩的抵触。

顾清珩却将那只手抓了回来握在掌心：

“跟好我，不准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