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孟面色一顿。
他当然想知道。
他满足现在的生活,他喜欢阿令,想要和阿令成亲,也期待和阿令一起种茶卖茶,生儿育女过日子。
但,他还是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没了记忆的人,往前都是一片空白,每每想起,心中不免觉得茫然怅惘。
“方小哥,小萱说你是她表弟,我是她亲哥,我搬去杭州不到三年。你若是我们表弟,为何我根本不认识你?”
方奕孟盯着徐明芝,沉默不语。其实早在昨日,他心中就有了疑惑。
当时徐明芝夫妻找来,夫妻两个见了他却根本不认识他。可阿令之前说,他家五年前才从余县搬走,而他又是徐令萱的表弟,和徐家有往来。那么按照常理,徐明芝夫妻不可能不认识他。
他心中生疑,却又不知怎么的一直问不出口。
但今日徐明芝一提,一个藏在他心底隐隐约约的猜测落实了:阿令很可能骗了他。
见方奕孟面色沉重,徐明芝心中暗喜,他赌对了。昨日他和媳妇派人到处打听方小哥的来历,结果没有一人知道,只说方小哥是徐娘子表弟。那时徐明芝就想到一个可能……
这个人,被小萱骗了!
“方小哥,你根本就不是阿令的表弟,是阿令骗了你。你看你,样貌出众,气度不凡,想来定是好人家的公子,小萱她是趁着你失忆,哄骗你和她成亲!”
方奕孟又黑了脸,他狠狠瞪向徐明芝:“这些不用你说,我知道我不是她表弟,我也是心甘情愿和她成亲!”
徐明芝呆住:“啊?你知道她骗你?”
方奕孟僵着脸,嘴比鸭子还硬:“她没骗我,她只是对外说我是她表弟,这些我都知道。”
这让徐明芝急了,又说:“好,就算她没骗你。那你失忆的事情是真的吧?你这样的容貌气度,一个寡妇怎么配得上你?这样,你跟我走,我给你找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方奕孟顿时满面怒容,他一把揪住徐明芝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
徐明芝又惧又气,他挣扎着想要掰开方奕孟的手,却发现这人手臂像是铁一样,根本掰不动,气急败坏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她不是寡妇吗?就算她容貌好,那也是嫁过人的!你这么护着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寡妇?”
方奕孟涨红脸,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又慌又乱,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兔子乱蹦乱跳,他将徐明芝狠狠甩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他:“我就喜欢寡妇,怎么了?我和阿令的事,你少管!”
他说罢转身往回走,将要去医馆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方奕孟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阿令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而被摔在地上的徐明芝痛得龇牙咧嘴,边叫边骂:“有病吧?啊?黄花闺女不喜欢却喜欢寡妇?颠得很!”
他怎么那么倒霉?热心肠来帮忙,反而被人打了,有天理吗?
……
方奕孟很快走到了王氏成衣铺,他正要进去,迎面却见徐令萱正一脸焦急往外走。
原来,徐令萱听说方奕孟一个人出去了,顿时急了。毕竟之前她在茶镇有不少熟人,只要有心打探,方奕孟就会知道,方奕孟压根不是她表弟。
当初情急撒谎说方奕孟是表弟,不过是为了骗得他的亲近与信赖,现在却麻烦了。
徐令萱一抬头,看到方奕孟回来,顿时面色一喜,她连忙问:“表弟,你去哪儿了?”
却见方奕孟眼底透出几分委屈和质疑:“阿令,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你表弟?”
徐令萱面上一僵。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来表弟这个谎破了,她得赶紧想想怎么圆谎。
徐令萱脑子飞快转着,她上前拉住方奕孟的手臂:“表弟,这事还说来话长,我们慢慢说。”
徐令萱把方奕孟拉回方才屋子,又给他斟了茶,在他期盼又焦急的目光中,她缓缓坐下,垂头敛眉,一副为难之态:“阿孟,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你其实并不是我表弟。”
“啊?为什么?你为何要骗我?”方奕孟不解。
徐令萱依旧低着头,她咬着唇,双手绞着帕子,犹犹豫豫开口了:“阿孟,我不是要骗你,是没办法。咱们两人的关系,若是照实说出,实在不好听,我就只好对外说你是我表弟了。”
“……我们的关系,不好听?”方奕孟一头雾水:“咱们……什么关系啊?”
徐令萱瞥了方奕孟一眼,一脸害臊:“都怪你,把这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又叫我来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方奕孟一脸窘迫:“阿令,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想不起来,那,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方奕孟越想越忐忑。该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你,你其实是宋二郎的好友。宋二郎过世后,你来宋家吊唁,然后……然后认识了我,对我……一见钟情。”说到这里,徐令萱又含娇带怯的瞄了方奕孟一眼,见方奕孟一脸呆愣,她继续说:“那时你对我说,我们这这种关系叫外人知道了,定要说三道四的,于是你想了个办法,决定谎称是我表弟,说是我们先前就是认识的,那么如今在一起外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其实我一个寡妇,倒也不怕别人说什么,但我不想害得你别被人指责,便对外说你是我表弟。结果可好,你自己失忆了,这反而成了我的错了。”徐令萱说着,拿起帕子去按眼角。
方奕孟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导致的。
是他相中了友人之遗孀,又怕外人笑话,所以编了这个谎言。
方奕孟顿感羞愧:他竟是这样的小人!
方奕孟正难受着,忽然听到徐令萱哀怨的声音:“表弟,难道是什么身份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方奕孟看向徐令萱,只见她哀伤的眼中似有泪光:“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你是谁,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方奕孟心头一震!
是了,他何必去计较从前那些事,让阿令为难呢?
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去和身份就不必在乎了。
“是我不好,阿令,你说得对,我应珍惜眼前。”
“那就说定了。以后不许再提了。”徐令萱靠近方奕孟,又娇滴滴问:“那,我还能叫你表弟吗?我喜欢叫你表弟。”
方奕孟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他不受控制一般点头:“当然能。”
……
徐令萱四人下午才买齐东西离开茶镇。
因为马车内放满了东西,于是徐令萱只能坐在车前,方奕孟在旁赶车,张婶婶坐在车后,小风跟在后面走。
徐令萱的宅子在茶山脚下,距离小镇不算远,几人也不急着回去,便让马车慢慢走着。
路上遇到熟人,徐令萱便笑着邀请他们明日来家中喝喜酒,说自己要和表弟成亲。
方奕孟想起今日遇到徐明芝的事情,便提醒徐令萱:“你兄长知道我不是你表弟,只怕要乱说。”
“随他去说。他的话未必有人信,再说了,不是表弟又怎么了,别人爱说就去说,咱们不理那些话就行了。”
几人回了家,明春告诉徐令萱,老孙已经将今日采的一百来斤茶送来了,这轮茶已经采完了,老孙和大家说好了,明日一起来家中喝喜酒。
“娘子,茶已经摊晾好了,这会儿正要炒呢。”
徐令萱点头,带着方奕孟过去炒茶。她特意留下这些茶自己炒制,可是有大用处的。
等茶制好,天也黑了。
徐令萱早就回去歇着了,方奕孟正要离开,明春悄悄喊住他:“表公子,娘子让你去她屋里用晚饭,她正着你呢,快些去吧,别让娘子等久了。”
方奕孟耳根发热,虽然两人明日就要成亲了,但听明春这么说,他总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想到自己又曾是徐令萱前夫之友,他心里的感觉更加微妙了。
虽说如此,他还是快速回客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赶紧去了徐令萱那里。
徐令萱的确在等着方奕孟。他换衣裳耽误了会儿,饭菜有些凉了,不过如今天气渐暖,倒是不妨碍。
屋里只有徐令萱,她穿着一身水红衣裙,就坐在桌边,见方奕孟来,冲他灿烂一笑:“表弟,快坐。”
徐令萱要见方奕孟,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每一次她精心准备下见方奕孟,都是因为她要开始谎话连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