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明春往这边跑来,边跑边道:“娘子,徐家老爷来了。”
父亲去世后,徐令萱兄长徐明芝继承了家业,成为了徐家老爷。
徐明芝比徐令萱年长六七岁,本正值盛年,却身材臃肿,一副疲态,夫妻两个被仆从扶着爬上山,面色发白,气喘吁吁,仿佛随时要晕死过去。
徐令萱冷眼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三年前父亲过世,徐明芝不顾她劝阻变卖家产搬去杭州,他们兄妹两人便基本断了往来。
这样的情况下,兄嫂忽然出现,显然事出反常。再加有张华在前,徐令萱心中立即多了几分警惕。
徐明芝一见到徐令萱,立即冲她呵呵一笑,他想要快步走向妹妹,奈何体力不支,走一步喘三下,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还隔着妹子好远。
但见徐令萱站在高处望着他目色淡然,丝毫没有下来迎他的意思。
徐明芝没办法,只得冲着妹子大声喊:“小萱,是我呀,我是你兄长呀,你不记得我啦?”
徐令萱呵呵一笑:“兄长说笑了,我又没老眼昏花,怎么会认不出兄长呢?”
“是是,小妹青春年华,是我失言了,那个,小妹你能不能下来一下?”徐明芝实在爬不动了。
徐令萱却不肯:“兄长,我不比你在城里当老爷,坐在那里等吃等喝就行了,我还要采茶,耽误不得。”徐令萱说着就转身要去采茶。
徐明芝夫妻急了,顾不得累了,提着一口气就爬了上去。徐明芝被仆从扶着;“小妹,兄长这次来,是因为有一桩天大的喜事!”
徐令萱面色一沉:“可笑!什么喜事能轮得到我?兄长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晓得吗?上回我让张管事带回去的话还不够明白吧?兄长若是不顾兄妹情谊,也别怪我撕破脸!”
一旁的大嫂立即大声道:“小妹,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姓姜,是杭州城里的富户,在城里有三家茶楼,姜老爷说了,上月他来茶镇买茶,见了你一面便记在心里,随后千方百计才找你兄长……”
大嫂说着瞄了一眼徐明芝,徐明芝赶紧道:“小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姜老板不到三十,年华正盛,他前年死了夫人,你呢正好没了夫君,和他不正好一对?”
大嫂继续道:“姜老板容貌端正,也读书识字,他家的宅子可大呢,听说家里下人上百。这身家人品,说是万里挑一都不过,妹子你嫁了他,后半辈就是大户人家里的夫人了,进出仆妇成群,多体面,多威风啊。”大嫂眼睛发亮,嘴里恨不得唱出一朵花来。
徐令萱听着面无表情,一旁的方奕孟却紧张起来,他面色紧绷,不安的看向徐令萱。
那姜老爷听起来样样都好,而他什么都没有,他很担心阿令会心动。
徐明芝夫妻两个一唱一和说完,徐令萱还是一副冷淡模样。
徐大嫂却并不着急,只是笑呵呵的上前,拉住徐令萱的手:“妹子,我知道你心里对兄嫂有芥蒂,不相信我们的话。但这次我们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是真的。这样,你若是不信,跟我们去杭州,亲自见一见姜老爷,你就知道我们没骗你了。”
方奕孟心头一跳,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衣摆悄悄碰触到了徐令萱的衣摆,仿佛这样子,他就能留住她。
徐令萱用力将自己手抽出来:“我不去杭州。那姜老爷若真有心,怎么不亲自来呢?”
徐大嫂面上的惊慌一闪而逝,她立即说:“贵人事忙嘛,他在杭州很里有好几家茶馆照应,哪里抽得出身呢?”
徐令萱眉毛一挑:“你说姜老爷人贵事忙不得空,但上月却能来茶镇买茶。那他这意思是,买茶这种事,竟比娶妻还重要?”
“……”徐大嫂噎住,好一会儿又说;“不是这样,总之你跟我们去了杭州,见了姜老爷就知道了,别耽误了,还采什么茶呀,这茶值几个钱啊,若嫁了姜老爷,你还怕没钱花?”
徐大嫂又伸手去拉徐令萱,却被徐令萱反手狠狠一推,将她往后推了几个趔趄,要不是有仆从扶着,就要跌倒在地了。
不等徐大嫂发难,徐令萱已经黑了脸,她盯着徐明芝,目光锐利:“你们当我是三岁孩子吗?随便编个话我就信?什么姜老板?若真有这个人,此前张管事怎的一字不提?兄长,你若是说实话,我做妹子的,愿意听你说两句,你若还是想骗我,马上滚!”
徐明芝被徐令萱这么一唬,当即便憋不住了,他也顾不得周围众人,嚎啕一声大哭起来:“小萱,阿兄我也是没办法呀,你得救救我呀!”
一旁的徐大嫂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这事要坏!
她正想提醒徐明芝,徐令萱却忽然放柔了声音,她望着徐明芝:“阿兄莫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了我才能帮你啊。”
徐明芝心头一暖,顿时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股脑往外倒:“小萱啊,阿兄后悔啊,后悔当年没听你的话,把家产卖了搬去杭州,那杭州的茶馆生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我们一没门道二没靠山,一年里大半年都是亏损的,这才不到三年功夫,钱没赚到,反而欠了不少,茶馆也开不下去了,我还有一大家子人,怎么过下去啊……”
徐令萱嘴角下抿,眼底已经酝着怒了。她就知道,这个兄长没大本事,去了杭州会吃大亏,果然是如此。
徐令萱忍着怒,做出一副为难模样:“阿兄这番遭遇我也是心疼得很,可阿兄也知道,我只有这座茶园,一年下来也就那些银子,勉强度日,帮不了阿兄。”
见妹妹有心帮忙,徐明芝眼睛一亮:“小萱,不用你出银子,我有办法!”
徐令萱故作好奇:“什么办法?”
徐明芝正准备说,又觉得不妥,目光看向周围,徐令萱会意,让明春将几个好奇的茶工带走。
徐明芝这才凑近徐令萱,低声开口:“妹子,宋老爷说了,只要你肯跟他,就在杭州城买一座宅子送你,仆妇都有,再每个月给你十贯钱零用……阿兄我这边,也会帮我还清欠债……”
一旁的方奕孟目光冰冷,死死盯着徐明芝。
徐明芝话没说完,徐令萱已经高高扬起手,然后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亮响,一瞬间众人仿佛被定住一般,纷纷盯着徐令萱,没人敢说一句话。
方奕孟愣住,陡然间心神放松起来,目光看向徐令萱,目中的冰雪化作春风。
方才他那些千回百转的忐忑都化为无形。
徐明芝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妹子,而一旁的大嫂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嗷”叫声,冲着徐令萱冲过来,方奕孟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精准的提住大嫂肩膀,而后将她往旁边一甩!
大嫂被甩在地上,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但没人理她,因为徐令萱又扬起一巴掌,再次“啪”的一声,又狠狠给了徐明芝另一巴掌!
徐明芝终于反应过来,他又惊怒又委屈,瞪着徐令萱道:“你疯了吗?你竟然打我!”
徐令萱冷笑:“我打的就是你!徐明芝,你哪来的脸跟我说这些话?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败光了爹娘留下的家产,竟想打我的主意,把我拿去卖人,你晚上睡得着吗?你就不怕爹娘在天之灵找上你吗?”
听到爹娘二字,徐明芝不由得一个哆嗦。做这种事,他自然是心虚的。
但大嫂却不依,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大哭大闹高声大叫:“徐令萱,你别不识好歹!什么叫我们卖你?你都成寡妇了,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吗?还想嫁什么好人家?有人要你就不错了,宋家老爷又不委屈你,你矫情个什么?”
“闭嘴!”徐令萱恶狠狠瞪向大嫂:“爹去世后,我们就是两家人了,如今我嫁不嫁人,要嫁给谁,轮不到你们管!”
徐令萱怕兄嫂两个不死心,一把将方奕孟扯到自己身边:“你们看好了,我要嫁人了,这就是我要嫁的人!”
徐明芝看着方奕孟一楞:“他是谁?”
“……”徐令萱顿时也僵了一下。她光顾着和兄嫂吵架,忘记了方奕孟身份这件事了。
她若说方奕孟是表弟,那不就露馅了吗!
方奕孟此时也看向徐令萱,但眼底并不是怀疑,而是激动与欣喜。
徐令萱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那么机灵。
徐令萱于是对兄嫂道:“他是谁关你什么事?我想嫁谁就嫁谁。我没有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嫂,现在立即给我滚!”
徐明芝夫妻震惊过后,满脸愤怒,大嫂更是大吼起来:“胡扯,你爹死了,你哥就能管你!我们要你嫁谁,你就得嫁谁!你现在就跟我们走,马上!”
大嫂上前就去抓徐令萱,徐令萱刚要躲避,方奕孟就一脚踹到大嫂腿上,大嫂又是一声哭嚎趴在了地上:“还愣着干什么,徐明芝,你忘记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徐明芝心一横,目露凶狠,对随行的六七个仆从道:“快上,把她抓起来,我是她兄长,我今日就要带走她。”
那些仆从本就是徐明芝特意找来帮忙的,不是寻常的家仆,他们听到徐明芝下命,便立即扑向徐令萱,企图强行将她带走。
徐令萱面上一白,她没想到兄长居然会这么下作。
她正要招呼老孙他们来帮忙,却见眼前一花,方奕孟已经站在她前面。
他挥拳出去,便将靠近过来的一人打倒在地,接着又斜出一脚,将另一人打趴。
徐令萱觉得自己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她根本不晓得方奕孟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见那六七个凶神恶煞的被打翻在地,惨嚎连连。
一瞬间,众人都惊呆了。
徐明芝惊怒交加,他不敢上前,只指着方奕孟怒道:“你,到底是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徐家的家事,你没有资格管!”
方奕孟冷眼看他,目中迸出凶光:“她是我的妻,你们当着我的面欺负她,先问我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