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与大黄狗 第3章 第二章

徽州府境内的漎州城是一处顶要重镇，境内淮、浍、漴、潼、沱五水汇聚得名漎州。

因连年水患每一任府尹任期都不长久，若是灾年再遇上皇帝心情不佳甚至小命难保，但也不乏有胆大的在其位谋财。

漎州城外有一处险要高山名曰蚌山，蚌山顶有一座清幽小寺名曰蚌山寺，是漎州城百姓为祈求风调雨顺而集资建立。

这一日一队车马行至半山腰，一位素衣年轻夫人由一位着黑袍的小公子并一位年轻小姐陪着下了马车，这几人正是许莳并嫂嫂陶氏侄子许仲林。

几位挑滑竿的轿工围在外头跃跃欲试，先站定的许仲林道：“母亲姑姑你们坐轿吧，儿子自己爬上去。”

陶氏闻言拦着儿子道：“咱们都坐轿吧，多给他们些赏钱。”

当家主母发了话，一行人便都坐轿上了山，途中不时见有上下山的百姓。

许仲林与轿夫打听起来：“轿夫公，今日怎有这么多人上山？”

“公子有所不知，伏秋汛期虽是安生过去了，粮食却减产不少，这眼看年节后又要起凌汛，庄稼户们这不就上山拜拜神佛来了。”

“你是说今年凌汛要涨洪？”

“依小人看河上是要起灾的架势，这不就到山上来抬滑竿挣几两碎银，不然一家老小明年日子要难过咯。”

“轿夫公不必太过忧愁，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已经亲自去巡河了，若有忧患府尹大人定会妥善处理。”

“承您吉言，希望老天保佑咱们漎州府。”

不多时一行人上了山，许莳陪着嫂嫂礼佛，许仲林又四处打听了一番。

到午间一行人在寺中用素餐时，陶氏开口问小儿子：“都是说要涨水的？”

“母亲，恐怕是的，前头那个姓蔡的，他主持修的堤坝还不知稳当不稳当，咱们进百两银他就要贪走八十。”

“慎言！一不小心咱们全家都要出事。”

“母亲，谁不知姓蔡的这时候退位让贤叫上头调父亲上任是没安好心。”

一旁的许莳插话道：“嫂嫂不必太过忧虑，此事兄长自会妥善处理，咱们照常购入米粮，若有灾情郜家婶婶也会组织人手与我们一同施粥赈灾。”

陶氏听了这话稍稍宽心，“辛苦阿萝了。”

午后一行人登上山顶孤峰。

看着山下几条气势恢宏交错入境漎州的大河，陶氏叹了口气，握着许莳手道：“阿萝，这俩日辛苦你四处奔走了。”

许莳上前一步挽住陶氏手臂，“嫂嫂何须客气，秋节里本就应拜访商会诸位老板，只是今年父亲不在家中，难免需我打点一二。”

陶氏又叹气道：“嫂嫂只是觉得我家阿萝小小年纪便堪担大任，不像有些顽人，整日里叫我操不完的心。”说着瞥了眼一旁没心没肺的小儿子。

许莳闻言却笑着劝道：“人各有志，嫂嫂何必拘束了二郎。”

“我倒是不担心他，只是他父亲还一心盼他像大郎一样考取功名呢。”

一旁的许仲林吐出口浊气，不平道：“从前还觉得父亲开明呢，现在儿子不想学文就想当个武生也不知是有何处不妥，就是不见父亲松口答应。”

许莳听了这话开口道：“许家的祖训里，后辈要积极考取功名可是案上头条，据说兄长幼时是祖父一手带大的，父亲不是常说祖父是个迂腐的老学究嘛。”

陶氏闻言替丈夫开脱：“你父亲已经算开明的啦，等你考上秀才再提这事他肯定同意。”

许仲林撇嘴露出不信的表情，陶氏瞪眼锤了儿子一拳，一行人收拾妥当又下山去了。

一辆低调的布帘马车停在了漎州城内的漕运大户郜府门前，头戴幕篱障蔽全身的小姐下了马车由丫鬟扶着从侧门入了郜府。

郜府内，郜夫人身边收到消息的婆子远远迎上来，摆着笑脸亲亲热热引了人来到郜夫人院内。

不多时婆子又送了这小姐去郜府大小姐郜云絮院前。

“妈妈就送到这吧，我自去寻絮妹妹就是了。”许莳抬手取了幕篱交给丫鬟，婆子咧着笑脸行礼退下。

许莳提起裙摆迈步入了院内。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院中一大片紫藤花架，这时节虽不在花期却挂了满枝漂亮的金黄叶片，绕过小连廊只见花架下摆了张铺着绒毯的醉翁椅。

一个叠了罗帕覆在面上的罗裙女子正悠闲躺在醉翁椅上，两手边各由一个小丫鬟用凤仙花染着她那精心养护的纤纤玉甲。

女子脚尖一晃一晃昏昏欲睡。

这罗裙女子正是郜家三代单出的独女，郜府的嫡亲小姐郜云絮。

郜小姐因是郜家三代一众小子里头唯一的姑娘，在郜府人人宠爱，上薅叔伯下踩兄侄。

只看她这方雕梁画栋、精心栽植的小院便可窥一二，身边还配了四个丫鬟伺候左右。

两个大丫头红香、绿仪，一个专门管账，一个负责小姐衣食住行采买申办。

小丫头珠串与玛瑙一个手稳一个手巧负责贴身伺候小姐身周一应大小事务。

此刻珠串先望见了许莳，正要出声被许莳抬手制止了。

玛瑙见珠串停了动作望着连廊，也回过头去。

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一无所知的郜云絮晃动脚尖开口问：“染好了？”

半晌，无人应声。

郜云絮睁开双眼，透过轻薄罗帕隐隐绰绰看到……某个讨债鬼！

她吓一跳扯开帕子坐起身来，“你你你……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呀～萝姐姐～”

眼前这生了张花容月貌娇娇颜的来人正是郜小姐的好姐妹许莳。

一双烟行媚视的凤眼，所幸鼻梁精致小巧显出水滴玉落的美感，樱桃唇红润丰厚更添几分娇憨姿态，打眼望去并不叫人觉得妖媚。

两个丫鬟大呼小叫：“小姐！指甲！”

许莳站定在郜云絮椅边，和煦开口：“小心刚做的指甲。”

说完冲着两个丫鬟轻点罗扇，“给你家小姐接着涂。”

翠翠替自家小姐寻来一方绣凳。

许莳袅袅娜娜坐到凳上，指尖罗扇轻摇，对面主仆三人一时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不多时，郜小姐终于做完了指甲，包着十指陪人坐在连廊边一方小桌前。

许莳目光落到桌上一碟小巧红柿上。

这些火晶小柿子还不足巴掌大小，能出现在郜小姐院内自是珍品，个个颜色橙亮、盈透饱满、光滑无痕，即便不入口也颇具赏趣。

恍若红翡宝玉雕成的小柿子被一双莹白玉手捏在指尖把玩。这一幕叫人既想细赏品味又想见那柿子皮被捏破后果汁淌在肌肤上的样子。

感受到火热的目光黏附在自己手上，许莳抬眼，那目光瞬间隐入暗处。

她一手轻摇扇骨，开口问道：“你这院内新换了护院？”

抻着十指在一旁焦灼等待了半晌的郜云絮见人开了口，虽是无关紧要的话，还是热络回道：“是啊，换了两个秦捕快带出来的，身手都很不错。”

见许莳似乎很有兴趣，郜云絮冲丫鬟抬抬下巴。

心领神会的玛瑙抬手招出了隐在院中的某护院。

因郜家在本地漕运行当上是顶头大户，免不了要与府衙打交道，逢迎往来间便时常接收些因伤或各种原由退役的捕快。

有本事的都上了船，余下人便在府内混个护院，能选进郜小姐院内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花拳秀腿。

身着黑色制服的青年单膝跪地请安，站起身时显出一副挺拔身姿来。

许莳目光扫向他垂着眼的面上。

这小护院有着不塌不挺的鼻、不厚不薄的唇，只在白净的面皮上生了双眼角下垂望着人时目光一片澄净的狗狗眼。

望着对方黑亮的瞳仁，许莳不自觉想象起它湿漉漉的样子来，若是再配上委屈巴巴的表情……

借着团扇遮掩，许莳清了清嗓子。

郜云絮敏锐觉察到小姐妹的中意，杵着手凑过来低声道：“萝姐姐，不是我小气哈，这人真不行，他脑子不大好，要不是看在秦捕快的面子上，我都想退货了。”

郜小姐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黑衣护院动了动耳朵，深深埋下了头。

许莳几乎脑补出小护院面上的委屈表情，差点捏碎还抓在手里的红柿。

她赶紧放下柿子，同样低声道：“阿絮莫要乱说，我瞧着人好好的。”

见人不信，郜云絮抬起一只爪子掩在颊边，吐槽道：“姐姐你不清楚，护院晚上遇上专偷大户的暗挂子是有规矩的，暗挂子投石问路后出来搭话就行，人家自会按规矩识趣离开，第二天到附近寻了人一块饮杯茶打个招呼便是事了，这小子头先值夜时偏追着人不依不饶，幸好秦捕快与本地暗挂子头目有些交情，不然他这坏了规矩不是往我家中招贼嘛？打那以后我是再没敢叫他值过夜。”

郜小姐絮叨这一串时黑衣护院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

许莳早就心不在焉，小护院明明是尽职尽责看家护院。

见郜小姐住了嘴，许莳藏着语气中的迫不及待开口：“人舍给我，下个月只收你两张稿。”

闻言郜小姐瞬间将方才的吐槽甩出十万八千里，欢喜搓爪道：“哎呀好姐姐，你眼光是真好，我这么个金疙瘩就要叫你陶去了。”

她说完冲廊下吩咐：“秦护院今后就跟着萝姐姐吧，快上前报上名号来。”

音落却见黑衣护院跪地开口：“小姐，可否让属下跟肖哥一起年关后再去，现在走年底拿不到赏银。”

郜云絮额角青筋跳了跳，她要改规矩！以后没干满一年的年底都没有赏银拿！

许莳：“这赏银有多少？”

秦护院：“二两……”

就为二两银子？许莳眯起眼睛。

郜云絮见状忙道：“补发给你！补给你！”她简直想立刻将人打包送走。

黑衣护院抬起那双狗狗眼问道：“那肖哥呢？”

没等许莳开口，郜小姐挥着爪子喊道：“玛瑙，你去给我把肖护院叫来。”说完赔着笑冲许莳道：“姐姐，这肖护院从前可是秦捕快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不过因家中还有幼妹要养又伤了腿才退下来的，你放心他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收下绝不吃亏。”

许莳转转扇柄开口：“先看看人。”

不多时，一个挂着浓浓黑眼圈的病黑熊跟在小丫鬟身后进来请安。

郜小姐瞬间心惊肉跳，人咋成这熊样了？这让她怎么推销？

她悄咪咪观察起一旁小姐妹的面色，见人默默看着廊下并不出声，一时心中惴惴。

半晌，病黑熊率先打破沉默：“小姐，可是秦焕这小子又惹了什么祸？”

秦焕：“我没有……”

许莳：原来是叫这名字，倒挺配他。

郜云絮翻着白眼道：“萝姐姐看上秦护院要收他去许府做护院，秦护院嚷嚷着非要带上你。”

病黑熊眉头抽动。许府他当然知道，新任府尹大人的宅院，许家还经商。

肖黑熊开口：“能被许小姐看上是秦焕的福气，在下能继续留在小姐院内当差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这病黑熊还是个心思细腻、巧舌如簧的。许莳勾唇，“你们二人今后都跟着我吧。”

郜云絮：完美！福利到手，嘻嘻～

本章完

私设！都是私设！补充：女主眼中不塌不挺的鼻、不厚不薄的唇，说明什么？说明正合她心意，丁点儿不多丁点儿不少，一切都刚刚好[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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