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下悬崖的时候,心里无数次挣扎。
是继续下落,还是迫停。
还没有想清楚,手已经抓住了藤蔓,很粗的藤蔓,如果它没有断就好了。
藤蔓没有用,我用脚踢悬崖壁得到缓冲力,摩擦数丈才堪堪停下。
心宽体胖,最近吃重了。
脚湿漉漉的,脚趾甲掀开了,流血了……
手上也糙得很,皮开肉绽。
若是祈小四看见,定是要心疼地大叫。
她要是知道,我被那厮逼下悬崖,恐怕也恨我不成钢,她劝过我无数遍,该像她一样,心像钢铁一样硬,只有伤别人的,没有别人伤她的。
只是这人间如同熔炉一般,火炼着我们的心。
"叶萧!"那厮在悬崖边喊叫。
我倏地吓得慌不择路,撞进了山洞。
我想过千万遍和他相杀 却从未想过会是如今的境地。
那日我在土匪窝和他相遇,刚碰上就失明了。
他疑惑我在土匪窝,我也不明他胡言乱语些什么,好似……不认识我一样。
我失明了,看不见这世上的糟污,我慢慢知道这是一个陈旧的身子里装了一个崭新的他。
他问我是什么人?我言不知道。他问我有何图谋,我呼大人冤枉。
当我被带到一个寂静的地方,每日只有送食收碗的,数日后我才知道我被监禁了。
他问:"你可有话说?"
不若给我个痛快。我想着却不敢说,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我是否可以忘却前尘,过这一生。自私地忘掉过去的一切。
"大人查到我的身份了吗?"
"……"
我想也许不该跟他浪费时间了,忘了我很好。
离开地牢,一路狂奔,眼睛看不见,我看不到他一直盯着我的动作,跟着我,不过没关系,我的终点是他无法预料的终点,因为我也不知道。
这是,甩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前方已经是绝路,我停顿一瞬毅然决然的往下跳,有狂风。
我身子一扭转就抓住了藤蔓,降速之后藤蔓还没有伸直,我已撞到了悬崖壁,好痛,判断失误,我往旁边一摸果然有入口,闪身进去。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里面进不可攻,退不可守。腹背受敌,很是受阻。
果然刚落地就听到了不想听的声音。
如果说孟廷之是我讨厌的第一人,那么苏誉就是第二人。
"叶萧小姐。"苏誉端方有礼,却一直阴魂不散,满腹心计,但是听到他的声音,我突然联想到我这个蹊跷的失明是出自他的手。但是我没有证据。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心理素质一向过人,能让我震惊的事情就是相当令人震惊的事情了。因为刚刚那个过于惊悚的联想,我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苏誉拉着我的手逃跑。
这厮比那厮还气人,他跑了几步,掏出一块手帕包着我的手才重新牵上。我破罐子破摔,任他拉着,倒看看他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孟廷之的声音追了上来。
果然年少不要招惹太聪明的人,一个两个都像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沾手麻烦。他找到我踪迹的速度太快了,仿佛我后面长了他们的眼睛。
前有狼后有虎,说得就是我。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
不能忘本,要一直一直谨记初心。
有一天我们会找无数的理由成全自己。
我没错,错的是他。
我不是故意的。
要多不小心才会失手杀人。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好人,但我不是一个圣人。
甚至我想这世上没有圣人。有时候我在想那些境界很高的人他们也并非圣人,只是他们所图的和我们不一样。
“你太悲观了。”祈小四这么说我。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我或许是悲观,但祈小四却把自己过得悲惨,她做着我不能理解的事情,明知是乱葬岗,但她一定要在乱葬岗里找到一个席位。
祈小四和冯渊成婚却一直找各种借口不圆房。
“你的病没有严重到不能碰。”
“人生本就无聊,离开他还有什么乐趣。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着吧。”
祈小四手一拉,真是愿者上钩,她连饵都没放竟然钓上来鱼,她把鱼从鱼钩上解脱,鱼在她手上不停扭动鱼尾。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这世道不会总像我手里的鱼,任我拿捏生死。”说这话的同时祈小四的手一松翻,鱼掉到了河里,重获了新生。
祈小四对冯渊的厌烦刻进了骨子里。可这婚事早就板上钉钉,她知晓无力改变。
不管她如何抉择,就是是死也要死在冯家。
"我们逃跑吧。"远离痛苦的根源就不会痛苦了。
"你看那里,冯家和祈家加起来有五个高手跟着我。"祈小四眼神落在二十丈开外的地方,手里把鱼钩扔向河里,"再说我这身子,天天捧着药罐子过活,跑出去怎么……生存。"
我们不一样。我如野草走到哪儿就在哪儿扎根,她是天山的雪莲,离了天山就不能存活。
如果那天她真的跟我走,今日说不定就会殒命,掉落悬崖的刺激哪里是她能承受的。
我得意我有野草般的自由。
当我习惯自欺欺人,也许这世间就会成为我想要的人间。
故事的初始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和往常一般在后山练刀法。
可是突然我无法控制那把刀,它开始四处乱飞。
而恰巧在此刻有另一群人经过后山。
我的刀飞向他们之中。
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之人死于非命,更何况是死于我的刀下。
我要抓住那把刀,可它不受我控制。
在场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追着刀,和刀打架。
我也觉得我是个疯子,或许我不知道什么说疯子,只是简单地用这个词形容我现在的状态。
我的灵魂飘着,时而上九霄,时而穿过我的身体,大多数时间都飘在躯体的上方,像是冷眼旁观的世人。
我的精神狂躁混乱,迫使身体做出行为,但又无法接受,感到痛苦,歇斯底里地像个要爆炸的火山。
我的躯体在狂魔乱舞,它该是最畅快的,假如不把它弄得破破烂烂,它该是最畅快的。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精神躯体各自分离,是不是就是疯了。
而鲜血从我的手上滴落,我不得不承认我失控了,我不能控制我自己。
……
那时候的我失控了。
那时候的人的目光永远刻在了我的脑。
苏誉诧异的样子安慰了我。
他的眼里只是诧异,没有恐惧害怕厌恶。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小场面。
也许这是不幸,但是对于此刻的我而言却是种幸运。
我们习惯了粉饰太平,做尽了坏事的人也装得仪表堂堂。
此刻的我不能转身,无法看见背后的孟廷之是什么表情。
冯渊的人向苏誉点头,然后径自走了。
冯渊,他连我都不放过,祈小四真的斗不过他。
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捏死我们真的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要我疯掉。
哪怕我舍弃了家人不复仇,躲避他们,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要我疯,要我死。这世间的不公从头到尾都不肯放过苦难里的人,只会让我们一起沉沦,泥足深陷,直到溺死。
我要他们死!
可是那把刀刺向别人的时候,我抓住了刀刃,会痛的只有我。
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苏誉对我的情愫。太假了,我感受不到爱。
“叶萧,你没事吧。”苏誉脸上的焦急恰到好处,可我看不清他的眼睛透过我在看谁。
“我没事。”
我又想起一桩旧事。
当年船沉下的时候,我很想救人。
可是人太多了,我只有两只手。
死了很多人。
我救不了他们。
也救不了自己。
从此夜夜向我索命的冤魂又多了众多陌生的面孔。
我做了很多错事,万死不得安宁。
谢茵茵换了新胭脂,鹦鹉说了好几个字,她长高了,她变胖了,她爱吃东街的点心。总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不跟你玩了。
谢茵茵又在嚎叫,嚎得好大声,可是没人理她。
谢茵茵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叶萧,他偷了你的荷包。
没关系。那个小偷的背影消失在街尾,我收回眼神,送谢茵茵回家。
我找到那个人打断了他的腿。可是我还是不舒服。我在心里想半个月后再给他接好了
可是过了半个月我听闻一件事,大娘全身上下只有三文钱,他也偷。我想十年后,等他的腿长硬了,我给他打断重接吧。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审判他人,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恃强凌弱而已。
那时候我还没有失控,我在审判别人的时候时刻自省,做事永远留余地,以防我后悔了,如若我后悔了,我可以随时挽回。
如若我后悔了,十年的残疾也不算什么,一朝恢复好腿也是我对他的恩赐,我高高在上,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伤疤不是痛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感觉痛。
有一天,高高在上的人看着我,想要打断我的腿,我宁愿失去腿,也不由你决定它的好坏。
山洞里,孟廷之,苏誉,一个在洞中,一个在洞口,前后夹击,我逃脱不掉。
但是这一次没有冯渊的人。
所以搏一次还可能逃离魔掌,我不可能再一次掉进你们的陷阱。
孤注一掷,我把自己扔出了山洞。
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