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瑜 第30章 030

颐芳斋内，秦老夫人摸着整张狐狸皮皮毛滑亮，张妈妈在旁边画着样子，她一眼看到便想着给老夫人做个鹤氅，多余的料子做个卧兔儿，听着老夫人念叨着，“没成想，还能长成这样，却也只能怨老天捉弄，非她不可。”

张妈妈自是不敢接话，短短一年光景，居然出落的如此聪慧明智，恨其容颜生事，怨其数次逃脱，眼下手中有了进项，拿捏她更是难上加难。

前些时日，隔壁韩府放出话来，要和沈府结亲，阑花苑居然也能不声不响，虽然后面韩府没了音信儿，但大小姐如此作态让她刮目相看。

静然居内，秦琬听着秦琲玩耍九连环叮叮当当的声音，觉得不耐烦，斥责，“安静会儿，别玩了。”

下面嬷嬷忙不迭接过三小姐手里的九连环，劝着道，“三小姐，该用膳了。”

秦琲玩到兴头上，看着九连环被夺走，哭闹喊着，“二姐姐，你不顺心找我的事做什么，你就是嫉妒大姐姐有铺子。”

话说出口，惊地嬷嬷立马捂住了三小姐的嘴，哄劝道，“三小姐，今晚大厨房特地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听到吃的，秦琲慢慢止住了哭闹，躲在嬷嬷怀里抽噎。

秦琬听的不耐烦，回到屋内摔了茶盏，丫鬟绯红让下面小丫鬟把碎片收拾了出去，“小姐，您置气什么，等的老爷和夫人回了上京，几个铺子还不是易事，现在有大小姐打头，可以出的府门，到时候不用请示，您一样可以出得去。”

秦琬气息不顺，把手中的帕子扔了出去，对着阑花苑的方向恨恨道，“有什么可张扬的，父亲这次回来，定要留在上京。”

绯红自是连连附和，看着小姐平了气性，打算去备几样糕点，叮嘱好小丫鬟机警点，出了静然居便看到前方表小姐带着丫鬟走向前院，她跟看着表小姐到了少爷院子，嘟囔“上赶着”，便悄悄转向去了大厨房。

宋书婷一身碧色彩绣襦裙，头上花穗钗清雅，脸上早没了暗黄，可也许上京干燥带着有些泛红，铺红叠翠下姿容俏丽，看着横在眼前的奴才虽心有怒色，提起笑意和善问道，“表哥，可休息了？”

书童群青横在门前，低眉顺眼，说出的话却冷硬刺人，“表小姐，奴才不知。”

酷暑中燥热的空气浓稠停滞，丫鬟小穗看着小姐面色不虞，上前出声奉承着，“群青小哥，可否进的屋内问一下表少爷。”

声音毫无波动，“少爷说了，不可打扰。”

“你....”小穗往前一歪抓住群青，群青抽出衣角忙不迭后退，看着小丫鬟趴在身前，欲过去阻止，一息间表小姐已大步走到门前，推门进去反手关门，已然来不及反而镇定下来，立在廊柱下看着小丫鬟一脸窘迫。

宋书婷关上门心头慌乱，理平衣襟扶正鬓钗，不得不承认秦家少爷小姐俱都天成的姿容，望着眼前松风水月般清朗男子，只觉脸颊燥热，小心迈步上前，盈盈屈膝，娇声喊道，“表哥...”

秦琅本专心在做运河模型，身后尖柔虚浮的声音从后背爬上，手中泥盆自顾脱手倒向宋书婷，整个院子响起惨烈叫声。

翌日，秦瑜听着藕荷绘声绘色的描述表小姐跟鬼一样，脸上全是淤泥，奇臭无比，丫鬟小穗被她家小姐左右闪了几耳光，瘫在廊下起不来，还是群青喊了粗使架了回去。

原来秦朗为了摸清河底水流湍急泥沙走向，特在花园荷花池内挖的淤泥，结果都泼在了宋书婷身上。

藕荷还学着他可惜的样子，“看来又要麻烦陈妈妈了。”

陈妈妈是花园管事，今早听到消息，立马安排人给少爷送了两桶淤泥。

秦瑜没想到宋书婷跑去献殷勤不成出了如此大糗，估计下人之间传遍了，安排藕荷规整阑花苑不得跟风传风。

秦琬在颐芳斋碰到宋书婷，故意拿起帕子堵住鼻子，惹得宋书婷掉着眼泪。

秦老夫人本也气恼她不争气，跟前看她掉着眼泪，想到女儿临走前跪在地上，趴在膝上恳求着，“母亲，女儿这次回去，不知几时相见，这次把婷儿留下，您给看着在上京相看个人家，也算替不孝女儿在这里留个念想，只是婷儿被我那婆婆自小磋磨，性子养的窄了些，您教养一些时日，多宽待些。”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招到跟前拿帕子擦掉眼泪，“婷儿，昨夜我让你给琅儿送的糕点如何了。”

宋书婷不笨，知道这是外祖母给她找回点脸面，声音嗡嗡，“婷儿愚笨，没成想表哥在做模型，吓到了表哥失了分寸，坏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秦琬撇了撇嘴，觉得祖母偏向，由祖母出面再加上张妈妈敲打，此事很快偃旗息鼓。

老夫人到了时辰要做早课，秦琬和宋书婷拜别就出的屋，秦琬看着后面丫鬟胀起来的脸，冷笑道，“表妹，后面丫鬟难道是碰到墙上了，脸肿的如此高，就别丑人多作怪，还是老实待在屋子里吧。”

宋书婷手微颤，看着她走远，厌弃地盯着小穗，“丢人现眼的东西。”

小穗忙低下头不敢多言。

进了大暑，上京便开始反反复复的下雨，晴时艳阳炙烤，整个上京便弥漫着升腾的热气桎梏于人，各府都停了宴请，秦瑜也窝在阑花苑不大出门。

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歇，还未升上日头，得以片刻舒爽，绿叶上水珠翠绿，地面被冲刷的极其干净，细风吹来带来凉凉的湿意，英嬷嬷进的屋内，抿去了发丝上沾染的湿意，对着窗前的小姐说道，“小姐，放心吧，藕荷一直在门房处候着，老爷一有消息就会过来的。”

前一刻的雨丝似乎让她的眸底镀上了一层湿润，今日父亲回府，早早几日便忙碌了起来，她喟叹出声，“去母亲那里等吧。”

陶宜居丫鬟粗使脸上带着喜色，见到她来纷纷请安，她摆手让她们自顾去忙，看着廊下放着的花盆一个个搬到院中，确实花红叶绿让人心悦。

赵氏坐在椅上，手上拿着绣活，眼眸望向外面，时而看一下院内装置，面庞明媚，仪态万方，气色好了许多，她甫一进来眼前一亮，“母亲，您用了口脂，好看。”

赵氏看着女儿打趣，不自然的抿了抿发，转眼看着门口打扮一番的莺歌，停顿了一下。

她欲出声被母亲按住手，看着母亲摇头，转而和母亲说起了话，“也不知父亲这些时日是否吃的惯，父亲走时还是天寒地冻之时，再回来已然鸟语花香。”

秦夫人想到此也是心急。

福嬷嬷说道，“已安排了奴才们时时递来消息，定不会误了接老爷的。”

莺歌在屋外听的一阵心热，隐隐掂着脚看着外面，转身间看到夫人红润白皙，身体婀娜，想到近些时日夫人已不大让她近身，旁敲侧击过福嬷嬷，也说夫人在按时用药，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福嬷嬷说道坊间传言，此次回京的不光南下的官员，还有押回来的贪污受贿官员，有数十人之多，听说还牵扯到朝中官员，可见此次牵连甚广。

她看着福嬷嬷一会儿咬牙切齿贪官污吏的气愤，一会儿说道血流成河的惊恐，前世此次确实斩了不少人，本是南下巡视考绩，没成想有人暗杀巡访官员，追查到底之下，探查出一条由乡试开始，安排漏题，阅卷，甚至以价定名，若是两人相争，价高者得，一路到会试，殿试，甚至贩卖官位，只要银钱到位，任何官位，考绩事项均可伪造，圣上看到证据大怒，下令彻查，斩首百余人，后人谈起此事，都惊叹“鬻爵史事”。

到了午时，秦伯商派丁旺回来禀报消息，她看着跪地的丁旺，丝毫没有丁妈妈的粗厚，瘦削但是极有精神，眼睛清亮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夫人，小姐，老爷命小的先来汇报，让您先用膳，老爷要进宫才回的府来”。

“好，”秦夫人心内安定不少，询问着，“老爷可用了午膳？”

丁旺跪地回禀，“宫内设宴了。”

秦瑜赏了银子，摆手让丁旺退下，和母亲说着话在陶宜居等着。

到了申时末，秦家众人均在府门张望着，听到马车声音，秦瑜也激动起来，丁旺眼尖，喊道，“是老爷。”

秦伯商下的马车，着以紫色官袍，目光炯炯，看着眼前众人一一上前请安，微微抿起笑意，简要说了两句吩咐起身回府。

“夫人，辛苦了。”许是没想到老爷在人前宽慰她，赵氏低首羞涩了起来。

到了颐芳斋，秦伯商撩袍跪地自觉难安，“母亲安好，儿子不孝，出行几月之久，没有孝于床前，实在羞愧。”

“无妨，为圣上分忧，为民解难，才不负皇恩。”

“是，儿子谨记。”

秦伯商看着秦琲仰着头好奇的样子，摸了摸头发，惹得秦琲害羞笑了起来，难得温柔说道，“给你们带了礼物，稍后让丫鬟送到你们屋去。”对着秦琅说道，“听瑜儿说，最近在一直研究水利，我有一个水道的上的好友，改日带你登门拜访。”

秦琅喜不自胜，忙俯身感谢，他对子侄素来拿亲子对待，小时启蒙过，便一直上心，转眼间看着后面站着的宋书尧，一身花衣，身上的味道杂乱，便皱眉不喜，想着走前景明嘱托，本想让其拿着名帖拜访，结果沽名钓誉，可知心术不正。

秦老夫人替宋书尧转了话题，“这次办差，可有什么事发生？”

说道正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秦伯商知道都听到了传闻，可还未定论，只含糊说道，“羁押了官员回来，三司会审，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结果未可知。”

秦老夫人忧心忡忡说着，“可会影响仲怀。”

秦伯商停顿了片刻，平静回复，“应是不会。”

秦老夫人晓得自己担心太明显，一时无了话，张妈妈殷勤说着，“老奴去看看大厨房做的片儿鸭好了么，老夫人几日前就让奴婢盯着厨房采买最肥的白鸭，还叮嘱奴婢时时看着。”

片儿鸭是他自小最爱，秦伯商软了语气，“谢母亲挂怀。”

秦老夫人脸上缓了过来，对着张妈妈点头，让她去厨房看着点。

用完晚膳，秦伯商和秦夫人回来陶宜居，远远看见莺歌提着巡夜灯，一身素色薄裙在灯色晕染下透着朦胧闪烁。

后面福嬷嬷远远瞧见了，暗骂她浪蹄子，连小姐都知道给老爷和夫人留个时间说说话，她倒好这个时间在门口站着，招摇给谁看呢。

莺歌远远看着身姿漫长的秦伯商，一点子没有大腹便便，还是清朗如竹，自小在莺歌的日日夜夜中摇曳着，她疾步上前，盈盈屈膝，“老爷安好。”

秦伯商对着自幼服侍的丫鬟多了一份耐心，“这么晚要出去？”

莺歌嗓子中全是委屈，压着声音解释，“老爷，奴婢只是听说您回府，便想着在这等候，便于听从您和夫人的吩咐。”

秦伯商温和说着，“无事，回去吧。”

莺歌还未说话，看着绕过她远去的老爷，收起脸上的委屈，起身缀在后面，直到老爷进了屋子，被福嬷嬷当着，鄙弃地说道，“莺歌姑娘，老爷这边无事，还是回屋休息吧”。

莺歌脸上扯起笑，回到屋内，打开箱笼，看着藏在衣内的东西，内心才畅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