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与大黄狗 第2章 第一章

阖家团圆？一路餐风露宿特意提前赶到家的府尹大人原本是这么想的。

归家后才发现，不靠谱的父亲竟把生意全丢给碧玉年华的妹妹，独身一人跑去大宛国近一年未归。

若不是不时还能收到来信，许府尹几乎要怀疑老父亲是否已在大宛国遭遇不测。

望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又年幼失恃的妹妹，府尹大人说不出责怪的话，差人去喊二儿子许仲林。

这漎州府新任府尹家的二公子许仲林，年十三，不似他大哥许伯良有读书之才，十二三岁时已如其父般早早中了秀才上敬敷书院读书去了。

许小公子是接连落榜，今年也一如既往，若父亲不在身旁，他顶多被写信训斥几句，之后又可以自由自在混迹在街井市巷、镖局武行。

可今年惨就惨在他落了榜还被祖父收买时，父亲却突然升迁归乡了。

许小公子心里已惴惴不安了好几日，给祖父发去了一封封加急文书。

可惜大苑国距漎州城可说有十万八千里，等老爷子赶回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替自己收尸，他的父亲可不只有一个儿子。

如今突然被父亲传唤，母亲不在家，去寻小姑姑的下人也无功而返，眼见着是没人救自己了，许小公子认命般长叹口气。

因心里实在发虚，他这面上便是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一进门不敢抬头只麻溜儿跪下请安：“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万安。”

许府尹见了他这做态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同样父母教养出的儿子怎么一个芝兰玉树一个就是这幅怂样。

再一看小儿子晒得黑黄的皮肤，他不禁想是不是因这小子幼时自己在边地为官让他晒成这样还不曾恢复。

这样想着心里便软了一分，出言道：“见过你小姑姑。”

许仲林听着他爹这堪称平和的语气顿感讶异，小心翼翼抬起头才见着端坐一旁喝茶的小姑姑，心里便了然了。

还是姑姑大人疼我，小姑姑在这，父亲定是怕发火吓着她才隐忍不发的。

于是狗腿作揖道：“仲林失礼了，刚叫姑姑仙姿晃了眼，见过小姑姑，姑姑大人万安。”

许府尹暗瞪这嘴贫的小子一眼，见妹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确实被逗乐了就未出言训斥，只道：“你祖父要瞒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听见这话许小公子又紧张起来，嘴里嗫喏不清道：“父亲大人恕罪，儿子已经……知错了。”

闻言许府尹火气又腾起三分，厉声教训起人，“哼！此时倒是知错了？既然知错，罚你随船去大宛接你祖父归家。”

许府尹话未说完就叫突兀的撂盏声打断。

跪在下首的许小公子却如闻天籁，他都听见父亲心里火苗呲溜熄灭的声音了。

只见端坐一旁喝茶的许莳撂下茶盏就站起身来，冲上首的府尹大人道：“兄长大人，如此恐怕不妥，仲林尚未及冠，此去大宛路途遥远更兼危机重重，郜家几位叔伯如今都不在漎州，一无可靠之人护送，二来一月前我已去信禀明父亲，父亲五日内必定归家，兄长若定要派船接应，郜家的世侄怀涟或可为你走一趟。”

许府尹被妹妹突然的长篇大论堵住了，按她这说法自己晚回几日都发现不了这档子事了。

打小学富五车在外人面前向来从容不迫的许府尹头一回尝到了吃瘪滋味。

许府一处溜滑的卵石小道上，许仲林一路小跑追上了自家小姑姑的倩影，抬手连连作揖。

“姑姑大人今日又救我小命一回，若有什么驱使可尽要吩咐侄子，万望姑姑大人今后也要多多关照侄儿。”

瞧着小侄子比对自己亲爹还狗腿三分的做派，许莳提扇掩唇遮住嘴角笑意，轻声提醒：“当心跌倒，姑姑心领了，赶紧回去吧。”

许仲林闻言笑容更加灿烂，躬身又是一揖道：“是，姑姑大人慢走。”

却说三日后，归家的不仅有晒得黑黄打扮得不像富商倒像个农夫的许老爷，还有许府尹去接长子归家的夫人及大儿子许伯良。

两拨人正好在路上撞见，候在门口的许府尹就一次见全了，两边互相问候请安啰嗦半天暂且不提。

府尹大人望着许老爷熟悉的黑黄皮肤，眉头狠狠跳了跳，上前欲请人到正堂聊聊正事，搀人的手将将伸出就见许老爷主打一个装死看不见。

忙活着招呼人搬运带回来的货品，也不知怎的一转头人就忙没了，再问时管家说是已经上铺子里巡查去了。

据说是上铺子里巡查去了的许老爷此刻确是在自家蜜饯铺子里，却不是来巡查而是等人，所等之人正是他那小女儿许莳。

许老爷此刻皱着眉头满脸郁卒，这爱管闲事的大儿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这小子日日杵在堂前今后他这老爹办事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

正愁眉不展间却见一执素扇、着柿红色襦裙的女子低垂眉眼由丫鬟打帘袅袅娜娜迈进门来。

后头跟着那绿裙丫鬟，一双吊梢凤眼瞧着比小姐还倨傲三分，来人正是许家小姐许莳并丫鬟翠翠。

许老爷见了爱女嘴角就挂了笑，一松眉头道：“萝萝辛苦了，快坐到父亲身边来，你们来时没叫你哥哥瞧见吧？”

许莳转过屏风在许老爷对面坐下，听了这话把玩着手中团扇带三分漫不经心道：“应当不曾吧。”

闻言许老爷忙将女儿面前茶盏又往她手边推了推，幽幽抱怨：“宝贝闺女，你就别打趣着爹爹了，我这正着急上火呢。”

许莳见了老头子伸到面前的粗糙大手，终于捧起茶盏来边品着如兰茶香边问：“爹爹着什么急？”

许父听了几乎要跳脚，幸是熟知女儿这不紧不慢捉弄人的蔫儿坏性子，想着还是对付敌人见了舒心。

许老爷皱巴着脸道：“你哥哥如今在漎州做府尹，为父想干点什么哪里还瞒得过他的眼睛？”

许莳抿了口香饮子，放下茶盏瞟了许老爷一眼，奇怪问：“爹爹难不成背着女儿在外面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

许老爷被唬了一跳，瞪大眼不可置信问：“为父在萝萝眼中竟是那种人？”

许莳不等他接着激动，话锋一转：“那父亲有什么可忧心的，无非是兄长不同意女儿随您经商，左右女儿又不曾亲自出面，再说父亲这回去大宛也是做的正经买卖，日久见人心，兄长又不是不明事理的，时日久了自然就清楚了。”

一番话说完又重新捧起茶盏细细品味起来。

许老爷被女儿说服了，对啊，难道就因为儿子有几分像自己去世的老爹就怂了，连亲爹自己都没怂更别说亲儿子了。

想通了的许老爷掏出自己腰上系着的锦袋，寻摸起里头的葡萄干一粒粒有滋有味地咂摸起来。

对面品茗的许莳眼尖发现他手里的葡萄干不同以往，看老头这珍惜的做派只怕量也很少。

许莳给丫鬟翠翠使了个眼色。

翠翠立马虎口抢食，趁许老爷没设防，一旋身夺过老头极宝贝的零食袋子，从里头取出一小把葡萄干递给自家小姐看。

许老爷一失足成千古恨，见状只能赶紧将屁股收回凳子。

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装作镇定道：“哎呀，为父正打算与萝萝分享这新发现呢，这红葡萄干是大苑国一种红葡萄产的，颗粒饱满色泽艳红，入口更是自带一股玫瑰火齐香，只是产量少仅供当地消费，要不是为父深入敌后也难发现它，毕竟是产量少，为父这回只带了这点，怕是还不够咱们自己尝啊。”

许莳闻言勾唇笑了笑，斜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老父亲。

许老爷只听见宝贝女儿平日听来又糯又脆又娇甜的声音幽幽道：“原来父亲一回来就着人去搬的是此物啊～”

此话一出许老爷瞬间心如死灰，得了，藏私是藏不住了，只是这回也漏得太快了吧！

眼见着自家窈窕秀丽的宝贝女儿施施然站起身，福了福身张口道：“验货这等小事就不劳烦父亲大人了，女儿这就替您去办。”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身边那丫鬟冲着许老爷一福身，将他宝贝的零食袋子搁在桌上。

“老爷见谅，小姐说您要是再贪嘴一次就要给您这零食袋子再改小了。”翠翠说完紧赶着追人去了。

徒留一室寂静，加个无风自凌乱的老头在心里愤愤道：你家小姐何时说的？老头子我两只耳朵都没听到！

可惜此处无人听见他的心声。

却说这边许莳清点完库存领着翠翠走出铺子，一阵不知打哪来的邪风吹得主仆俩东倒西歪。

翠翠慌忙扶着小姐上了马车，一边打着车帘一边抱怨道：“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看天这是又要下大雨了。”

许莳闻言动作一顿，问：“老爷已经回府了？”

“是啊，这会儿已经在准备晚宴了，小姐咱们也快回吧。”当夜果然暴雨倾盆。

许府里，家宴照常开席。

许老爷和许仲林爷孙俩心照不宣给许府尹灌酒，美其名曰庆贺升迁之喜。

见府尹大人面色微醺却还想张口，一旁的许夫人陶氏盯着席上一道醉蟹适时开口：“今日归家时，听沿途百姓说今年的蟹不必下河捞竟都争相爬上岸来。”

许莳闻言，讶异问：“嫂嫂说的是真的？还有这等怪事？”

一旁陪酒的许伯良插话：“姑姑，母亲所言非虚，侄子在徽州府时就听当地百姓说年后凌汛恐怕要发大龙。”

陶氏看一眼丈夫皱起的眉头，缓声道：“阿萝，待到天晴了，你陪嫂嫂去一趟蚌山寺吧。”

许莳点头，“听嫂嫂的。”

许伯良见状起身福礼道：“母亲带上我吧，儿子已经跟先生告假在家准备明年的春闱。”

陶氏冲大儿子挥挥手让人坐下，“先坐下吧，还需问你父亲意见。”

就见许府尹果然两手作揖道：“夫人上山还是带上仲林吧，伯良这几日要随我巡河。”

陶氏嗔他一眼，只接着道：“阿萝用完快些回房吧，今夜这雨可有得下。”

本章完

涨水跑螃蟹的事情是我瞎说的，本文的设定是举人可以做小官，中进士才能当大官。年幼失恃是丧母，年幼失怙是丧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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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