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怕不是引狼入室了吧?她可没打算真和方奕孟做夫妻呀。
徐令萱有点心慌:
“……表弟?”他怎么在这儿?
方奕孟赶紧转过身去:“表姐,徐婶婶喊你去炒青。”
“哦。”徐令萱立即起身整理衣衫,然后两人一道去制茶小院。院中,锅炉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徐令萱了。
制茶技法其实并不复杂,茶镇这一带,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制茶。
但同样的制法步骤,细节之处略微的差异,都会影响茶叶的口感。
徐令萱少时起便跟着父亲制茶炒茶,深谙制茶细节的掌控,这也是徐婶婶几人要等她炒青的缘故。
徐令萱并不藏私,她事无巨细,将每一个步骤细节都讲了个清清楚楚。
“双手不断翻炒,约莫半刻,茶叶从鲜绿转暗,触感渐柔,且有些粘手,紧握茶叶成团后不散,便可以了。”
接下来大家一起上手,鲜茶不多,半个时辰后便都炒好了。
接下来就是揉捻成形,然后再次入锅小火炒干。等茶叶干燥,茶叶杆变脆,便可放入陶罐中密封储存了。
众人忙到半夜才将两百多斤鲜茶处理好。
“今日辛苦了,明日还有好些事要做,快些去睡吧。”徐令萱打着哈欠,正打算和明春回去睡觉,却见方奕孟没走。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只簸箕,簸箕里铺满鲜茶叶。
徐婶婶不由得惊讶:“表公子,这里怎么还有一簸箕茶叶?”
“我偷偷留下来的。”
几人面露不解,徐令萱便问:“你偷茶叶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吃的。
方奕孟挠挠头:“方才你制茶我都看了,我想自己炒一次。”
他将徐令萱方才做的每一个步骤,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他想自己学会了这些,以后这些事他就能做,阿令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不用像今日这般辛苦。
徐令萱愣了一下。她望着方奕孟,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一旁的徐婶婶道:“今日太晚了,都过了子时,要不等明日?”
“趁热打铁,我做完会收拾好的。”方奕孟想赶紧温习一遍,怕自己忘记了。
徐令萱便道:“我陪你,其他人去歇息吧。”
很快,屋里只剩下徐令萱、方奕孟两人。
方奕孟有些过意不去,他原本是想让阿令轻松些,却不料表阿令在还要陪着他辛苦。
“阿令,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能行。”
“陪着你,我不累。”徐令萱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刚制好的茶,随口说道。
方奕孟心头一跳。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徐令萱,见她低头品茶,侧脸柔美,动人心魄。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心思放在制茶上。
徐令萱便坐在榻上歇着,方奕孟开始炒茶。
徐令萱望着他的侧影,缓缓开口:“我第一次炒茶的时候才七岁。那天我和你一样,跟着爹炒茶,偷偷留了一筐茶叶。打算事后自己练习一遍,那时,爹也这样陪着我。”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其实,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
翌日,徐令萱和方奕孟、张婶婶、小风几人去了茶镇。
因为明日要办婚宴,他们今日要去镇上采买各样物什。
到了镇上,四人便分开了,张婶婶带着小风去买明日宴席需要的食材,徐令萱和方奕孟则去马掌柜的茶铺。
她去找马掌柜取这些日子的卖茶的银钱,马掌柜早就准备好了,收下字据后,递给她一张银票还有一只钱袋。
徐令萱点清无误,正要离开,却见一女子带着侍女进了茶铺。
徐令萱眼睛一亮,她记得这名女子,她就是杭州知府章大人的小妾秦娘子。当年宋二郎在杭州府衙做事,住在知府府邸,她因为去探望宋二郎,见过秦娘子一面,因为秦娘子是余县人,两人当时还说了几句话。
电光火石之间,徐令萱心里冒出一个主意,她连忙笑着上前招呼:“秦娘子,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秦娘子与徐令萱年纪相仿,她微怔之后,点头道:“原来是徐娘子,在这儿见到,倒是巧了。”
徐令萱脸上遮掩不住惊喜:“你还记得我?”
秦娘子轻笑:“记得,徐娘子姿容出众,我当然记得。”
徐令萱有些不要意思:“哪里,您才是最好看的。”
她边说边从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一只墨色陶罐递到秦娘子侍女手里:“这是我家今年新出的径山茶,你尝尝。”
一旁的马掌柜看得目瞪口呆,他寻思着这是他的茶铺吧?而且徐令萱怎么知道那罐茶是她家产的茶叶?
秦娘子也没推却:“那就多谢徐娘子了。”
徐令萱见状松了口气,又说:“若是秦娘子得空,咱们去茶铺楼上坐一会儿,顺便品品茶?”
秦娘子点头:“也好。”
于是徐令萱像是主人一般把秦娘子往楼上带,还冲马掌柜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准备茶点。
马掌柜无奈,赶紧亲自去准备茶点。
方奕孟虽然不认识那位娘子,但从徐令萱的言行中看得出,那位秦娘子有些来头,她在讨好秦娘子,应是对秦娘子有事相求。
虽然不知道阿令的目的,但他配合她就好。
所以方奕孟便帮着马掌柜将茶点送上楼,楼上有茶室,茶室内炉火热水一应俱全。
秦娘子的侍女站在一间茶室外,她从方奕孟手里接过茶点,送了进去。
徐令萱正殷勤地斟茶。
秦娘子早就看出徐令萱似乎有话要说,便问:“徐娘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徐令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我要成亲了,难得遇到熟人,便忍不住想报个喜。”
秦娘子微讶,连忙道喜:“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我本也不是急着再嫁,只是……”徐令萱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又呵呵笑:“让娘子笑话了。”
秦娘子自然明百了徐令萱的言外之意。秦娘子可是最清楚了,宋彻那个老色鬼,怎么会舍得放过年轻貌美的寡妇儿媳?
想必徐令萱也是为了躲那个老色鬼,才匆忙改嫁的。
这位徐娘子也是倒霉,嫁到这样的人家,偏偏夫君又早死了。
“难得你机灵。你要嫁的人,可是方才身边的那位男子?”
徐令萱做出羞赧的模样:“是呢。也是没法子了,匆忙得很,连喜服都来不及做,只得来买现成的。”
“这没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给外人看的。”秦娘子说着拔下发髻上的一只银簪递给她:“身边没什么好东西,这只银钗就当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
徐令萱连忙推迟:“这怎么好意思……”
“你收下吧,也当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宋家二郎是帮大人做事出意外的,我家大人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
“这件事谁也没想到,只能怪二郎福薄。”徐令萱说着接过簪子:“那我就多谢娘子和章大人了。”
徐令萱目的达到,又恭维了秦娘子好些话,这才将人送出茶铺。
秦娘子离开茶铺前,目光从徐令萱身旁扫过,她看清楚方奕孟的脸,不由得微微惊讶:这男子好相貌!
徐娘子后福不浅呢。
……
徐令萱送秦娘子上了马车,这才折返回来,付了方才她挪用的茶钱。
她一脸喜滋滋的样子,让方奕孟和马掌柜都很好奇。马掌柜嘴快:“方才那位夫人是谁,能让你这般讨好?”
“女人家的事,你别多问。”徐令萱却没多说,秦娘子出门想来也不喜欢被人大肆宣扬。
“你拿我茶送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马掌柜不满。
“不是给你钱了吗?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提到那罐茶叶,马掌柜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那罐茶是用你家茶叶制的?”
“我家茶叶品相最好,你家店里用黑陶罐装上等茶,那黑陶罐里装的不是我家的茶,又是谁家的?”徐令萱一脸得意:“不说了,我今日还有许多事,明日下午记得来我家喝喜酒呀。”
徐令萱说完拉走了方奕孟,方奕孟欲言又止,他很想问,但又怕阿令嫌他多话。
徐令萱似乎猜到了方奕孟的心思,凑近他低声道:“我方才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晓得,那位夫人来头多大!说出来我都怕吓死你!”
“……”方奕孟有点无奈,什么来头能吓死人?
不过见徐令萱一副想要炫耀的模样,他便配合着做出一副好奇模样;“多大来头?”
“知县你知道吧?”
“嗯,那是一地父母官。”
“像是你我百姓,一辈子能见到最大的官可能就是知县了。宋彻那狗东西不过是捐钱做了几年知县,就无法无天。而在他之上,还有更大的官,比如说知府!那位夫人就是知府大人的爱妾!你说她来头大不大?”
知府来头很大吗?
方奕孟有点懵,但还是配合重重点头:“真大!想来我还从未见过知府大人。”
他这会儿明白了徐令萱的意图,她大概是想借助知府爱妾的来头用来吓唬那狗东西。
方奕孟心中不免懊恼,只怪他无能护她,才让她想尽法子去讨好他人,又不得不仓促与他成婚。
想到这里,方奕孟不禁迫切的想要恢复记忆,他若是记起过往,也许能帮到阿令。
茶镇虽然只是一处小镇,但周边都是种茶大户,故而茶镇街上两边店铺鳞次栉比,成衣铺也有好几家。
虽说徐令萱这次改嫁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但她也不想太过随意。便带着方奕孟去了镇上最气派的那家铺子,又选了铺里最好的喜服。
不过方奕孟个头太高,喜服短了一寸。
“小萱,这喜服什么时候要?若是不急,我们可改一下,你过两日再来取。”这家店铺的掌柜王大姐和徐令萱自小认识,正拉着她说话。
徐令萱摆手:“来不及了,我明日就成亲,你要是有空,可来我家喝酒。”
王大姐很是惊讶:“这么急?”
“不急不行。”徐令萱做了个呸的姿势,王大姐立即懂了,最近宋家老爷纠缠儿媳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也难怪她这么着急改嫁。
“那是得抓紧嫁,这样,你跟我去后院坐一会儿,我亲自动手改衣裳,你今日就可以把衣裳拿回去。”
徐令萱点头:“行。你找个屋子给方公子歇歇。”
“放心,不会委屈你的新郎官。”
两人到了王大姐屋里,王大姐一边修改衣裳一边和徐令萱说话。
“小萱,你好福气呀,那新郎官浓眉大眼的,长得精神又福气,你这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俊的小伙子?”
徐令萱只得搪塞过去:“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弟。”
“远房表弟?之前怎么没听你家有这门亲戚?”
“……都快出五服了,也算不得什么亲戚,自然也没太多往来了。”徐令萱赶紧吃岔开话题:“你明日有空也来我家喝酒,我爹娘去世了,他家里长辈一时来不了,明日我家里都没什么人。”
“行,我去。”
……
方奕孟坐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失忆之事,便打算出门找个大夫看看。
他向成衣铺伙计打听了医馆的方位后就出门了。
方奕孟正走在路上,忽然面前窜来一个胖子,方奕孟面色一沉。眼前之人正是徐令萱的兄长徐明芝。
他憎恶这个人。
这人明明是阿令的血缘至亲,却禽兽不如想要将亲妹推入火坑。
徐明芝顿时觉得后背一凉,也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这位小哥明明不过弱冠之年,却看起来颇有气势,尤其是他的目光,仿佛透出一股冷气,叫人心里发寒。
但想到宋老爷许诺的两千两银子,徐明芝立即有大起胆子,他冲着方奕孟呵呵一笑:“方小哥,我有话跟你说。”
方奕孟冷着脸:“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和这种人说话,方奕孟觉得恶心。
“方小哥别急呀,我听说你失忆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