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侯府,已掌了灯。
因着谢婉妘受伤,他们一行人早早地回了府。
苏韵坐在房中,隐隐能闻到门上悬挂的艾草味道。
谢婉妘最后是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回了马车上,回府后,已经找女医来瞧过,叮嘱需要静养数月。
彩儿自外面进来,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放着府中送来的供苏韵挑选的沐浴香料。
苏韵看着彩儿将香料摆放在桌子上。她走了过去,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拿起几个挨个嗅着。
这些香料,颜色各不相同,材质各不相同。有的甜腻,有的淡雅,有的是花香,有的是果香,有的是木质香。
苏韵将木质香的挑了出来,供沈铎使用,他对此类事情,向来不上心,都随苏韵喜好来。
当她闻到一个味道浓郁的花香味时,忽然觉得这个味道,和谢婉妘身上的很像。她很惊讶,此香料的留香时间可以这样久吗,一般沐浴香料的味道,没过当晚,便都消散了,她竟然能从谢婉妘身上闻到此味道。她原来还以为自己闻到的味道是面脂之类的。
她把那香料在手中转了转,放回了那堆香料一起,又接着挑选起来。
可脑海里,却突然浮现起了今日在河边那一幕,谢婉妘的手,就那样搭在沈铎的胳膊上。
有那么一瞬,苏韵是认同人群中那句议论的,那句说谢婉妘与沈铎很般配的议论。
夏日阳光洒在河岸上,映着青青的杨柳,油绿的草地,女子美艳柔弱,男子高大英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两人般配。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苏韵便觉得是对已故沈珩的不敬,她便及时止住了。
她在房中,翻看了一会儿这些香料,又给自己挑了两个喜欢的,把这两味和给沈铎挑选的木质香料放在一起,单独于托盘一旁摆放,整理好后,便叫彩儿拿了出去。
沈铎只有今日一日休沐,此时正从回廊往房中来。
苏韵听着廊下的脚步声,和沈铎与听舟的说话声,往门口迎了过去。
沈铎一拐进屋,正对上苏韵惊讶的眼神。
苏韵看着他散下的头发,“世子沐浴了?”,她本以为沈铎是从书房回来的,没想到他已经沐浴完了。
沈铎回屋,直接坐到了书桌后,道:“夫人不急,我今日沾了些泥,便早些沐浴了”。
苏韵明白他说的是在河边的事,既然他说不急,苏韵接着坐回了桌子旁。
沈铎扫了眼桌子上多出的一摞没见过的蓝皮白条黑字的书籍,道:“这是什么?”。
苏韵端着一杯新倒的茶,来到沈铎旁边,将茶杯放到沈铎手边,道:“这是穆霓借给我看的话本”。
说到这个话本,苏韵想起来,她今天去穆霓那儿,穆霓还给了她一个盒子,她还没打开看过。
她准备去找那个盒子的时候,沈铎抬手伸向了茶杯。
苏韵扫了眼他的胳膊,白日谢婉妘搭着沈铎手臂的画面,又出现在了苏韵脑子里。
苏韵轻轻晃了晃头,走开了。
她找到那个盒子,盘腿坐到了罗汉床上。
盒子样式倒是简单,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她打开盒子,看到一块布料,透明薄纱的料子上绣着点点粉色的桃花。
她疑惑着,从盒子里将那布料扯了出来,当扯出一大块时,她以为这是穆霓给了她一块做锥帽的料子,她双手拎着,仔细瞧了瞧,却看出了一件衣服的轮廓,她前后转了转,确认这是一件衣服,但这透明的衣服,是外搭吗,京中最近又时兴了这样的外搭款式?
她心想着,兴许是吧,毕竟穆霓在这方面比她敏锐得多。
接着,她又去拎盒子里剩下的那一小块布料。
这块布料更小了,苏韵猜,许是帕子?
可她抖开那块布料时,却觉得比帕子要大上一圈。
同样的透明薄纱,绣着点点粉嫩桃花,与那件外搭是一样的料子,苏韵透过它,能看到书桌后的沈铎,手中拿着穆霓给自己的话本,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这话本,夫人看了吗”,沈铎问。
苏韵摇头,道:“还没呢,这不刚回来吗”。
沈铎看着苏韵将手中的料子,往身上比划着,仿佛在研究这件该怎么穿。
他笑着看着苏韵,指肚一直在摩挲手中的话本。
那料子在苏韵手中研究了一会儿,直到她拽出了一条绕脖的线,还有可以系于腰两侧的线时,她才忽然明白这是什么,顿时涨红了脸。
她慌忙把那料子从身上拿下来,塞回了盒子里,顺便偷瞄了沈铎一眼。
发现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她强装镇定地,又把放在一旁那件“外搭”也塞回去,盖好盒子。
可由于她的动作太过着急,衣服还有一些露在盒子外面,苏韵也顾不上,只是抱着盒子,匆匆下了床。
“夫人要去哪儿”。
沈铎的声音一出来,苏韵走得更快了。
“我把衣服收起来”。
“不必”,沈铎起身,声音越来越近,有些无耻,“今日就穿”。
苏韵脸红着,想把盒子塞到衣橱中,道:“不”。
沈铎道:“那我帮夫人换”。
最初,新婚夜之时,苏韵觉得沈铎很温柔,很顾及她的感受。但慢慢地,苏韵发现,其实沈铎很强势,尤其是每次两人渐入佳境之时,她的求饶都没什么用,他仍然是温柔的,但也只是嘴上哄哄,再也没有像新婚夜那样,停下来过。她受不住了,想往外挪一挪,可她一退,就会被他拽回来,扣住肩膀,逃不了分毫。
第二天苏韵起床的时候,又是接近晌午,她无精打采地揉揉自己的腰。
彩儿看着自家小姐这番模样,很是心疼。
小姐嫁进侯府这些日子,彩儿很是矛盾。
她白日时,看着世子待自家小姐很是温柔,可夜里,她守夜之时,经常能听到小姐的哭喊声,她就会在心里替小姐担心,又在心中埋怨,为何夜里世子就这般不怜香惜玉。
可后来彩儿发现,自家小姐好像没有怨言,除了每日醒来有些累,会腰酸腿软,但一般歇了晌,便会好了,而且每日气色都很红润,比以前在家时还好,有点像……喝饱了水的雨后花朵。她这才慢慢放心下来。
小姐今日这般模样,估计又要过了晌午才会好。
小厨房今日炖了些滋补的汤品,说是世子吩咐的。
苏韵看着那汤,有些发呆,心想:你少折腾一点,我还用得着喝这汤?
*
歇过晌,苏韵和穆霓一起去看谢婉妘。
谢婉妘坐在榻上,穿戴整齐,妆容精致,并没有因为受了伤,对自己有什么懈怠,手边还放着府中的账本。
她这边,苏韵不常来。但整体的风格,和谢婉妘一样,美丽雅致。因她一个人住着,想来,定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来的,有着珠帘和纱帘,院中也是美丽的芍药,房间中还有屡屡甜甜的花香,那是香料燃烧的味道。
苏韵和穆霓与她聊了一会儿,谢婉妘就着昨日自己受伤,耽误了大家游玩的事情,再次对两位妯娌表达了愧疚,还送了她们一人一只自己新绣的团扇。
二人欣喜的收下,见她因伤了脚,坐的有些不便,在她们面前也不大好意思放松坐姿,便先行离开了。
拐出谢婉妘的院子,穆霓叹了口气。
苏韵扭头看她。
穆霓轻声道:“大嫂也是不容易”。
这一点,身为女子,苏韵也能感同身受,能嫁与自己所爱之人,本是幸事,但一年,便体会了丧夫之痛。年纪轻轻一人在夫家,娘家回去了也不如意,估计她的内心,也是孤苦。
“大哥和大嫂是怎么认识的?”,苏韵问到。
穆霓看了苏韵一眼,道:“二哥没和你说过?”。
苏韵摇头。
穆霓想了想,道:“也是,大哥走了之后,二哥也没再提起过大哥”。
她道:“大哥和大嫂,是在文国公府读书时认识的。那时,文国公府请了个大儒讲学,大哥、二哥、沈钰一并被侯府送了去。他们便认识了”。
苏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穆霓接着道:“当时,大哥二哥和大嫂玩得比较好,沈钰一下了课,便来找我玩了。我与大嫂原来不认识,这些都是听沈钰说的”。
苏韵疑惑着,他从未听沈铎说起过谢婉妘,便道:“我还以为世子和大嫂不熟”。
穆霓想了想,“可能是不熟。那时候就是我说的二哥像野猴子那个阶段,可能就是他们三个经常一起玩,但二哥总跑出来,就给大哥和大嫂留了时间吧”。
苏韵想着,这也有些道理。说不定就是这样,一来二去,二人生出了情愫。
“大哥,确实是个端方的君子。他走了,人人都可惜。尤其是二哥,他素来不管不顾,但只听大哥的话。大哥对大嫂也是用情至深,别听外面都说大嫂重情,其实大哥对大嫂才是真的好,大哥那么晚才成婚,就是因为他心仪大嫂,一直在等大嫂”。
苏韵虽从未见过沈珩,但在别人对他只言片语的评论中,也是对他倍感尊重。
“前段时间,我听说,府中已经在给大嫂和怀柔王世子议亲了,还想找机会,让他们相看一下。现在大嫂崴了脚,估计这事又得耽搁一段时间了”。
议亲这事苏韵没有听说过,不过在心中也是替她有些惋惜。她刚想通,能接受新的婚事,便又要耽搁了。
怀柔王,是个闲散亲王,苏韵知道他,还是因为他家世子,是个才情四溢的人,她曾在诗会中见过,看着也是个温润如玉的人,能嫁到这样的家中,既可衣食无忧,又可逍遥自在,在苏韵看来,是个不错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