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最大的酒楼里,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唾沫横飞,只恨不得得将手中书本化作真实场景呈现在听众眼前。
他将节奏把握得刚刚好,在运用词句方面更是精妙绝伦,时而叹息,时而悲愤,引得在场众人的心情起伏不定,也跟着说书先生忽上忽下。
“那书生对姑娘许下誓言,若我日后金榜题名,必不负小姐厚爱……又再三言及自己孤苦无依,不忍小姐陪自己吃苦。”
“小姐感动得泪光闪闪,将心爱的首饰当掉充作书生赶考的盘缠,执手相许,直言自己不惧吃苦,只盼与君相伴。”
……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二人相拥而泣,感叹情路坎坷。”
“书生小姐此番能否守得云开见月明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孟繁华和孟荣妍戴着帷帽,坐在二楼上观望。
“华妹,书生和小姐会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可是第一次在江州讲呢!”
她当然知道了,因为那是她写的!
但她不能暴露这个事实,于是清了清嗓子,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看法都倒了出来。
“那书生摆明了就是利用小姐,一边说害怕小姐陪自己吃苦,待取得功名再八抬大轿迎娶小姐,一边又对小姐百般诉苦,诉说自己处境艰难,对小姐送来的银子那是来者不拒,便是推诿两下也不过是装模作样。阿姐,这种男子谁要谁倒霉!”
“可是才子配佳人,自古以来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好的家境,家境贫穷也怪不得书生。书生能参加科考,希望通过读书改变现状,也是一个有进取心又有才学的人。况且我相信小姐给他银子,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
孟繁华突然站起来,盯着阿姐的眼睛义正言辞道:“阿姐,只有没有本事的男人才想着靠妻族一飞冲天,从此摆脱低贱的身份,飞上枝头变凤凰。”
孟荣妍愣了一下,捂着嘴咯咯笑了出来,“华妹,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像家里请来的那位女先生一样。”
女先生姓林,是江州有名的才女,她不以成为某个人的贤妻为人生的追求,而是专心追求学问,得名师徐夫子赏识,拜了徐夫子为师,素日里最爱埋首书案。
孟大人虽然没有想过要将两个女儿培养成似林先生那般的才女,但别人家有的,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少。
因此,在多方引荐之下,孟大人顺利将林先生请到了孟府,作为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的先生。
孟荣妍性子比孟繁华沉静温柔一些,便是让她在书房或者绣架前待上一整天,她也坐得住。
和其姐姐孟荣妍不同,孟繁华自小不爱读书,更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猎。
孟大人本以为小女儿会排斥自己请来的林先生,还有些头疼该怎么让小女儿沉下心跟着林先生学习。
没想到的是,小女儿竟然与大了其快二十岁的林先生一见如故,志趣相投,破天荒地买了好些书回家,又从他的书房里薅走了好几本珍藏古籍送给林先生。
小女儿从他书房抱着珍藏古籍离开的背影是那么匆匆,让他好生羡慕心酸。
他曾经也是轰动金陵的状元郎,就不值得小女儿小小地崇拜一下吗?
林先生果然不愧是江州第一才女,竟然连他这个让人不放心的小女儿都折服在了林先生的才学之下。
罢了罢了,只要女儿欢喜,便任由她去吧。
好书赠知音,难得有人能欣赏,孟大人不觉得可惜。
孟繁华和林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好,渐渐地两个人在某些方面也有了相似之处。
譬如在婚姻的想法上,一个认为不需要婚姻,一生和书籍做伴未尝不可;另一个认为世间男子多薄幸,不要相信男子的誓言,将婚姻得父母之命这句话挂在嘴边时时刻刻。
孟繁华虽然很小的时候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在还不懂得什么的时候,但现代思想或多或少还是对她有所影响。
婚姻不是必需的,这一点她深深赞同林先生。但是要让她阿姐像林先生那样独立,像林先生那样有终身不嫁的决心,那是不可能的。
阿姐心里,很是向往婚姻,尤其是爹娘这样的才子佳人终成一段佳话的婚姻。
可是薛家耀,算什么才子,他简直不是人。
闲来无事,孟繁华便亲自撰写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话本,装订好之后又有意无意地让阿姐看见,告诉阿姐这是外面流行的话本。
本着写都写了,还不如多赚一笔钱,孟繁华是想过将这些话本卖出去的,但是那书肆老板说自己文笔太差,不要。
回到府里,孟繁华拜托林先生,恶补了一段时间。
如今台上说书的讲的这一出故事,正是请林先生帮自己润色过的故事。
她提前订好位置,就是为了让阿姐好好听一听,以后多点警惕心,免得被薛家耀给哄骗住,竟不惜私奔也要和薛家耀在一起。
说真的,孟繁华都怀疑薛家耀是不是给阿姐下蛊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记忆里的阿姐虽然一直以来从不掩饰对爱情的向往,但始终是是很注重礼仪名声的,怎能就跟着私奔了?
她不觉得薛家耀有哪里好,相貌算不得出众,品行更是不堪,而且事实证明薛家耀确实是个渣滓。
薛家耀哄骗阿姐,两人甚至交换了定情信物。本是盼着孟家能助他获得功名利禄,
谁知孟父态度坚决,直言薛家耀卑鄙无耻,哪怕孟家女终身不嫁,也绝对不认薛家耀为女婿。
薛家耀自知无望,大概是为了报复父亲,直接带着阿姐私奔。
孟府守卫森严,若是没有阿姐里应外合,薛家耀那个小人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带阿姐私奔,怕是连孟府都进不来。
想到前世,孟繁华对阿姐恨铁不成钢,也怪自己没有看紧阿姐。
这一世,薛家耀没有出现,反而令她感到奇怪。
她既庆幸,又忍不住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前世,又或者说那其实只是一场梦?
若真的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只盼永远不要成真。
亲人相伴,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是她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