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第30章 讽刺

夏佳澄推开档案室的门：“就是这里了，赶紧找完出来。”

档案室是两栋老式小楼，按照夏佳澄的说法，学生档案和不重要的学校后勤、财务档案都在这里。

这栋档案馆是真的太老了，它甚至电线都裸露在外面，空调外机等也是后装的，在白矮年代很难看见如此原汁原味的天现风格。

顾时看着内部走廊甚至是墙粉涂装，大块大块的墙面碎屑掉在地上，使地面一片狼藉。顾时寻思就算是不重要的短期档案，学校怎么也不维修一下档案馆，这安全隐患看上去太高了。

夏佳澄向来不在乎学生想什么，他核对档案处发来的位置后，推开了D馆的门：“你的档案在4排3栏5行，这里空气质量太差了，我们快一点。”夏佳澄从进来开始就紧缩眉头。

顾时却看见档案柜上熟悉的轮轴，和当初打开海鸥抱枕看见的一模一样。夏佳澄走过去，摇动手柄，文件柜便自动分开。

夏佳澄似乎嫌弃因为文件柜活动增加空气里的粉尘，用一只手捂住了口鼻，声音闷闷的：“这里全是老式的，没有自清洁功能。连这个档案柜也不是自动的，还需要人来手摇。”

档案柜露出了仅可允许一人通过的缝隙，夏佳澄便停了下来。

“我在外面等你。你出来记得把档案复原，小心些别夹着手，这个档案柜不像那些自动的，会识别里面是否有热源。”

顾时点点头，看着夏佳澄利落地出去了，速度那是快的惊人。这里空气确实非常沉闷，不仅是粉尘，还有纸质文件久放后特有的难闻油墨味，以及莫名其妙的甲醛味。

顾时拿出自己那份档案，幸好它不是封口式的，否则顾时还需要在这样的空气环境里重新把它封好。档案袋是带封线的，直接取下封线就可以了。

顾时看清里面的内容，明白Second为什么那么说了：他高中以前的档案一片空白，而高中、大学的档案记录格式也明显不对，可以说校园网官网的记录格式都比它标准。

“看来觉得没有玩家会仔细看，随便写了点东西上去。”顾时这么总结。因为档案上确实没有任何线索，但对于顾时来说冲击很大。这么一份问题重重的档案，居然审查合格了。

“没有写家庭情况、没有写婚姻情况、没有写出受教育经历的入学日期和退学日期，光这些就可以把我叫到政务中心重新去填档了。”顾时翻阅着那几张纸，总结着。

说个笑话，这里面甚至连顾时的出生证明都没有。说起来，顾时想起自己的身份证，出生年月日那一栏也一直是模糊的。但顾时一直习以为常，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异常。

“顾时……”Second接收到顾时吐槽的“等着玩家填生日”，为了防止顾时想不开，出声唤回他的意识。

顾时正在核对自己的本科毕业存档，听见Second担心的话，回复说：“我没事，这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吗？”

顾时用手指按住自己的本科专业，想起宿辰宇也是这个专业。联想那个尸体消失后，出现在海鸥头部的转盘，以及夏佳澄说的“无法识别热源”，顾时有所猜测。

将自己的档案整理，重新归位，顾时往档案柜缝隙深处走去。缝隙尽头是一具干尸。

真是不出意外，这么多条件汇聚一堂，不出现尸体顾时都觉得不对味。看这个死相，【顾时】是被两个档案柜挤压而死的显而易见。档案室平常整理、归档确实工作繁忙，但怎么会在有人完成请求后，没有重新去审查档案是否缺失。

干尸遗体可以说是破破烂烂。下方是已经染成深色的地面，两边档案柜上全是仿若锈迹的血迹。从这具尸体可以看出，销除申请后，档案室的人并没有来复查。

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不合规矩。顾时观察它良久，忽然闭上眼睛。竭力忘记大脑有关干尸的惨状，默念“这是我自己的新鲜尸体”，然后极力构想那一幕血红。

等顾时在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尸体骤然滑倒在和干尸同样的位置。两边是飞溅的新鲜血液，伴随着难闻的气味。

顾时判断是挤压和窒息死亡双管齐下，□□生理性失禁了。他靠近了自己，看着那双因为挤压过于突出的眼球。

“你最近有点子太拟人了。”Second看着顾时面色不改地扒开“自己”的衣服，观察内部骨骼受损情况。

明明之前是看着自己的尸体就狂吐，因为宿辰宇把自己当物品来说还会恶心的正常人。现在却完全不在乎“自己”难看的死相了。

顾时没有回复Second，他正在安心舔自己的包。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下这具身体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掉了，难怪死不瞑目。顾时小心翼翼挪开手，看见了一张被血浸染了大半张的纸业。

顾时拿起它，查看上面的内容。居然是一张补档申请，上面盖着人社局的公章。顾时仔细辨认被血浸泡后的字迹，人设局一栏上写着：

“经确认，（模糊不清）的档案记录无误，驳回申请人顾时的请求。”

顾时又看向【顾时】的申请：

“名字错误。”

“（模糊不清）错误……”

“出生（模糊不清）错误……”

“学校错误……”

“（模糊不清）等，请求修改。”

顾时叹了一口气，将纸放回尸体下方。如果这个轮轴出现在海鸥抱枕里是与宿辰宇有关，那么应该是【顾时】收到回执后，不可置信重新来探查情况，被宿辰宇利用档案柜无法自动识别热源的缺陷，给活活挤压而死了。

难怪Second说自己没有过去，不仅是档案上一片空白，还因为“顾时”的档案是可以修改的。或者说，是可以拿给玩家填写，修改名字和生日。

还是有不对的地方。那张申请表提到的错误，除了名字和生日，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地方。光模糊不清的地方就有五六处，玩家没必要修改那么多设定。

Second说了一个地狱笑话：“可能欣赏不来美化mod，比如只有几块巴掌大小布料的校服。”

顾时抽搐了嘴角，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一场噩梦：有正常的三观却要去适应不正常的世界。但顾时很快反应过来Second在说笑，因为【顾时】是在针对自己的情况申请修改个人档案，而不是为改变世界竞选宇宙主席。

“他写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吧。”顾时询问Second。不论是否完整地收录【顾时】的一生，Second总过能在最后关头看一眼没有被血液污染的申请表。

“嗯……连父母都不正确了，还有婚姻状态变成已婚，其他的就无法确定了。”一阵数据音响起又归于宁静，Second翻找数据库后回复。

“你怎么到他那个世界的，靠随机？”顾时看着尸体，默念这是一个人型模具。Second通过顾时的视觉，见证犯罪现场真的变成一个没收纳好的、作为急救教学的人型模具。

就像游戏的美化mod，它会改变出现在游戏内的人物或是物品外在。但它无法改变这个人、这个物品出现的位置。

“平行世界重叠，我只是从一个世界窥见了它的一角。站在我们现在的时间轴上，它其实是将要发生。”Second开始谜语。

顾时点点头，走出去，这里暂时没有线索了。同时告知夏佳澄自己已经把档案归档，希望档案处的人记得来复查。

“老师，里面有一个人型模具，导致档案柜没办法合上。我也不知道那个模型实际该放在哪里，就保持原状了。”顾时这么对夏佳澄说。至于档案处的人会不会来复查，看见的是否还是人型模具，就不得而知了。

夏佳澄皱起眉头，让顾时在门外等一下，他自己进去查看。过了一会儿，顾时听见了对话声，应该是夏佳澄在通知相关负责人。

顾时凝神听了一会儿，确认夏佳澄真的只是在说人形模具，而不是什么干尸之类的。看来只要顾时认为那个东西是什么，在旁人眼中也会变成什么。

正准备远离门口，顾时却听见房间内夏佳澄的声音：

“最近多事之秋，你还是快点来处理。这个档案馆以前出过事，不然我不会陪着学生来，留着个人形怪瘆人的。”

一边不让学生落单，一边又催着人赶紧来处理？这个档案馆是学校内部设施，就算以前出过事，现在能出什么事。到底是什么危险到夏佳澄，或者说陈青和甚至需要陪着他一起来。

“现在晚了，你明天让专用机器人尽快来。”听着似乎夏佳澄已经快交代完毕，顾时赶紧背过身，正准备若无其事地远离门口，掩盖自己偷听的事实。

一转过去，顾时和一个焦黑的人形面对面。这个人形无比凝实，还有些鬼鬼祟祟，活像它也在偷听。只是顾时抢先动作，而它还没来得及变换，只能维持一个在顾时背后，和顾时同样进行偷听的动作。

顾时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证明它，或者他是什么物品。因为顾时清楚地知道，刚刚这里什么都没有。

顾时视野一暗，同时鼻间盈满了花香的气息，是夏佳澄遮住了他的视线。顾时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有些急促的呼吸。

夏佳澄过了一会儿才松手，转过身去一边锁上档案室的门，一边教育顾时：“偷听老师的话太入迷了？都给吓的叫出声音了，明明那只是墙上的痕迹。”

顾时同步询问Second，他哪有叫出声。顾时已经和尸体面对面很多次了，见惯了这种场面，哪里会一个照面就尖叫。很显然夏佳澄在说谎。

而且夏佳澄刚刚是不是修改了档案馆的布局，明明这里的墙面都是用墙纸包裹的，怎么会面前的这堵墙突兀露出了它泛黄的粉刷和上面灰黑色的、看着像人形的痕迹。

顾时看见了被丢在走廊远处的墙纸，好吧，也许夏佳澄骗他是有原因的。至少夏佳澄现在是老油条辅导员，无冤无仇应该不至于拿顾时的性命开玩笑。

眼见着随着道路上来往的学生越来越多，老旧的档案馆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顾时开口，试图打探档案馆的内幕。

“夏老师，我真的看见了……”

听见顾时的话，夏佳澄转头，面无表情地打断顾时的话。他眉头紧锁，似乎顾时问出的是一个禁忌，而不是一个几乎所有档案处的人都知道的规定。

“我劝你尽快想其他的事，或者有钱直接去清洗记忆。那里曾经作为’绣球花’的实验窝点，里面死亡的受害者精神力非常高。”夏佳澄站定，严肃地对着顾时说：“你一直记着，可能会与残余精神力链接，进而使它们标记你。”

精神力高到可以在死后鬼魂作祟，听起来有些不太符合大宇宙时代背景。但顾时不会主动询问真实性，因为之前夏佳澄在档案室内的反应看起来不像假的。

但可以询问别的：“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做档案室。”既然有所谓鬼魂作祟，那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何还要源源不断地存放学生档案。

夏佳澄看着满眼求知欲的顾时，笑了：“你来查档案干什么？我猜你是不是认为档案错误，想去申请改档？”顾时点点头，尽管【顾时】失败了，但他仍打算再去尝试一次。

“那你不用尝试了，里面由于受害者的精神力残留，会扭曲文字记录。”夏佳澄说。他给顾时解释，就算顾时提交申请，有关人员看见顾时的身份后，都会驳回申请。

“你要是不信，当然可以试一试。留你们的档案在里面当然是为了转移它们的注意力，生前都是你们的学长学姐。”夏佳澄认为给顾时解释的差不多，继续向觅星楼的方向走上去，顾时赶紧追上他。

顾时追问：“那会有独自去的情况吗？”【顾时】很明显是一个人去的，宿辰宇没有和他同行。如果是两人同去，【顾时】会分心给宿辰宇，就像顾时一直记着夏佳澄在外面。

而【顾时】显然太专注了，甚至忽视了手动控制档案柜发出的巨大动静。宿辰宇不太可能会使用能力停止时间进行谋杀，从顾时过去的几次经历来看，他更喜欢动态玩猫捉老鼠。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从白矮9年开始，压制的没了……它们就开始活跃了。它们残留的精神力保留着实验中最痛苦的部分，所以都看着很吓人。但其实只是一段痛苦记忆的具象化罢了。”夏佳澄说道中间“压制”，自觉有些失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解释顾时看见的黑影。

顾时听清了。白矮9年，压制，精神力实验，听起来非常耳熟。顾时瞬间明白为什么档案馆如此危险，还在继续存放档案了。不是因为夏佳澄所说的转移学长学姐注意力，而是：

游戏设定档案就在档案馆，这是不会更改的基础设定，所以【顾时】才能单独去调档。但由于顾时回到了白矮9年，使席从容休眠，压制不存在了，于是学长学姐们全出来透气了。

也许本该在深入接触核心后，才能知晓这是“绣球花”的实验基地。假使【顾时】没有死，也许他能通过档案的不正常修改，继续追查下去。这才该是正确的路线。

顾时微妙地看着夏佳澄的背影，陈青和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详细了吗？顾时浏览过“绣球花”事件的百科，案件细节是非常笼统的，因为害怕被效仿。而夏佳澄说的已经涉及细节了。

佳澄，一种绣球花。

席从容的配合。

席雪绒与陈青和的交易。

所以，席雪绒死后，“绣球花”这一场惨烈而后患无穷的实验，给陈青和带来了什么利益。不会就是把他从所谓的Enigma变成了现在的Omega吧。

顾时沉默地跟着夏佳澄走进办公室，看着夏佳澄把申请单盖章，扫描。夏佳澄叮嘱顾时，现在立刻把扫描件上传到学校系统。

太讽刺了，陈青和可是主谋，那些痛苦死去的学长学姐过去也是S工大的学生。而现在这个凶手，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回到了S工大，他的办公室距离过去的实验基地不过十来分钟路程。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他就该给黑影让道。也许是他挡住了去路，导致受害者没能以暴制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