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没?”
“没。”
“我这几天早上都去小区附近的——”
“陈记粥铺,小笼包和豆腐脑,我请你,走吧。”
短暂交谈过后,向时州背着书包走在前面,盛路阳愣在家门口,人还有点懵。他撸起袖子,狠掐一把自己的胳膊,感知到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盛路阳撒丫子追上去。
“你怎么知道的?”
向时州挑眉:“很难猜吗?他家也就这两样能吃。”
盛路阳唏嘘一声:“你嘴好毒。”
向时州瞥他一眼:“你才是毒。”
俩人站在电梯——
盛路阳每天最讨厌坐电梯这个环节,晚上还好,早上人还没睡醒,他就开始犯晕。
习惯性倚靠在电梯墙上,盛路阳眯着眼,昏昏沉沉地打盹,向时州皱眉看着他,提醒道:“别靠在上面,这墙擦得都是油,不干净。”
盛路阳打了个哈欠:“没法儿,我晕车。”
向时州无语:“这是电梯。”
盛路阳叹了口气:“来,哥给你重新解释一下,我这类晕车人呢,我们晕一切氧含量低的封闭环境。”
向时州顿了顿:“如果打车开窗呢?”
“就说你不懂晕车人,” 盛路阳揉了下眉心,“再等七八年,我得开辆敞篷跑车才行。”
向时州不解:“为什么要等七八年?”
盛路阳瞪他一眼:“因为现在没钱!”
向时州“哦”一声,建议道:“你可以开五菱宏光迷你敞篷。”
“你自己开去吧。”盛路阳跟这种有钱人没话说,等到电梯停,他快步冲出楼口,狠狠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脑子清楚起来,开始每日清晨的惯例:过一遍今天的课表。
数英数英,语物生化
预计按照老规矩,两节数学和英语将连排上,盛路阳私心上希望先讲数学,这样他的神经就可以从大课间开始放松,上午后两节、中午自习,再加上下午语文课,一连好几个小时都可以自己安排。
普通班的节奏太慢,他实际上仍在按照重点班的进度赶期末。盛路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谋划着:每天英语课前十分钟听写单词效率太低,二十来个词汇就要磨蹭大半天,倒不如直接默写课文,既能背单词还能练书写和语感,正好他们英语老师比较水,他抽屉里的新概念3、4也该重新再拿出来背背了……
出来小区门,红灯亮着,盛路阳停下脚步,一眼看见对面马路的陈记粥铺。
店面较小的门市,路边支着长方棚子,门前摆几张参差不齐的小摊桌椅,门口摞着成叠的蒸笼,热气腾腾的,路人一见就知道是早餐店。客人来往拥挤,店内店外吆喝声不断,老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不时掀两屉笼子装袋打包。
一屉八个皮薄馅儿大的小笼包,盛路阳一口能吃俩,如果时间匆忙,他也打包,不匆忙他就要两屉包子,一碗豆腐脑,再加俩茶叶蛋。
绿灯亮起,盛路阳搓搓手,扣上外套帽子,低头呵了口气。目光触及自己沾了雪的鞋尖儿,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哦对,有人说今早他要请客来着。
盛路阳回过头,向时州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盛路阳朝人招了下手:“快点儿啊大哥!”
向时州快步走来,站到他身边。
盛路阳见人慢吞吞的,心里实在是着急上火,拽着人胳膊直接往对面走,边走边吐槽:“我说你昨天上午不溜达挺快的么,怎么今儿早脚就冻那儿不走了?你不是大款么?上回牛排都请吃了,现在几个包子还舍不得啊?”
“没,就是……”
“就是啥?”
就是习惯了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也不近。
“就是在想,要不要再加两个茶叶蛋。”
“加,必须加!”盛路阳一拍大腿,倒转过身,手指颇为嚣张地点点他,“告诉你,你失策了!他家的茶叶蛋也特好吃!”
向时州正要答,目光一转,注意到对方手指上有几道深刻的半弧形红印。
是齿痕。
向时州抿了下唇,立刻将视线移向其他的地方。
盛路阳也有所察觉,心里一阵发虚,连忙收回手,笑着打了个哈哈,见向时州表情愈加暗沉,他条件反射胡诌了句“蚊子咬的”,然后又立刻在心中暗恼自己欲盖弥彰。
冬天哪儿来这么多蚊子?!
一顿本该激烈讨论小笼包和茶叶蛋有多好吃的早餐,莫名其妙在心怀各异的两个人的沉默中度过。
快到学校,盛路阳被迫忍受一路身旁人的低气压,他也绞尽脑汁想了一路,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可以解释他手指上这个东西的存在。
他想,如果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向时州,“你好,我是喜欢吃手指的变态”,向时州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可……他怎么知道向时州是在生气,还是像刚才自己那样在走神儿?虽然主观上他觉得、甚至有点希望向时州在生气,但人家也没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啊!
就是吧,那会儿俩人坐在一起吃豆腐脑,老板忙忘了,端上来的两碗都放了香菜,盛路阳随口抱怨了句“我不吃香菜”,向时州头也不抬地给他泼冷水,说了句“手被啃瘸了?不会自己挑么”,气得他敢怒不敢言。
盛路阳忍半天倒不是因为对方买单,而是因为别的、更重要的事。
俩人走到校门口,老远就看到四五个学生会的人戴着袖标、抱着记名本四处溜达,现在还没七点,逮不着迟到,但盛路阳没校服,需要向时州发发善心,帮他一把。
之前那群人他看着都脸生,谁都不认识,但经过昨天的事,盛路阳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那个器宇轩昂的领头人——
扶在鼻血女生右边的强势女生。
她此刻正尽职尽责地检查着卫生区,神态坚定郑重,大冷的天,一身冲天正气,盛路阳只需看一眼就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对付她,他别说出卖色相,他就是跪在地上叫她奶奶都没用。
盛路阳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向时州,上下嘴皮子飞快地翻动,跟人讲着自己天衣无缝的安排:“你先进去,然后往右走一百米,那里有个挺矮的小侧门,我待会站在外面,你把校服给我扔出来,OK?”
向时州斜着眼,瞥到盛路阳紧紧扒在他小臂上的手指,本来想抨击对方一句“怎么不让你女朋友来救你”,但转念一想,他根本没有道理这么问,而且情况紧急,是个人都不会舍近求远。
“不是说会买到校服吗?”身旁人粘的他太紧,向时州有点不太想动。
“嗐,别提了!”盛路阳把昨天小卖部的事儿给向时州讲了。
“你还真是倒霉,”向时州无奈,“我把校服还你得了。”
“不行!”盛路阳脱口而出,“我给了你就是你的!”
“我自己会再弄一套。”
“也行,”盛路阳点头,“你给我弄一套来,我给你转钱。”
向时州对这傻帽儿的脑回路无话可说。他撇开盛路阳的手,背着书包往校门里走,身后盛路阳也朝外面的小侧门走去。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拐弯时,向时州瞥见那女生正站在一棵松柏下捡垃圾,他悄无声息地从她背后绕过,余光看到她将垃圾扔进垃圾桶,然后铁面无私地抱着本子扣分。
客观上来说,他对这类人物还是很欣赏的,但主观上,他并不希望她在这儿。
“哔哔!哔哔!”
盛路阳很快到了,隔着一道封闭的小铁门,向时州站在墙里侧听着对方接连不断的怪叫。
“知道了。”向时州回应一句,然后手脚麻利地褪下书包,学着上次盛路阳的样子,将书包夹在腿间,脱羽绒服,脱校服。
他今天里面穿得保暖,一时半会冻不坏,先隔着门把校服给人扔过去,听到对方再次回应一句“哔哔”,他才放心地穿回外套。
心里一阵好笑,他觉得……那人的性格比长相要可爱得多。
穿戴好,向时州趁着人没在,低头掏手机联系他小姨,让她趁着今天天晴,再去买一辆电瓶车。
小姨:
—买车干吗?你们学校让骑吗?
—可以停到附近
—你打车呗,打车不更方便吗
【你发起了一笔转账 ¥6000】
—买个好的,寒假也要用
—哟,这么快就决定好去上我说的那个寒假班了?
向时州垂下眼,手指悬浮在键盘上,不知道该再怎么编。
虽然小姨好吃懒做,但她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比如,人格魅力。
小姨去健身房第一天就撞上了外地某知名辅导机构的主理人,俩人聊不到十分钟就互相加上了微信,昨天下午小姨约着新朋友去逛街吃饭,越和人聊越觉得投缘,就随手送了人家一个LV的包,本是无心插柳,结果分手时,对方偶然得知小姨还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外甥,立刻热情地从旧包里掏出张宣传海报,给小姨外甥——也就是向时州,送了一个免费名额。
说是免费,这下也算是交过钱了。昨晚小姨临睡前才想起这回事儿,发消息让他自己去客厅上她包里掏,向时州也都快睡了,本来不感兴趣,但入梦时分脑海里闯入一张人脸……
他也没料到居然会这么巧,两张海报一模一样,甚至都省了他再想借口骗人去别家了。
—嗯,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你多买一个头盔
—好嘞!
向时州摁灭屏幕。
他并不期待能发生什么,他只是……希望那个人一切顺利。
拎起书包,一转头,正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女生脸,向时州吓了一跳。
“你说吧,”女生上下打量他几眼,最终目光落到他脸上,冷哼一声,“我是该记你没穿校服扣班级分,还是该举报你带手机进校?”
向时州清咳一声,正打算答一句“举报手机”,对方下巴冲墙外一抬,瞟他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举报你带手机的话,我就要记你朋友没穿校服,扣他们班级分了。”
“……”向时州:“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们本来就认识吧,”女生咬着后牙槽,强撑着笑容,“昨天装模作样糊弄谁呢?狼!狈!为!奸!”
向时州不禁一笑。他其实挺喜欢这个词儿的。
但解释还是要解释:“我们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朋友不也没说什么吗?”
“阴险。”她冷笑一声,伸胳膊拦住他不让走,目光转向一百米外的校门口,说:“早就看见你俩在门外鬼鬼祟祟,待会儿他过来了,你俩自己商量,到底是举报谁,又扣谁班级的分!”
“不用等他来。”
“什么?”
“我说不用等他来。”
向时州拨开她手臂,径自朝办公楼方向走:“不管校服还是手机,你都不用记了,我现在自己去找校长说。”
那女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并对这人将校规校纪视若无物的行为感到恼怒。
“关系户么?”她沉声道,“走后门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向时州无所谓道,“我随你鄙视,但等他进校了,你就继续装看不见吧。”
“搞笑,”女生无动于衷,“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向时州皱了下眉,不放心地回头看她一眼。
“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不是关系户,而且这个月才新转的班级,你别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