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摇摇头。把没头没脑的想法全都甩出脑子。
蜘蛛精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她没有时间消磨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既然孙苍苍情况稳定,她打算再去找一下客栈大厨老邹,一定要从他嘴里问到他们隐藏的秘密。
刚走出房门迎面撞上笑容开路的小二,他身后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穿着青黑色制服,腰间佩着武器,双目如狼似虎地把林繁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二抢在他们前面开口:“这就是县太爷要找的那位女侠士了。林姑娘,县太爷想请你去做客。”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一个衙差粗鲁地把小二推开,小二敢怒不敢言,缩在角落里对林繁偷偷比划。
千万别惹恼他们啊!
林繁偏就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当下学着他的动作一把推了回去。她力气大,又用了巧劲,比她还高一头的青壮男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啊,无缘无故推人一下这种事我做得不多,没掌握好技巧。不然你的屁股一定摔开花。”林繁假模假样道。
“你!”衙差正要发怒,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强压怒火道,“大老爷要见你,请你吃饭。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林繁原地不动,扎了根似的,哼笑一声:“云郊县大老爷听着好威风。要见我,让他亲自来,不来就不见。”
衙差从未见过如此傲慢之人,偏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中多少火气只能化为无形,一拱手,下楼走了。
小二从楼梯往下探头,看他们确实已经出了大堂的门才急忙忙道:“客人你何必给我惹麻烦呢!”
林繁瞧他是真情实意,不由得好奇道:“怎么就是给你惹麻烦了?我是为你出头。”
“我听说官府里的衙差各个都像虎豹一样凶狠不讲理,县太爷平时里也要让他们三分呢。”孙妻躲在门口目睹了全程,小心道。
小二连连点头,道:“所以说啊,他们横行霸道惯了,我挨一下就挨了。回头他们如果在客栈里闹事,老板是要扣我工钱的。”
“就为这个?那你老板挺不讲道理的。”林繁随口道,刚要回房间重新打理一下自己,忽然止住脚步,“你说——你刚刚说,县太爷也怕他们,为什么?县令是官,他们是吏,洛朝有明文规定,官吏不同阶,前朝“昭义之祸”更是近在眼前,他们怎么敢这样?”
而且昨日来上香的百姓众多,云郊县绝对算得上一个大县城,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这种事孙妻就不懂了,小二久居县城,倒能说出一二:“再好的支架也扶不起泥巴,县太爷是个那样的性格,谁都能欺负他两句。”
林繁越听越疑惑。对接下来要见的县太爷难得产生了兴趣。
洛朝,或者说这位“天顺”皇帝二十年前刚刚从叔叔手中抢到了皇位,天下为之革新洗弊,起用的百官不说皆是有才之辈,也少有碌碌无能之人。二十年的时间,朝廷几度升迁,如果真是一个棉花脾气,这位县太爷早就该被罢免了才对。
尤其云郊县又不安宁。
可他不仅在这县太爷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还将云郊县的拐案遮得严严实实。要么是他扮猪吃虎,要么他就是另一个人的棋子。
林繁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这云郊县里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重新装扮过后,正要下楼吃饭,就见大堂里空空荡荡,往日吃早饭的客人都不见了。只有最中间的桌面上摆满了吃食,旁边立着个锦袍的胖男人。
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肥胖的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偶尔还掏出手帕擦一擦脸上的汗。
身体这么虚弱?
林繁不动声色下楼来,胖男人立刻抬头看来,只见一个挺拔贵气的女人缓步下楼,深色布料簇拥着她白净的皮肤,香兰玉佩简单点缀,更引人夺目的是她还提了两把剑。
几步路,很快走到了面对面的距离。
林繁把剑随手放在桌面上,将摆好的杯盘碗筷全都推到一边去。她随意道:“不介意吧?”
胖男人连连点头。
没想到看着是个贵气逼人的姑娘,行为举止这么粗鲁。
这话他也不往外说,脸上堆着笑一边请她入座一边自我介绍:“鄙人姓杜,杜白生。承蒙大家厚爱,都叫我白生。”
“白生?”林繁点点头,道,“二字何解?”
“没什么特殊意思,就是白生了这么个人,呵呵。”杜白生笑中带着一丝尴尬,像是怕她再问,赶紧举起一杯酒来,“昨日我不在城中,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这城中百姓全靠姑娘一人托举,姑娘大义,杜某敬仰,这杯先干为敬了。”
林繁也没拦,看着他一杯全干。
杜白生紧接着又倒了一杯,依旧举着敬她:“这第二杯酒还是感谢姑娘昨日义举,全城上下如果没有姑娘仗义出手,恐怕要混乱数日,杜某身为父母官,无才无德,不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只能以酒代谢,替全城百姓感谢姑娘!”
他又干了一杯。
连喝两杯,杜白生肥胖的身体看起来更加摇晃不济,额头的汗也留得更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举起了第三杯酒:“第三杯不为其他,只为求姑娘一件事。”
林繁静静望着他,并不搭腔。杜白生到底是宦海浮沉之人,如此这般也不难堪,自己接话道:“杜某想替百姓恳求姑娘暂留几日,好人做到底,把我们云郊县的噩梦解脱吧!”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口酒猛灌下去,呛进气管里不停咳嗽,好不狼狈。
林繁坐的时候选了个侧面,正好可以将整个楼梯纳入眼帘。楼梯处能看到孙妻那双打了布丁的破鞋,孙妻在俯视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县太爷,看着这个从未对云郊县拐案出过一丝力气的官,低三下四狼狈不堪。
七年来她无数次暗中咒骂县太爷,骂他装聋作哑,骂他不闻不问。头两年去衙门里鸣鼓求助的人全都被他无情轰走,后来他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谁敢说自家丢了孩子,他就把那家人都抓进大牢,关上十天半个月。云郊县的百姓都恨他,可偏偏他是官,他比他们高高在上。
去年她听说有个巡抚来视察,都想着机会来了,告倒县太爷的机会来了。可那位巡抚大人根本没出衙门一步,在县衙里好吃好喝了几天,拉了两辆马车的财物走了。
他们闹也闹过,争也争过,最后在这位大老爷的粉饰太平下什么都没能改变。
县太爷平日里什么也不做,水渠也好,徭役也罢都是乡绅组织着去做。
县太爷,就是个摆设。
可孙妻心里还是恨他!
做了官,收了他们的粮食,还不做事,就是不该!!!
林繁也不全然是故意戏耍杜白生给孙妻出气,她也想试探试探这位杜县令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一见面,杜白生就盯着她看,从人到剑。说起话来更是圆滑老道,不像是空心萝卜。怎么看都不是云郊县里传说的那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软脾气。
三杯酒喝完了,林繁也不再继续难为他,展颜露出一抹笑意来:“县太爷客气什么,请坐请坐。”
杜白生赶紧坐下,他两条腿浮肿的厉害,刚一下子就发出舒服的谓叹声。脸上夹杂着呛酒的红晕,堆着笑脸,道:“上了年纪身体就差了,县里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正巧林姑娘从天而降,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不知道林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去解决这件事啊?”
林繁故作不知,问道:“县太爷说得是什么事?如果是城中小儿突然晕厥的急症,我已经开方救人了。难道还有什么旁的事情吗?”
杜白生没想到她会故意装傻,短暂犹豫后微微压低声音道:“林姑娘不要为难在下了,杜某所说之事姑娘肯定清楚的。不瞒姑娘说,我也是有心解救,可奈何力不从心,我也只是个九品县令,在朝廷里说不上话,也借不到人。云郊县虽然大,可没有一个术师,对付那样的存在,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面露难色,如果不是早听孙妻讲过他平日里的敷衍了事,林繁都快要相信他这番说辞了。
“我也知道百姓对我这个官有很多不满,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压下来,真惹怒了那位,她把云郊县杀得血流成河怎么办?反正孩子们都会回来,她图的也就是钱财罢了,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我也是投鼠忌器啊林姑娘!”
杜白生说着几乎垂下泪来,用衣袖抹了抹,哑声道,“这种感觉,林姑娘应当会懂的吧?”
林繁看着他模样,情真意切,确实不像作假。而且投鼠忌器……确实,蜘蛛精真的很会玩这套把戏,叫人对她束手无策。
想起山洞里的经过,林繁也理解了几分杜白生的为难。
“不论怎么说,这些年来你挨骂并不亏。”林繁退了一步,“县衙里有多少人手?都叫出来帮我找找。”
杜白生连忙点头,口中称是。叫随行的衙差回县衙叫人,让他们在县衙等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