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州 第2章 第二章

月生活费两千，盛路阳请一顿饭就干了六百。

大排档的豪华版火锅鸡，点了两桌，小菜小酒小饮料，他邀请哥儿几个吃好喝好别废话，他不需要同情，他只想告诉他们，他未来会过上怎样潇洒的生活。

盛路阳觉得自己特像个刚离婚后重获新生的醉汉，兜里揣着比西北风还容易刮来的票子就是他张狂的底气，他如痴如醉，一头扎进快乐的海洋里，埋头狂吃狂喝。

他爸上午给他钱的时候特别感慨，说养他可比养他妈便宜多了，盛路阳陪着笑，默不作声收了钱。

现在是月底，他会用实力告诉他爸，什么叫魔幻现实主义。

回家的时候，盛路阳喝的有点高，哥儿几个有不喝酒的不放心，非要送他，盛路阳摇着头，摆手说丑拒，他怕他国色天香的脸会被那帮孙子趁人之危。

那帮孙子头顶飘过一排乌鸦，对他无语至极。

“真没事儿啊？”

秦玉属于是滴酒不沾那号人，费劲巴列给他扶进出租车，一脸担心地凑在窗外，伸手给他两巴掌。

“我说，你别睡过头了！”

说着，走去前边跟司机交代了句：“叔，待会儿多跑几米，给我哥们送小区里面啊，哪怕扔小区垃圾桶里呢，也别丢外面大街上让人捡走卖了。”

“放心，”司机笑呵呵的，“我看着他这醉的不算厉害，只要不吐我车上，我肯定送佛送到西。”

“成，”秦玉回过头来，又给了盛路阳两巴掌，“听好了，你不晕车么，我窗户没给你拉上，你要困了就朝后仰，可别往外伸头啊！”

盛路阳耷拉着头，困得睁不开眼，举手朝人比了个“OK”的手势，醉醺醺道：“下回请你们再唱歌！”

“成成成，你赶紧的吧！”

吵吵嚷嚷着道别，道别后周身一片冷清。

司机脚一踩油门，没料前方拐来辆车，他又猛地一脚踩刹车，盛路阳一头狠撞上前座副驾驶靠背，胃里一阵翻涌，肠子都差点哕出来。

前头司机赶忙道：“没事儿吧？要吐的话可赶紧说啊！”

盛路阳双手合十，闭眼祈求：“麻烦快点开，别一走一停。”

司机连声“哦哦哦”，从储物箱里拿出个塑料袋，给他扔后面。

盛路阳仰头一声叹息，整个脑子混沌不清。他斜着身子躺在后座椅上，那残存着桃酥渣的油腻红塑料袋扑到他脸上，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脸也弄脏了，盛路阳厌烦至极，抬衣袖抹了两把脸，抓起塑料袋三两下扯烂。

一扬手，给车内降一波桃酥味的仙女散花。

前边司机有意见了。

“你高中生吧？高中生还喝酒？醉成这副样子还敢回家，不怕挨揍啊？”

盛路阳晕乎乎地一笑，并不应答。

他不太擅长吐露心事，尤其还是跟一个陌生人。比起滔滔不绝地悲情诉说，他更喜欢更直观的表达方式：

吃、喝、玩、乐、睡。

那怕赶明个儿天都要塌下来，他也得爽完今天这一遭。

到小区正门，那司机车一停，给他扔在了门口。

“别说我这人不留情面啊，你这弄得我车里乱七八糟，我没多收你钱就不错了。”

说完，闪着红亮的车屁股灯张扬而去。

盛路阳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知道那人说话没算数。

他揉了揉太阳穴。

头有点儿晕，开窗户也晕，对他这种资深晕车户来说，通风和不通风没多大差别，只要是坐在车里他就晕。类似味道的还有电梯，他也很讨厌坐电梯。

盛路阳脚步虚浮无力，打了个喷嚏，直接蹲在门口，一边歇着缓酒劲儿，一边掏手机给秦玉他们报平安。

电话通了以后，他才感知到自己舌头有点麻。

“喂，”秦玉问着，“到了啊？挺快啊？”

“&%￥*@！……”盛路阳大舌头，哼哼几声。

“咋啦？”秦玉一惊，“艹，你不会被绑架了吧？”

“没……”盛路阳略略略了几下甩着自己舌头，口齿清晰起来，“反正我到了，没事儿挂了吧。”

“等下！”

“嗯。”盛路阳昏昏沉沉地应了声，十字路口红绿灯变幻，他看到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盛路阳眯了眯眼，仔细瞅着。

好……好长的一条人。

“盛路阳，”电话那边传来柔和地笑意，“咱俩也是朋友，还是初中同学，你住李舜然家，怎么就不住我家？”

“唔……你爸妈不经常在外面出差么，”盛路阳含混道，“我信不过你做饭。”

“我做饭很好吃的，你又没吃过。”

“秦玉，”盛路阳说，“我没兴趣。”

“好吧，”秦玉笑，“反正你现在也有地方住了，我就不张罗了。”

“别惦记了，”盛路阳打了个哈欠，说得干脆利落，“咱都这么熟了，别逼着我跟你明说，你知道我脾气，如果暗说听不懂，我一般都靠拳头明说。”

秦玉淡淡地嗯了声：“我知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学习，你先把成绩追上去再说，如果需要我帮你补习，随时找我。”

盛路阳冷哼一声。

他不喜欢别人跟他打马虎眼，不过秦玉跟他五六年交情了，他说太难听也不好。

平时秦玉挺正常的，大家在一块儿玩儿，勾肩搭背的，对方不会刻意怎样，他也不反感。只有偶尔，对方会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初中不明显，上了高中，好几次几乎到了明示的地步，让盛路阳特想给他两拳头。

他真受不了一大男的关心自己，还老是用一副深情款款的语气问“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还好吧”、“我陪你去哪儿哪儿”之类的肉麻话。

是，这几个字只是单纯普通的问候，但到了某些自以为是大情种的人嘴里，就会说得令人浑身不适。

盛路阳挂了电话，垂下胳膊，眨眨眼，仰头望着立在他面前的人。

纯白T恤，黑袖衬衫，挽着袖口，露一截腕骨分明的小臂，背着书包，下身是条特显长腿笔直曲线的牛仔裤，一双白球鞋，穿的还是下午遇见的那一身儿。

盛路阳啧了声，心想，果然时尚的完成度还是靠脸……和身材。

“你怎么了？”对方挑了下眉，“酒气冲天的，迷路了？”

“没，”盛路阳低头，手指挠挠下巴，“就，喝多了是有点晕，缓缓。”

“没事儿吧？”对方笑了声，“不能喝就别喝，你这样回家能行吗？你家哪儿的？”

盛路阳扭过头，手指了下身后大石头上雕刻的“金江花园”四个烫金大字。

对方“哦”一声，诧异道：“那挺巧，我新家也住这儿。”

“看出来了。”

“嗯。”

“嗯”完之后，俩人对视着，又像是对峙着，也不说什么事儿，就一块儿那么愣着。

盛路阳率先受不了，他脖子仰得难受，伸出手：“拉我一把。”

对方攥住他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搀着他站起来。

盛路阳起得太猛，有点低血糖，脚下没站稳，步子一晃，肩膀一斜，往人身上撞了一下。对方顺手揽过他肩膀，将他扶住。

“还好吧？”

“……挺、挺好的。”

鼻尖浮游过一股淡淡的香气，盛路阳站稳后就跟对方保持点儿距离，脑子里一团乱哄哄。

他想，他今天大概是真的醉着了。

两人一块儿往小区里走着。

经这一遭，盛路阳突然就不晕了，也不想吐了，越走精神越是振奋，他偏头问着：“你哪个楼的？”

对方也偏头看他一眼，一笑：“28号，你呢？”

“我也是，”盛路阳这次是真惊喜，“我二单元701！”

对方更惊：“我二单元703！”

俩人瞪大了眼，异口同声：“好家伙！”

不过盛路阳要去附近超市买洗漱用品，没法同路，他大物件的东西早搬来了，零碎的东西还没买，毕竟刚认识，对方点点头，也没说陪他去，俩人就在路口分别。

“以后多多关照了。”对方临行前冲他摆了下手。

“行，没问题！”盛路阳一口应下。

尽管他也是新来的，但他就是这么爱大包大揽的一人儿。

电动牙刷、冷酸灵、沙宣、洗面奶、拖鞋、毛巾、牙杯、搓澡巾……付完款出门，直到走进电梯，盛路阳始终觉得自己忘了件事。

电梯升上，他回家经过房门紧闭的703户，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忘记问对方叫什么了。

他低头按着密码，心想，怎么对方也不问他呢？

好吧，既然他不问他，那他也不问他。

盛路阳头脑混乱地进了客厅，随手将一兜子东西放在茶几上，倒身躺进沙发，闭上了眼，准备先歇一会儿再收拾。

这房子其实一般，中规中矩的一居室，七十来平，不新不旧，比不上原来他家大，更比不上他妈自己买的那套小洋房高端。原住户大概是有孩子，客厅四方墙面一米五以下涂抹的全是蜡笔画，客厅吊顶上两个灯，坏了一个，光线较暗，但不影响正常生活，盛路阳准备哪天灯全坏了再找人来修。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整洁，但只有卧室一间屋是精装。他爸掏的钱，还给他买了个大型实木书桌，说让他接下来好好学习，别操心家长里短的，回头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了，别忘记孝敬他这个当爹的。

盛路阳嗯啊着点头，觉得这话没毛病。

施恩图报么，他爸妈在他身上砸这么多钱，他要再学习不好，他们早就一脚蹬死他了。

一觉睡到天明，睁眼后茫然地盯着暗白的天花板，身若浮萍飘摇无依，心里空落落的，连坐起身来刷牙洗漱的力气都没有。

盛路阳闭上了眼。

他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好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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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