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第35章 晚霞

然后宿辰宇真的打开了衣帽间的暗门。

顾时：？

不是，在卧室里修这么一个房间的意义是？【顾时】已经不是失忆了吧，这是脑子都坏掉了。

暗室里面储存的是一些像树枝一样的东西。它们浸泡在透明的液体里，在冷光源的照射下白的发光。

顾时觉得有些眼熟，还是Second告诉他，这是在席家见过的脑花树的枝干。顾时心里咯噔，宿辰宇已经够法制了，没必要再法制吧。

细看暗室内部，也满是仿佛神经的根系。

宿辰宇将顾时放在室内的固定椅上，将束缚皮带依次扣上顾时的脖子、四肢，然后又蒙上了顾时的眼睛。

“别害怕，我只是帮你检查身体。”宿辰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私下里的研究，先用在自己老婆身上。

但【顾时】是不一样的，和其他被宿辰宇直接或间接弄死的顾时不一样。染上别人色彩的顾时不是【顾时】，宿辰宇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就算他们有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行为习惯、一样的思维逻辑。没有第二个顾时会与宿辰宇一起去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一起去构建新的自我了。

宿辰宇还记得【顾时】毕业前那个晚上，两个人就坐在学校那个永远洗不干净的、拥有一池绿水的游泳池旁。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池绿水，但池塘的光影印照在【顾时】身上时，却是那样的干净透亮。

比池塘的波光粼粼更耀眼的，是【顾时】脸上的笑容：

“我无所谓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已经费劲寻找了，它不回来就不回来。”顾时牵起宿辰宇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已经有新的起点了。”

【顾时】的笑容太耀眼了，宿辰宇扣紧了手，下意识移开了眼睛。【顾时】不在意，也偏头和宿辰宇一样，看向正前方，那里有学校校庆燃放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里无比醒目，“咻”地一下窜到天上，炸开金色的花朵。然而这样炫目的美丽是短暂的，转瞬间烟火便下坠，然后在黑蓝的天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宿辰宇想，也许在烟花升空那一刻，【顾时】的脸被骤然点亮的天空照的更加明亮了。宿辰宇忽然后悔刚才因为耀眼的笑容移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宿辰宇听见顾时说：

“我们在一起吧。然后再也不分开了。”

宿辰宇听见自己说了“好”，然后是抱进怀里的【顾时】。那是【顾时】的情绪温暖而雀跃，而不是现在——

冰冷、厌恶、戒备、排斥。

一开始说在一起的人先放开了手。宿辰宇知道【顾时】其实很倔，这是他失忆都不会改变的事。所以他决定离婚，便不会在回心转意。

“你生病了，没事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宿辰宇听见身后顾时的挣扎声，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没有一点可信度，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不能失去【顾时】，他是因为【顾时】才成为Enigma的。

而宿辰宇确实有办法，可以让【顾时】回心转意。方法很简单，只要让顾时的记忆停留在“决定离婚”之前就好了。

这间暗室本来不是用来做实验的。是宿辰宇从主任特招进来的研究员小野那里得来的灵感。在和平行世界的顾时玩死亡游戏时，宿辰宇也不断在搜集他们紧绷的神经元传递来的数据，甚至保留了部分特殊个体的样本。

小野本名顾岁，在研究所的花名叫小野，是他让大家就这么叫他的。主任特招他进来，就是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想法，而且能提出行之有效的实验方案。

小野牵头的项目是，利用蜂巢集群思维，来降低星网在线对人脑的负荷，从而大大降低颅内光脑对人体神经的危害性。宿辰宇在研究所内听说这个新项目实验进展一切顺利，甚至快的出乎意料。

宿辰宇原本是随手询问小野这件事的。那是一个阴雨天，在蓝风铃气味有些窒息的单位走廊上，宿辰宇和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小野打招呼：

“你那个项目应该马上到瓶颈了吧。”

小野疑惑地看了一眼宿辰宇。本来宿辰宇不想解释的，但小野淡色的眼睛太像顾时了，宿辰宇不自觉心软了一瞬间。

研究所里的人都说小野和席雪绒长的很像。但宿辰宇细看小野的五官，发现他也和宿辰宇最讨厌的席荣长的像。要是去染一个金发，那就是一模一样。因此宿辰宇遇见小野就没办法好好说话。

但因为那双相似的琉璃色眼睛，宿辰宇便解释了自己火药味十足的话语：

“你那个蜂巢集群式项目，现在已经进入活物实验阶段了吧？涉及到神经方面，最后要落实都要进行人体实验，一般很难通过。到时候实验项目不可避免会进入瓶颈。”

小野还是很疑惑，他说这怎么确定神经元的极限在哪里呢。宿辰宇回答，那就把安全防范做到最多，把容量拉到最高。涉及到人脑，不可能精准的。

小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宿辰宇，平静地移开眼，若无其事地对宿辰宇说：

“要是能像’第四天灾’一样就好了。玩家在游戏里随意作恶，却不需要付出代价。”

宿辰宇听乐了，笑骂小野，你也知道随心所欲是在作恶。宿辰宇听出了小野话语里危险的想法，但他知道小野就随口一说，毕竟小野就是一普通大学生，没什么背景。

小野直视着远方，琉璃色的眼睛中闪烁着笃定，说“是”。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宿辰宇没有看见他已经看透未来的目光。

小野成功启发了宿辰宇。利用自己能力的便捷了，宿辰宇借着小野团队的已取得成果，开始抢先借用平行世界完成多神经元的联合响应实验。

所以宿辰宇现在对如何删除记忆非常得心应手。机器启动，宿辰宇听不见身后顾时的挣扎声了。转过身，宿辰宇平静看着现在被删除记忆的顾时。

在安静的暗室里，身边又是“安静”的顾时，宿辰宇无法避免想起他和顾时的过去。

在最初的开始，是想和【顾时】玩的宿辰宇因为纠结与自卑，畏缩而不敢向前。终于因为精神力骤然爆发，伤害了看见客人小孩长时间在角落里，前来关心的【顾时】。

只有这一个世界，宿辰宇和“顾时”有着极为正常的相遇，其他的都被宿辰宇搞砸了。

在宿辰宇的过去里，是【顾时】主动接近他的。作为主人的【顾时】想要去关心一直在角落里，有些孤僻的客人宿辰宇。他的动作却被自己的弟弟顾汾拦住了。

顾汾很严肃地说：“顾时，别去。他爸很神经的，看他和看小老公一样，谁靠近了都发疯，你别去惹一身腥。”

【顾时】扯下顾汾的手：“那是他爸的错，不是他。而且我是主人他是客，哪有把客人晾在一边的道理。”

【顾时】不顾顾汾的阻拦，蹲在了宿辰宇面前，伸出了手：“要一起玩吗？”

宿辰宇手指微微抬动，但最终没有回应。在宿辰宇看来，【顾时】是一个温暖、可爱的人，就像曾经照顾自己的管家一样。可那样温暖的人最终导致曾经温和的父亲变了个人，本来就阴冷的家里变得更加阴冷了。

宿辰宇没有勇气再去接触这样的人了，他已经因为“疯子的儿子”这个名声背负很多了。

可【顾时】凑的更近了。他将手放在膝盖上，蹲行几步，像一只豚鼠一样滴溜溜靠近宿辰宇，乖巧而又好奇地看着宿辰宇问，为什么？

宿辰宇刚准备说，靠近你我会受伤。【顾时】却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讶地赞美说：“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是粉红色的夜空。”

宿辰宇忽然忘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他下意识反驳【顾时】：“夜空怎么会是粉红色的。”

【顾时】托着脸欣赏那双瑰色的眼眸，听到宿辰宇的话，疑惑地反问：“你没有见过？夏天天气晴朗的时候，晚霞会将整个天空都渲染成像你眼睛一样的颜色。我以前和爸爸打烊的时候经常看见。”

“那也不是夜空，晚霞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西落。”宿辰宇有些疑惑“打烊”这个说法，顾家的少爷和顾家的夫人哪用早出晚归地出去工作。他完全是下意识反驳【顾时】。

【顾时】不在乎晚霞时分到底算不算夜晚，他只是用粉色的天空来赞美宿辰宇的眼睛。

“行啊，那你起来，我们一起去查，晚霞到底是不是夜空。”【顾时】站起来，再一次向宿辰宇伸出来了手。

宿辰宇开始天人交战。等他反应过来，是顾家佣人的尖叫声，和用身体护住昏迷的顾时，一脸防备的顾汾。

为什么会这样，宿辰宇麻木地看着发疯的宿朔月，冲出来围护的顾汾，和冷漠地仿佛置身事外的顾华年。

“父亲！哥哥是受害者！我看见宿辰宇的精神力都凝成实质了，打中了哥哥的头，所以他才昏倒的！”顾汾直指着宿辰宇，朝着顾华年说。

宿朔月一涉及到宿辰宇，根本没有理智可言，眼前的一幕让他想到勾引走自己Alpha的小贱人：“小杂种这里没你说话的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顾纪年，毕竟你生不出来。我们小昴基因好，难道不是你想趁火打劫。”

宿朔月说话语无伦次，然而顾汾比顾华年跳的还要高，直接开始和宿朔月魔力对轰：“别把自家破烂当个宝。哪家Alpha控制不好精神力伤人的？哥哥就是好人没好报……”

“顾汾！注意你的言辞！”顾华年打断了顾汾。顾汾立刻红了眼圈，委屈地看向顾华年。

宿朔月也不好受，他捂住心口“呃”了一声，吓的宿辰宇立刻扶住了他：“爸爸？怎么了！”宿辰宇后知后觉，是身为Alpha的顾华年用信息素震慑了宿朔月。

“你们走吧，顾家不欢迎你们。”顾华年“请”宿家父子出去。

回过神来的宿朔月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像宿辰宇承诺说：“你放心，爸爸一定会让顾家那小贱人付出代价的。”

宿辰宇拉住他的衣袖，极力劝阻说：“可这是我伤了他啊，是我——”伤了那个会夸赞他眼睛像粉色夜空的人。

是他搞砸了他们本该很美好的初遇。

宿朔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喃喃道：“你放心，不会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夫……”

不久学校关于【顾时】的流言蜚语四起。而【顾时】找到宿辰宇所在的班级，不可置信地当面质问他：“宿辰宇，我没惹你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宿辰宇不知道怎么回答【顾时】。而他的沉默不语自然被【顾时】当做了心虚，他愤怒地甩了宿辰宇一个巴掌离开了。换来的是宿朔月更加猛烈地谣言。

大获全胜，宿朔月开心地抱住面无表情的宿辰宇，娇声对着他说：“小贱人转学去普通公立学校了，他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宿辰宇知道，宿朔月其实没在和自己说话。

宿辰宇不管身边宿朔月的絮絮叨叨，呆滞的眼睛聚焦在天花板某一处，出神地想着：

“要是我可以改变我们的初遇就好了……”

这样的结局太糟了，【顾时】会恨他一辈子，他和【顾时】再见面也是陌路人。

怀抱着这样想法的宿辰宇，当晚做梦又遇见了那一天。这一次他主动去找了“顾时”，但他还是搞砸了：因为宿舍月从二楼会客室看见了。

宿辰宇以为那是噩梦 ，实则是他悄然完成了进化。某一个平行世界的顾时和宿辰宇的初遇就这么也变得一团糟。

这样的情况过了不到一周，宿辰宇过高的精神力便被班主任注意到。然后宿辰宇变成为了本世纪唯一的Enigma。

宿辰宇也是那时候开始滥用能力的，他不断用平行世界试错，试图找到一个十拿九稳的，与顾时做朋友的方法。到时候，他再真正穿越时空改变他和顾时的初遇。

但宿辰宇总会在顾时的事情上掉链子，所以他没成功过一次。后面宿辰宇破罐破摔地想，他不和顾时相遇，就做一个陌路人吧。

那一次宿辰宇成功了。可宿辰宇十分不甘心地想：为什么他就注定和顾时错过呢。

宿辰宇就这么纠结到了大学，而他和【顾时】的纠纷逐渐变成了秘密。等宿辰宇意外和【顾时】成为了舍友，他才发现新生代表大会上【顾时】毫不受过去影响的原因：

他居然失忆了，完全忘记和宿辰宇的过往了。

面对【顾时】有些抱歉的脸，宿辰宇不可控制地想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顾时】早把自己给忘了。【顾时】甚至有了新的亲密无间的朋友，宿辰宇不过是他的过客。

既然如此，宿辰宇也不打算耿耿于怀了。他打算修改过去，让【顾时】少遭一点罪，就让他们这么错过吧。反正命中注定会错过。

【顾时】不知道宿辰宇的所思所想，他看着新舍友、也是过去的“朋友”瑰色的眼眸，鬼使神差地说：

“你的眼睛很美，好像夏天的晚霞。”

宿辰宇停止了发动能力。他心想，也许只是缘分还没到而已，一切都会有很美好的结果的。

果然，【顾时】在毕业前一年的9月9日，因为医疗事故失忆。这一次，宿辰宇没有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