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与大黄狗 第13章 第十二章

隔日一早，陶氏伺候着早起的许大人穿好官服，顶着他若有似无的视线压迫心虚替人系上腰牌。

许大人见自家夫人面色不大自然挑眉问：“夫人昨夜不曾安睡？”

陶氏闻言瞟了眼打扮得清风霁月的许大人，没接话，她睡得好不好某人自己不清楚吗？

见状许大人清了清嗓子道：“近日公事繁忙恐怕不能按时归家，夫人无须等我。”

说完抬手环着陶氏压在她耳边补充道：“年后休假了为夫再抽时间陪陪夫人。”

陶氏推开丈夫嗔了他一眼，在心里呸他老不正经。

许大人精神抖擞顶着寒风当差去了。

不久后小丫鬟掀帘进来，就见夫人满面红光坐在暖榻上正绣着一方帕子，不由得挂笑开口：“夫人，小姐说是要来您这处用午膳呢。”

陶氏闻言了然笑道：“你吩咐小厨房准备些小姐喜欢的吃食。”

小丫鬟想了想提议道：“夫人咱们烫锅子吧？小厨房今早采购了新鲜羔羊肉呢，正适合烫锅子吃。”

“叫她们备好二八酱。”小丫鬟闻言笑着应了。

陶氏摸摸绣帕上的鸿雁图案，都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怀念老家的口味，恰好京城的锅子口味清淡，阿萝也是吃得惯的。

午间，姑嫂俩聚在一处亲亲热热吃着铜炉火锅，锅里滚着白萝卜、豆腐、粉丝、切得薄薄的羔羊肉片，案上摆着两成芝麻酱八成花生酱调成的二八酱，此外还有韭菜花、腐乳、香菜等调料。

陶氏身旁的小丫鬟下好菜空出手来替主子剥了小瓣糖蒜，翠翠替自家小姐斟了小杯青梅温酒。

先干了一口青梅酒的陶氏面颊红红开口道：“这青梅酒是你哥哥从前头任地带回来的，说是度数不高，今日趁他不在家咱们先尝尝鲜。”

听了这话许莳看向陶氏红扑扑的面颊，有几分怀疑问：“嫂嫂，你确定度数不高？”她可是清楚自家嫂嫂酒量有多浅的，许琢明不会是在哐媳妇儿吧，别回头误伤了她。

陶氏正夹了片将将烫熟的鲜香羊肉，蘸酱裹了糖蒜塞入口中，闻言摇摇头，掩唇边嚼边嗔怪扫了眼许莳，像是责怪她不信任自己。

琥珀色的酒液如蜜糖般勾人，有求于人的许小姐硬头皮尝了尝，酸甜可口韵味醇厚悠长、果香宜人收口清新纯净，确实不错，许莳点了点头神色满意。

“还不错吧？”陶氏托着下巴笑眯眯看人。

许莳心说看来嫂嫂面上是吃火锅热得，遂乖巧应声：“确实不错。”见状翠翠接着替自家小姐斟起酒来。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时，姑嫂俩都出了一身热汗，许莳捂捂面颊瞅眼一旁吃得高兴的嫂嫂，开口道：“昨夜多谢嫂嫂准了我的任性要求。”

陶氏闻言拉起许莳暖乎乎的小手，边爱不释手摸了摸边坦言道：“萝萝难得有事求我，嫂嫂自然要尽力办到。”

听了这话许莳抿抿唇接着开口道：“晚间兄长归家时，嫂嫂能不能与他提及秦捕快的事，我打算替秦捕快补上欠款，只是不知具体金额，还要劳烦嫂嫂代我打听一二回头我好筹钱。”

陶氏迟缓眨动眼睫，疑惑问：“萝萝手头缺银子了？何不从年终交的中馈里头支了。”心说家公和小姑每年交到中馈的银钱都够给她家夫君发十年俸禄了。

许莳垂首道：“这是我的私事，还是莫要动府中中馈了。”话毕面色愈发红润。

陶氏歪头看看面前小姑娘面色，不解问：“私事？私事也是一样的，怎的还与嫂嫂生分了？”

闻言许莳抿唇不知如何解释。

陶氏歪头继续问：“是什么私事啊？”面对她的刨根问底许莳挪开了视线，抬手贴贴热烫面颊，心说嫂嫂这屋里碳火也太足了。

许莳眨眨眼想着嫂嫂平日根本不会对她的事过多追问，今日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牵扯了银钱，那毕竟不是笔小钱，她凑到陶氏耳边压声道：“其实我是拿这笔银子买断了秦护院，叫他要给我当一辈子护院。”

“一辈子？啊～我知道了，晚上待你兄长归家嫂嫂替你打听。”陶氏不知是领会了什么，捏捏许莳面颊宠溺道。

“谢谢嫂嫂。”许莳赖进陶氏怀里蹭了蹭，陶氏也满面喜色搂着人心肝宝贝得喊起来，两个丫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翠翠和夫人身边的丫鬟对视一眼，凑近前迟疑开口：“夫人？小姐？”

陶氏身边的丫鬟面色尴尬，走到主子身边挠挠头，“莫不是醉酒了？”

听了这话陶氏连连否认，许莳也支起身来，皱了皱鼻子不大服气，可她突然感觉头有些昏沉，忙甩甩头道：“嫂嫂，我要回去歇晌了。”

陶氏应了声晕乎乎交代丫鬟：“快……快送送小姐。”

司莳堂，许莳还没进屋就歪在翠翠肩上撒起娇来：“我要沐浴！萝萝要沐浴～”

翠翠面色无奈努力撑起小姐身子，嘴里劝道：“小姐，今日天儿太凉了，沐浴恐怕会受寒，奴婢替您擦擦身行吗？”

许莳眨眨因醉酒而格外水润的眼眸，嘴里不依道：“不行！现在就要！”

酒是自己亲手一杯杯替小姐斟上的，翠翠没奈何，安顿好小姐赶忙叫了人去收拾净房，所幸现在各院将将吃过晌午饭，灶房也能供上热水。

再回屋时就见小姐已经自顾解起衣裳，被她唬了一跳的翠翠忙冲上前拦人，“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您再等等，我这就催水去。”

院内丫鬟小厮来来回回搬浴桶抬水动静惊动了隔壁院的秦焕，昨日夜探监牢后小姐吩咐他今日歇半日，如今差不多是时候当差了，秦焕想着锁起院门去了隔壁。

院内下人忙进忙出也顾不得招呼他，没见有丫鬟守门秦焕便径直掀帘进了屋，将将转过中堂那幅九扇云母屏就见屋内翠翠正慌手慌脚拦着不让小姐解衣裳。

秦焕慌忙退回中堂，事实上有翠翠挡着他方才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秦护院如今是面红耳赤进退两难，现在出去又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翠翠～要秦焕～要守着～”糯糯的撒娇声透过未闭合的房门传入秦护院耳畔，烫红了他的耳垂。

“好好好，小姐乖乖的，咱们先去沐浴，之后让秦护院守着您歇晌好不好？”翠翠虚环着小姐手腕困住她乱动的双手哄人。

“好～萝萝乖乖的～”许莳点点头，湿润润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人，翠翠一时觉得心内软乎乎一时又告诫自己以后不能让小姐再喝醉酒了。

“翠姐姐！收拾好了！”小丫鬟隔帘喊完话又匆忙跑回净房。

翠翠呼出口气扶起小姐，嘴里哄着人：“可以沐浴啦～小姐慢些走，仔细磕着了。”边说边取了大氅替人裹上。

昏呼呼的许莳依言照做，盯紧地面努力稳定住重心，但主仆俩还是走得磕磕绊绊。

翠翠艰难撑着浑身没骨头似的小姐，转出屏风一抬头就见秦护院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中堂门口，也不知待了多久。

“秦护院，快来搭把手。”翠翠不客气招呼道，左右这人马上就是小姐的所有物了，卖身契她都拟好了就等小姐过目呢。

听到这话秦焕终于知道动弹了，迈步同手同脚走到小姐另一边搀扶，所幸这点异常没被注意着自家小姐的翠翠发现，但看起来不甚清醒的许莳却眨了眨眼睛。

秦焕稳住气息搀着小姐往屋外走，得了有力支撑的小姐却开始不看路了，扬起脖直勾勾盯着他瞧，好像突然不认识人了似的，秦焕一时不自在起来。

翠翠空出手掀开帘子，被寒风吹到面上的许莳皱眉将脸蛋埋进了大氅毛毛里，终于不再一个劲儿盯着身旁人。

翠翠替小姐戴上兜帽，秦焕使了力气扶人迈出门坎，外头的小丫鬟从净房出来看见这幕忙跑过来搭手，她还以为小姐只是浅醉，没料到都醉成这样了还要沐浴。

秦焕松了手，见小姐被好生扶进了净房便退居到正堂门口，垂眸磨挲着腰间佩剑剑柄。

不知那边折腾了多久，净房门终于开了细缝，热气逸散间是翠翠在冲他招手，秦焕忙迈步赶过去，面带疑问还未问出口，便见翠翠皱眉交代：“秦护院，快把小姐抱回屋去。”

秦焕闻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翠翠拉开门，露出内间紧裹在大氅里头只余一截下颌在外的许莳，她刚从热水桶里出来现下正冻得瑟瑟发抖。

秦焕没说话打横抱起人快步往正堂走去，翠翠紧赶着在前头替他掀帘开门。里间闺房虽早早烘了碳火，许莳还是埋在秦护院怀里手脚发抖。

翠翠掀开帘帐，秦焕走到拔步床边将小姐塞进厚被笼里，正欲撤身却被一把卡住了胸襟，一时进退两难。

见状翠翠也没废话，直接掀起棉被将秦护院半边身子也盖在了里头，放下遮光性极好的床帘转身拢了帐子催小丫鬟快取脚炉来。

小丫鬟急慌慌应了，翠翠又回身掀开帘帐，见秦护院还僵着身子坐在床沿，不禁笑道：“秦护院，你如今都卖身与我家小姐了，要尽快习惯才是，规矩回头我再说与你听，现下可别让小姐受凉了。”

闻言还没回过神的秦焕忙面红耳赤裹紧被子，将小姐团进了怀里，犹豫问：“我这……外衫需不需去了？”

翠翠忙活着沏了醒酒茶，“不必，还没到小姐叫你上榻的时候。”说着将醒酒茶递到秦护院手上又到门口催暖炉去了。

秦焕看向迷迷糊糊赖在自己胸前的小姐，对上那双水润的眸子一时耳根泛红，挪开视线温声招呼道：“小姐，用些醒酒茶吧。”

“好～”喝醉酒的许莳有些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如今贴着秦护院，被窝里也捂得暖乎乎，心情舒坦了便也好说话了。

许莳揪着秦护院前襟直起身，就着他的手饮了两口颜色怪异的醒酒茶，很快叫里头陈姜味熏着，将脑袋埋回秦焕怀里不愿喝了。

秦焕一手举着茶盏一手替小姐按着被角，学着翠翠语气别扭哄劝道：“小姐乖～再喝两口好不好？”吃软不吃硬的许莳随即又被劝动了。

翠翠掀帘进屋就见小姐正不吵不闹用着醒酒茶，一时对秦护院刮目相看，要知道小姐醉酒时是很难哄她咽下这难喝的醒酒茶的。

翠翠将暖脚炉塞进被笼里，轻声交代：“我还有事要办就先下去了，你守着小姐让她睡上一觉就好。”

见秦护院一脸凝重神色点头应了，翠翠不禁调侃：“秦护院哄人还是很有一手嘛。”

听了这话秦焕面色霎时红了个彻底，翠翠见状偷笑着出去了，顺手轻合了门，吱呀一声仿佛敲在人心上。

昏暗的帘帐内再无他人，秦焕顿觉胸腔内那颗心脏不受控制得扑通通要跳出嗓子眼来。

哄着人喂进去半杯醒酒茶，秦焕将茶盏搁到了拔步床浅廊边的矮柜上，别扭得转回身试探性劝人：“小姐，咱们躺下了歇息吧？”

许莳眨眨眼，挣出被笼摊开手命令道：“脱衣裳！”

秦焕：……他顾不得胡思乱想，赶忙帮着人除去外面裹身的厚衣裳，面红耳赤、动作磕绊。

见秦护院动作实在笨拙，许小姐非常主动得帮起忙来。

秦焕险险拦住了小姐要解开贴身寝衣衣带的动作，将人按回了被笼里。

许莳随他摆弄，只挪挪身子枕在了秦护院腿上还抓着他一只手不放。

秦焕无奈单手替小姐掖好四处被角，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进被笼挪了挪暖脚炉位置，期间不可避免挨上了小姑娘凉凉的脚丫子，放好暖炉后迅速抽手。

帘帐内静了下来，秦焕靠在床头，耳边是两道此起彼伏的清浅呼吸声，鼻端是堪称熟悉的沁人暖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