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第29章 违和

顾时还没到顾家就接到了席荣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着急：

“顾时怎么了？顾汾这个狗腿子又奉命叫你回去了？他们是不是想叫你去履行那狗屁义务了？”

是和顾时这几天相处、无比熟悉的席荣。席荣听见顾时那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更担心了：“顾时？听得到吗？那么长时间不回话，你没事吧？”

顾时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找回自己过去的状态，回答席荣：“听得见。我回家是要处理一点事，你放心。”

只是顾时脸上满是纠结。顾时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干脆不解释，随口找了个理由。反正他的行李早就放到顾家了，他迟早也得回去，没什么大问题。

“顾时，你在说谎。”顾时听见对面席荣肯定的声音。

顾时知道骗不过席荣，但他也没法实话交代，只能继续圆谎：“我行李都放回去了，当然是要回去的。顾汾再讨厌，也比不上宿辰宇。”

毕竟顾汾不是真心想要顾时的命。顾时巧妙地交代了自己决定回家的原因，试图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席荣果然询问：“宿辰宇脾气怪了点，他对你做了什么，连你都受不了。听我舍友说，他已经在校园墙上小有名气了，一群人打听他联系方式。如果他是什么奇葩，我也好去给舍友避雷。”

顾时抽搐了嘴角，万幸给遮掩过去了。但宿辰宇这个问题怎么说，总不能说他在梦里杀了自己两次吧。

但顾时很快想起撇开法治问题，宿辰宇的问题还是有亿点多的：

“我早上五点多起床，看见他趴在我床上。”

顾时听见对面很长没有回话，正准备切断，席荣又开始说话了：“顾时，所以你是因为他才回家吗？为了让顾华年给你找法律援助？”

席荣居然帮顾时圆上了回家的逻辑，虽然顾时确实因为不想和宿辰宇住一起才决定回家的。顾时逐渐找回过去和席荣相处的方式，无奈地回复他：“哪有那么严重……”

被席荣打断了。席荣耳提面命地提醒顾时，舍友未经允许趁着睡觉爬上床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足够证明宿辰宇是一个变态。

“尤其他爸以前就到处宣传你是变态，你不要忘了。我看变态的就是他自己。”

顾时忽然又找不到和席荣相处的模式了。不是席荣的话语让他赶到陌生，而是席荣又提起了那个特殊时期的事，逼得顾时再次想起花园里主动与他搭话的席容。

“喂喂？顾时？还在听吗？你最近越来越缺心眼了，这种事情我觉得该报警了。”对面的席荣浑然不觉顾时的心思。

顾时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在和席荣通话的时候去扯清楚他们复杂的关系。花园，说起来宿辰宇也说他们是在花园认识的。这是什么事故多发地点。

顾时“嗯嗯”两声，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太过敷衍，再这么下去席荣估计要怀疑自己被绑架，直接开车追上来。为了不导致那么糟糕的地步，顾时答应席荣，自己会重视**问题，以后一定不会瞒着席荣的。

当然顾时知道，现在自己就在食言。顾时自己都还没忘脱离过去的时间前，席荣直接给顾时一杯昏睡柠檬茶的事情。

回家正好在大厅撞上顾华年。顾汾也是神奇，昨天他不是说顾华年没有回家吗。老爷回家了，仆人还不知道，倒也是稀罕事。

顾时出于礼貌，给顾华年问了早安。顾华年打量着顾时，准确来说是顾时身上那一套从宿辰宇那里拿来的衣服。没错，顾时在离开席家之前，脱掉了席荣给的睡衣，又穿上了这一身。

过于休闲田园的风格和顾家偏向于严肃华美的罗马风格格格不入。亚麻材质的衣服本来就容易皱，又被顾时穿着睡过觉，显得更加衣冠不整了。顾华年皱着每天告诫顾时：

“席家早落魄了，你和那小子玩没事，别给我真的来搞低嫁那套。已经快毕业了，不要把自己当永远有人兜底的小孩子了。”

听起来顾华年像是误会了什么，顾时听得脸色一变，又快速低下头。顾时立刻解释是因为这套衣服被当初睡衣过，他只是去和席荣玩光脑游戏，这点顾汾也可以证明。

听见顾时的话，顾华年似乎更不满意了：“你应该认清你和顾汾的差别。”顾时沉默，顾华年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虽然顾时自己也是，都怪每次顾时对顾汾有所改观，顾汾总要在梦境里干点减好感的事。

顾华年还是老样子，教育顾时要懂事、要主次分明的说辞，一看就没把顾时的解释听进去。他招呼顾时，让顾时做到他旁边，顺便让佣人给少爷准备早餐。

顾时硬着头皮过去了，他每次和顾华年相处都尴尬无比。顾华年也许看出了顾时的不情愿，但还是无视了顾时的意愿，继续教育顾时：

“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但我觉得你应该和更单纯的朋友来往。席从容不出现后，席家那叫山河日下。我也不太了解他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席荣那个孩子，不单纯。”

顾时惊愕地看着顾华年。如果他没记错，席家不是在医疗行业一直和顾家分庭抗礼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山河日下”。顾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

顾时顾不得礼节，打断顾华年，急忙询问说：“席从容什么时候不出现的？”不会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改变了过去？

顾华年看着掩不住惊慌的顾时，又想起顾时那个眼睛里藏着疯狂的竹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天就推迟一会儿去公司，他得把事情给顾时讲清楚。

于是顾华年并没有直接回答顾时的问题，而是将这些年发生的、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大概就是，在顾时高中时，席家的家主席从容找顾华年商议，能否将顾时暂“借”，配合一下他们的实验。哪怕最终实验没有成功，席家也愿意让出一整条医疗设备产业链。而顾家只需要让顾时和席荣成为朋友就好了。

听起来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尤其当时顾时风评因为宿朔月已经跌倒谷底。哪怕席家让顾时嫁过去，顾华年都是纯赚，何况只是交个朋友。

“我没有明确同意，只是说你今天就在花园那里，可以见一面，不合适就算了。”顾华年也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因此只是默许那一晚上席容去接触顾时，没有进行书面交易。

顾时点点头，他看着席家那一群席雪绒复制人就知道，没有目标，席容可能根本不会来接触自己。他疑惑的是席雪绒图什么，席从容说他目标是“还原”，但席雪绒自己就是最能吃性别红利的Enigma，他损己利人去追求“公平”？

那边顾华年已经切入正题，告诉顾时，远离席荣。顾华年认为席从容活太久了，还一直没什么变化，顾时最好不要去趟那浑水。

“那家子鬼的很，一家子都当’rong’，说的好听那叫纪念，谁知道是不是在请鬼上身。前文明不是有民俗，一直模仿就会变成那个人吗？我看席家就在干这种事。”

顾时闻言看着顾华年，这叫什么，老油条的直觉？顾华年某种意义上没说错，确实在请鬼上身。或者说已经请了一半了，复制人需要的生物基因绝对用的席雪绒本人的基因组，现在只需要所谓的“灵魂”。

顾华年说着说着冷笑一声，对着顾时说：“他就是为了模仿席雪绒。当年顾家收养的朋友的遗孤顾时秋在席雪绒所在的医院里干会计，席雪绒可能爱上了吧。没过两年，顾时秋就从顾家阳台上跳了下去，刚好摔在来做客的席雪绒面前。”

顾华年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这完全没什么可继续说的。毕竟随着顾蕴死在战场上，顾韶连祖宅都卖给了席雪绒，大家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值得说道。

上世纪早把他们四个的破事翻拍了一遍又一遍。可以说白矮和微光年间的人都是看着他们四个的陈谷子烂芝麻长大的。

然而顾时很震惊，他真不知道。别告诉他席雪绒就为了一辈子都没好的恋爱脑跑去做人体实验。他懂伟大事业往往出于简单理由，但涉及伦理和道德问题的显然不在其中。

一直看着顾时的顾华年突然询问顾时：“你又忘了？”

顾时张口，还没说话，就听见顾华年说：“别给我说你不关心这个，你其实就是忘了。小纪还活着的时候就爱看顾时秋跳下去那一集，简直精神毒草。说起来苏眉也是和你那个发小一样，眼睛里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早远离好些。”

“我就觉得他后面不是失忆，而是记忆回来了。你不记得，苏眉眼睛看着就恐怖，瞳仁一直是收缩的。你那个病不像他，眼睛干净。”提起苏眉，顾华年就开始滔滔不绝。

“叔叔，我还失忆过？”顾时忽然问。

顾华年告诉顾时，最近一次就是他从席家回来。听顾华年描述，正是顾时放学前往席家的那次。之后席从容自动履行了他的承诺，将整个设备生产线转让给了顾氏，席家就此沉寂。

顾时可以确定，他真的改变了过去。正因为他从未来而来，使席从容确定了计划的失败，让席从容决定转给顾华年“劳务费”。看来席荣并没有“请”到席雪绒上身。

不，可能只是现阶段。顾时没记错的话，前天晚上所做的梦，那个世界里席荣不就在安全培训时被席雪绒上身了。

“我只是有他的记忆。”

那个席雪绒的形象记忆犹新，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腹部，显得端庄又不可侵犯，充满距离。这个形象咋一看更像席容，因为他很安静。但顾时认为，还是作为副控的席从容神态最像，他还没暴露的时候是如出一辙的疏离，只是席雪绒比他要更有温度些。

席从容就是个暴走的程序，他哪来的“怜悯”。他最像应该是因为他和席雪绒相处了很长时间，这使他能清楚认知自己和席雪绒的区别。也正因为如此，复刻席雪绒不是席从容亲自上阵，因为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存在同一时空、同一时间。

顾华年把顾时的沉默当做了听话，满意地走了。而顾时则是越思考越后怕：

不是因为确认计划失败，席从容转让生产线。而是因为他转动放弃了计划，生产线是给的补偿。席从容大概是想从顾时身上获得宿辰宇的能力，然后去找到别的席雪绒。鉴于席从容是高阶班Second，完全可行。

一顿早餐顾时吃的味同嚼蜡。席雪绒的感情恩怨和他毫不相关，顾时秋又不是他祖宗。但席雪绒的行为是真实地祸害了顾时，看看他把顾时单纯的发小关系搅和地一团乱糟。

现在证明时空已经改变了，那么席荣最后把顾时药倒的行为也是真实的、由顾时亲身经历过的。顾时最近的一次失忆原因也明显起来了：多半席荣自己做了什么。

膈应是必然的，席荣一开始不是真心足够让人耐受。何况还多出来新问题，在顾时没回到过去前，席荣是取代席容故意来接近顾时的吗？顾时现在就处于这个让人纠结的时空悖论中：

在顾时看来，自己因为席荣而对席容友好，导致席容为自己舍弃生命、接收了记忆的席荣去取代席容的行为。回到正确时间线后，顾时开始质疑自己一开始遇见的席荣有多少真实，席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该死的，能不能放宿辰宇去和席从容甚至席雪绒打一架。这几个罪魁祸首能不能收拾一下自己整出来的烂摊子。

在顾时抓狂时，Second忽然告诉顾时，他其实只是屏蔽了席从容对顾时大脑的伤害，并没有放出虚假的记忆去误导席从容。

“那你之前神神叨叨的？我还以为真是你做的。”顾时不给Second情面的吐槽。

“但总归是好事。”Second冷漠的回复。顾时听出来他在用自己的声音COS席从容，顾时真的要吐了。

“是，可不能让游戏人物觉醒太多。”要顾时说，刚刚的顾华年就不正常。不是说他教育顾时不正常，而是他突然提到苏眉和自己失忆不正常，简直像是故意来给线索的。

Second闭嘴了。他直接把聊天窗口甩到顾时面前，告诉顾时，虽然现在只是早上7：30，已经可以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了呢。

夏佳澄：“你在哪里。你申请通过了，上午10点来档案室，我陪同你进去调档案。”

顾时回复好的，又点开纪晓梅那一条：

纪晓梅：“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这次我真是传话喇叭了，我老板叫你下午两点去他办公室觅星楼214。帮报了他项目的本科生写论文。”

真的是不好的消息，尤其现在正值顾时的多事之秋，顾时只希望一直没事才好。但严肃发话，顾时为了可以准时拿到自己的硕士学位证书，也得老老实实去。

严肃这个人也是奇葩。你说他癫吧，无论是纪晓梅苏醒后的工作，还是【顾时】去研究所，都有他出的一份力。你说他好吧，顾时他们小队是真的被严肃给做掉的，他在研究生、博士生之间风评不好也是真的。

顾时还要给项目负责人回复，告知他自己愿意配合接下来的图程工作。顾时其实已经想清楚，与其等事情来坐以待毙，不如他自己先把知识给补回来。所以他借着过去与现在的时间流速差距把本科以及实习工作所需要的知识给补回来了。

“顾时”，Second说：“你估计得找严肃放你走。等整个9月你忙完，严肃也会布置新任务给你的，到时候就不是本科生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经历多个世界的Second深知严肃多喜欢把牛马，阿不，学生压榨到底。在某个世界，他愣是把【顾时】用到快工作报道才放人，就靠压着硕士学位证书。所以他立刻提醒顾时，不要指望9月把工作做完后，10月会有空闲时间。

顾时表示自己知道了。刚准备离开去学校，就看见顾汾下楼。顾时想起顾汾谎报军情，立刻指责顾汾：“叔叔昨晚回来了，你怎么给我说他没回来。”

顾汾只觉得顾时莫名其妙：“我给你说了的，是你自己硬要去席家过夜，你怎么倒打一钉耙。我早说了，你比我还大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顾汾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了顾时给他的聊天截图。

顾时听见顾汾的话先是冷笑，快速把昨天的聊天截屏发给顾汾，他还没找顾汾算宿辰宇那个账呢。

但顾时发完消息，就想起时间线被改动过了，那确实顾华年应该出场，为推动情节做贡献了。看着顾汾对着昨晚的截图抓耳捞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误导，顾时暗地里说了声对不起。

但要顾时给顾汾道歉，那不可能。眼看着顾汾都开始怀疑自己也有失忆症了，顾时赶紧转移话题：

“你有没有粉色棒球衫。”

说完顾时就后悔了。他问这一句完全是想起梦境里顾汾像那些小甜O一样，穿着粉色棒球衫做着拉拉队姿势，傲娇地向顾时总结错误。但这个似乎是真的梦，不是平行世界发生的事。

无论哪个世界的顾汾都应该是无趣又不会说话，西装永远板正的角色。那个形象倒像是故意恶搞出来的……顾时忽然捂住了嘴。

是的，根据他学习的一些策划方案，确实有些时候会设计一个故意OOC的形象，来冲淡玩家的失败感。

顾汾在顾时比较“幸福”的时候都不会出场。比如【顾时】和夏佳澄结婚十多年孩子都上高中了，居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堂弟。甚至【顾时】失忆后，他应该都没联系过。

而另一个【顾时】横遭不幸，顾汾那个摆设一样的“未婚夫”定位就发挥了作用，火速接盘顾时。

顾时认为顾汾应该是游戏里的“一般重要NPC”定位。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出没在各个游戏场景和游戏线路中，担当着为创作者少写几个路人角色的重要使命。

这么一想，顾时瞬间同情起顾汾了。顾华年是没有剧情推动就永远不会出现在顾家，顾汾则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NPC，听起来比顾华年惨多了。现实里当仆人，游戏里也当“仆人”。

顾汾被顾时一系列行为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很真诚地问顾时，是不是需要去精神科看看病情是否加重，得来顾时一对卫生球。

“我觉得你应该认真找找，万一你真有粉色棒球衫，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呢。”顾时意味深长地笑着对顾汾说，然后把一头雾水地顾汾甩在身后。

在前往学校的路上，顾时像失忆前的自己一样，为今天写下日常安排。他特别注明，在去严肃那里接受任务后，他需要去一趟当初遇到席容的医院。

Second知道他想找席容，却合理提出了质疑：“你真的能找到他吗？你知道的，如果线索不齐全，你怎么也找不到游戏关键人物。”

顾时捏紧了自己的西装裤，这是他被顾汾强逼着换上的。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被顾华年说教以后，又被顾汾抓着说“度假的衣服根本不该平常穿”，干脆顺从顾汾换了衣服。

“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就去车站。Second，提前买一张前往B市的车票。”顾时冷静地说。

“我看看，这个游戏地图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