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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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宽敞的后座,度兰和该隐并排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大卫十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瞄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谁都能感受到车内氛围的压抑。
度兰闭目养神。这人即便坐着,也是姿态优雅。背部笔直,双腿交叠,双手放在膝前。
该隐的坐姿就很随便了。脑袋靠在车窗上,也闭着眼,头部随着车子的震动不断晃动。
大卫十自觉地降低车速,将车子开的又快又稳。
度兰正在闭目沉思,忽然右边肩膀一沉。他慢慢睁开眼睛,该隐苍白透明的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乌沉沉的黑发丝贴着他的脖子,凉丝丝的。
大卫十从后视镜瞄到这一幕,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度兰伸出一根手指,把该隐的脑袋推了回去。
大卫十正经危坐。
没过一会,该隐的脑袋又歪着倒在他肩膀上,不仅如此,半边身子也靠在他身上。
大卫十目视前方,随时等待着先生发出“停车”的命令。
但度兰迟迟没有说话。
珠子大的雨滴忽然砸落,敲击着车窗,“扑簌簌”响着。
窗外漆黑阴沉的夜色,度兰看了眼肩膀上睡的昏天暗地的某人,一直到车驶入林墅,始终也没把人再推开。
……
大卫十:“是。”
雨夜里,林墅静静矗立。院子中间有一株老榆树,一只乌鸦单脚站在树枝上,漆黑发亮的羽毛仿佛与黑夜已融为一体,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黑色的轿车驶入别墅。
“呱——呱——”
乌鸦此起彼伏地叫着,似乎在欢迎回家的主人。
翌日,该隐正准备换衣服去特异局上班,一只乌鸦单腿站立在窗台外面,“呱呱”叫着。
该隐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乌鸦张大嘴巴,叫着:“趴体——趴体——”
该隐问:“什么趴体?”
乌鸦在窗台上蹦蹦跳跳:“成年趴体——”
该隐:“?”
这时候,裤兜里的老年机响了。
该隐拿出手机:“喂?”
秦章在电话那头咆哮:“你滚到哪里去了?上班第一星期就翘班是吧!?别仗着你有靠山我就办不了你!你在哪里?行了,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马上到办公室来——”
该隐一呆,仔细一想,又有点羞愧,立马说:“我现在马上来!”
说完也不管一个劲叫着“趴体趴体”的乌鸦,大步迈出了房间。
……
“王婉华的儿子找到了,” 该隐一来,眼前就被秦章甩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五岁的林哲霖目光呆呆的,完全没有了前几日见到的活泼的样子。想来也是,家庭逢遭变故,妈妈死了,爸爸现在也还在警察局里,这么小的小孩,或许根本不清楚真正发生了什么。
“案发时,我们到处都找不到林哲霖,王婉华和林家南的亲戚都说没见过林哲霖。你们是在哪发现他的?”该隐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人是在安和酒店发现他的。”秦章说。
“什么?!”该隐狠狠一愣,接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安和酒店?”
秦章见他这幅反应,以为他只是知道安和酒店过去那起灵异死婴案,说:“没错,又是那个安和酒店。这个安和酒店,不知撞了什么邪,三番两次发生这种事。我已经派人从早到晚盯着那边了。”
安和酒店,过去又叫安和宾馆,秦章其实早就把这家酒店的人查的清清楚楚了。这家酒店的老板从员工,全部是人类,没有任何非人类的成员。而且这些人背景都干干净净,查不出任何和血族私下勾结的痕迹。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该隐看着照片上面色苍白的林哲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是怎么发现林哲霖的?”
“哦,是线人提供的线索,称在安和酒店见过一个林哲霖长得很像的小孩。我们的人就过去了,果然在房间里见到了正在看电视的林哲霖。”
“正在看电视?”该隐抓住了这个点,“一个小孩在父母出了这么大变故的情况,还有心情看电视?”
“林哲霖才五岁,他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章也越来越觉得这起案件越查越复杂了,不仅没有感到焦虑,反而有种刺激和兴奋感,“不过确实奇怪,我们的人说林哲霖正在看的是一个国外的电视剧,主角是一个医生。我立刻去查了,这个电视节目叫疯狂医生,讲的是一个疯狂科学家拿人体做各种实验,最后把实验做到了自己头上,亲手把自己改造成了一个怪物。”
“你说林哲霖一个小孩,为什么会看这种剧,他……”
两人正说话间,楼下忽然传来争吵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说!好啊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说!”女人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大的得让整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小孩,那小孩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的种!那是老林的孩子!不是那女人的!老林早就觉得那女人不正常了,那女人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这说的是王婉华?
秦章一皱眉,和该隐对视一眼,不用多说,两人一起往楼下去。
却在楼梯上碰到了从三楼下来的两个男人。统一的特异局黑色制服,只是胸前的徽章不一致。血族部门的徽章是镰刀、圆月和蔷薇,这两人衣服上的徽章则是手枪、太阳和橄榄枝。
该隐到特异局上班后记得秦章的话,从不主动和猎人讲话,但毕竟在同一个楼里做事,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之前在一楼打过几次照面,该隐认出后面男人是猎人情报部的员工,前面的男人十分眼生。
秦章的话适时解答了他的疑问,他对着为首的猎人打了个招呼,语气很淡:“周队。”
竟然是猎人部的行刑队长,周漠。
周漠长得十分高大,目测有一米九,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淡,接近琥珀色。
周漠眼神扫过秦章和该隐,在秦章眼底下的乌青停留了三秒,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先往一楼而去。
“怎么回事?”周漠的声音不怒自威,原本在一楼拉拉扯扯吵吵囔囔的几人立刻没了声音。现场一阵安静,还是扯着女人胳膊的夏光满脸通红地说:“这、这人在这里大吵大闹,我跟她说我们特异局不管这些,但她就是不听……”
该隐见到了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女人穿着紧身连衣裙,前凸后翘,身材十分的好。
“这位是?”该隐问。
“林家南的情妇,李思儿。”秦章低低咳嗽了几声,正想让夏光把人送去隔壁刑警队,李思儿却意识到她要见的人就在眼前,用力挣开了夏光,几步扑到她直觉是这里官最大的人身上,却扑了个空。她愣了愣,抬头。
周漠面无表情地训斥:“不要动手动脚,站好。”
李思儿:“……”
她见周漠长得高大,气势威压,也有点怵她,只得站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老林是无辜的,那几天他天天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没回家啊,不可能杀那女人的!老林什么时候能出来啊?你们要把他关到什么时候啊?”
秦章皱着眉问:“你刚才说——林哲霖不是王婉华的孩子,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字面的意思!林哲霖不是王婉华亲生的!或者说……这个王婉华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王婉华!不信你们去查!看我说的哪一个字是假的!”
……
秦章一刻也不停地去亲自看林哲霖了,顺便想办法拿到了林哲霖和王婉华的头发送去做了DNA亲子鉴定。
快天黑的时候,安潭市的天色也暗下来,像蒙上了一块黑布,随时能落下雨来浇人一身。秦章还没回来,该隐想着在办公室枯等也没用,秦章有什么消息肯定会打电话通知他。就先回了林墅。
度兰不在家里,少见的是,格林沃德也不在。餐桌上摆放着饭菜,卖相很好,应该格林沃德为他留的。
“人都去哪了?”该隐轻声自言自语,忽然耳边响起“呱”地一声。该隐循声看去,漆黑的红眼乌鸦站在窗台上,刚才那声“呱”正是它发出的。
“呱呱——”
“说人话。”
“趴体——成年趴体——”
成年趴体,听起来就不像正经活动。
在该隐的记忆中,度兰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副“好养父”的形象,从不带女人回家,从不喝得醉醺醺,也没有带他去过那些不正经的场所。
一想到度兰现在可能就在那些都是女人的地方,被女人围着灌酒的画面,该隐就浑身不对劲。他勉强扒拉了几口饭,一边跟自己说“度兰花天酒地关我屁事”,一边回了自己房间。
偌大的别墅安静极了,灯火通明,却还是空荡荡的。
该隐闭着眼睛趟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蹦而起,问从刚才就跟着它的乌鸦:“你说的趴体,在哪里?”
“蒙拉堡,蒙拉堡——”
该隐边穿衣服边往外走:“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