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处后朝竹篮里一看,七只小鸡仔只剩下五只了。那俩到底是趁乱逃走还是被某人玩死了,默印对此很是怀疑。
南落蹲在地上逗鸡崽,拿把野菜摇来晃去,引得鸡崽仰着脑袋叽叽叽地叫唤,就是不肯给它们好好吃。
等他玩够了,把手里的野菜一抛,站起来比划道:“我想要个鸡圈,这么大,用竹子弄,看着好看。”
默印换衣服的手一顿,捻着衣襟试探道:“……你去砍竹子?”
“不是啊”他理所当然地抬起头,看过来,十分坦然道:“你去砍嘛,要细一些的,太粗就笨重了,围起来不好看。”
默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心是拒绝的。这人想一出是一出,脑子里闪过个念头就开始张口,根本就不考虑别的。
为了他梦寐以求的竹圈,南落破天荒地纡尊降贵,亲自跑到邻家婆婆那里借来了砍斧。
婆婆拉着他的手,叮嘱道:“乖仔啊,阿婆那篮子破就破了,这把斧子你可得给阿婆好好带回来啊。”
南落挠挠眉梢,不知尴尬为何物,只想抽回自己的手。幸好为了竹圈没变脸,态度还算诚恳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然而,为了维护山中无辜生灵的安危,默印不想让他带砍斧上山。
南落抱着斧子不撒手,气愤地为自己争取说法:“凭什么?!”
默印掸了掸衣袖,不予解释:“要么你带着它自己去,要么和我去就留下它。”
南落又死乞白赖地磨了一会儿,默印依旧无动于衷。大概是看到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南落哼唧一阵子后,不甘心地放下斧子。
然后就因为这个事,他生气了,从放下斧子后就再也不拿正眼瞧人,爱搭不理的小模样看着真欠揍。默印乐得清净,索性也没管他。
竹子都是南落一株株挑的,觉得能入眼的,就指出来,默印跟在身后凝出风刃一划,连竹枝条都削个干净。
总共拖回来一大捆,放在屋前的空地上,默印拿砍斧一分几段,给它们截成相同长度,然后开始插杆围圈。
摸索着摆弄了一下午,总算是弄成形了。默印洗过手,想让那人把鸡崽给拎过来。结果转身一看,鸡崽还在,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人生气了还会离家出走?默印惊奇地找了一圈,确实没找到。他将砍斧还给邻家婆婆后,便出去在村子里找。
除了碰上前几日在村口搭话的那名妇人,其他谁也没见到。
瑶瑶娘剥着豌豆,招呼道:“晚上来家里吃饭啊,我做菜可香了!”。
默印笑笑,没放在心上,简单见过礼后就往村口走去。
出了村口,外面道路四通八达,鬼知道他会走哪条。默印在柳树底下等了小半个时辰,夕阳渐渐染红了柳梢头,傍晚的候鸟也归了巢。
第一缕炊烟升起的时候,他想,如果炊烟散尽时再不见人影,就一条道一条道地挨着找吧。
片刻后,那户人家锅里的水可能还没烧开,他们来时那条路的尽头,突然闪现一道奔跑着的身影:好像是……狐狸?
毛发金灿的狐狸实属罕见,或许是开了智的妖物。身后是村庄,默印皱起眉,不动声色地作好驱逐的准备。
然而那只狐狸冲近了,突然放缓了速度。嘴里叼着包东西,那粗糙的油纸以及独特的缠线方式,默印越看越觉得熟悉。
狐狸着急似的打了个转儿,想调头朝别处跑。默印笑了一下,唤道:“乖仔?”
南落顿住身形,转头看向他,犹豫片刻后,不情不愿地化成了人形。他从嘴里取下油纸包,气馁道:“你站在这里干嘛?”
“等你”,默印缓缓一勾手,示意他过来。
南落没搭理他,将烧鸡砸到他的怀里,脸色沉沉地往居处走。
啊啊啊太丢人了!怎么就让他看到原身了啊!!好丑好丢人呐,呜呜不想活了……
默印不清楚他波涛汹涌的内心起伏,只当他还在生闷气,拎起烧鸡瞧了瞧,确定是当初的那家。
不禁惊奇地看向他的背影,跑了这么远去买烧鸡,这是该有多贪嘴啊。
嗯?不对,他哪儿来的银子?
默印忙追上去,提着烧鸡问:“你偷的?”
南落闻言转过头,恨恨纠正道:“我买的!”
“你用什么买的?”
南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有一丝不屑又有一丝同情:“当然是银子啊”。
默印终于问到了点子上:“银子从哪儿来的?”讲真,他真怕从这人口中来一句“拿别人的”,虽然他没做好模范作用,但要是真教坏了人,他后悔都来不及。
南落又露出鄙夷的目光,嫌弃道:“赏银啊!我赢了一百两,这么快就忘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默印有点震惊,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谁还能想到赏银的事儿?怕不是掉进钱眼子里了,命都不顾去装钱。
这些默印不想再问了,但有件事还是得趁早说清楚。他谨慎地措辞,试图不踩到这人的炸毛点:“你……下次出门时,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这回南落倒是没发脾气,闷闷地点头,“嗯”了声。
到晚饭点时,默印正剁着烧鸡,瑶瑶娘来了,人站在屋外就开始喊:“小兄弟!饭做好了!走,去我家吃去!”
“呃?”南落坐在椅子上荡着腿,朝屋外看了一眼,皱眉道:“吵死了,她有病啊?”
默印没想到她是真心邀请,本来以为就是句寒暄客套话,他又急着找人,也就没当场推辞。
如今人已在门外,只好开了门将她请进来。屋内只有一把椅子,南落坐着不动如山,瑶瑶娘就靠着门框招手道:“走啊,菜都做好了,瑶瑶在熬鱼汤呢。”
默印笑笑,婉拒道:“不了,烧鸡都切好了,改日吧。”
“那有啥!”瑶瑶娘拨开他,把桌上的烧鸡块端起来,另只手又来拉他:“走走走,一块儿吃,单只有这点东西哪儿能吃饱人?”
她既然这么坚决,再推辞下去也没意思,默印便回头唤南落:“盛情难却,过来谢谢婶婶。”
南落磨蹭了会儿,不耐烦地挪过来,张张嘴,依言道:“谢谢婶婶”。
“哎哟,客气啥?进了村,那就都是一家人,不用谢!”
前往她家的路上,瑶瑶娘不停地吹嘘着山源村的好。默印跟在身后,时不时地应一声,然后偏过来脸,轻声对南落道:“懂点事儿,别摆脸色给人家看,好么?”
他欲言又止,烦躁地皱着眉,视线从妇人的背部移到一旁,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他们到家时,最后一盆鱼汤正好端上了桌。
瑶瑶娘赶忙伸手招来自家女儿,握着她的手介绍道:“这是瑶瑶,来,瑶瑶,见见你两位哥哥。”
少女低着头,见到陌生人有些羞涩,默印向他行礼问好时,她飞快地抬起眼,接着又迅速垂下眸子。回礼时,脸颊明显泛起了红霞。
南落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站着,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模样。见她那副春心萌动的神色,不禁在心里吐槽:看什么看?长得丑死了,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在桌前落了座,瑶瑶娘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劝他们夹菜。
桌上六个盘子,四素两荤,再加上端来的烧鸡和熬的鱼汤,勉强也算是一桌丰盛的晚宴。
南落夹着豌豆,视线却直直地盯着烧鸡。烧鸡是他买给默印的,他不吃,更不想让别人吃。
瑶瑶娘在饭桌上攀谈起来,详细地打听他们是从何地来、二人是什么关系、祖籍在哪里、可还有其他亲戚。
默印大概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人家没有直接提出来,他也不好出言拒绝,于是就模棱两可地应付过去了。
当提到可有中意的姑娘时,默印笑笑,半真半假道:“我生**玩又四处漂泊,还是不要拖累人家姑娘了。”
瑶瑶娘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也是,过日子嘛,还是找个踏实的好。”
饭吃到一半,烧鸡也被夹了好几块,南落心疼得要命,又不能骂人摆脸色,直憋得胸闷。
瑶瑶又要来夹,他先下手为强,端起烧鸡一股脑儿全倒在了默印的碗里。
默印开始并没有在意,随后一低头,看着堆出碗沿的鸡块,筷子顿住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落挑衅般,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瑶瑶,丝毫没有羞愧感,弄得人家姑娘手足无措,执着双筷子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默印简直没眼看,真想把他拖回去揍一顿。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瑶瑶娘要端着灯给他们送回去,默印忙拦下来,道过谢后,拉着人就直接离开了。
南落显得很开心,因为默印把碗里的烧鸡都吃完了,一路上绕着他转来转去,话音里都带着笑。这让默印十分为难,本来打算训斥他一通来着,如今又实在说不出口。
快走到居所时,黑黢黢的檐下,突然有个人影动了动。南落话还没有说完,吓得尾音都变了调。
这位小祖宗被吓着的第一反应不是后退,才不管你是人是鬼,先一律打死再说。默印扯住他的后衣领,及时地拉了回来,成功阻止一场惨案的发生。
那道身影走出屋檐,在月色下显出了面貌,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看穿着约莫是富贵人家,蓄着一把银白胡须。
此人先行礼,问道:“昨日于街头除妖的高人,不知是否乃二位?”
默印回礼,谦逊道:“高人不敢当,无名小辈而已,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要事?”
老者迟疑片刻,反而又疑惑地问:“世间真有妖么?”
这个问题默印觉得自己有发言权,他瞥了一眼南落,无比自信道:“自然是有的”。
老者看他信誓旦旦不像有假,又想起确实有路人亲眼见证了除妖过程,便叹了一口气,坦言道:“说来也是家丑,小女今年正值二八,待字闺中不曾下楼,白日里有婢女陪伴,夜里闺房紧闭。可谁知,前天干呕反胃,叫来大夫一看……唉,竟是已怀有身孕!内人验其贞操,却仍是处子之身。反复逼问后小女吐露,一月前,曾有黑猫夜夜入梦,唤其闺名并迫其行不轨之事,本以为只是噩梦,便隐下未说,谁知竟出了这等事儿!”
南落听得津津有味,刚想开口让他继续讲,默印便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他的嘴,并表达深切的同情:“令女无辜遭此祸事,必受到极大痛楚,那黑猫着实该死。”
老者神色黯然,摇摇头,道:“作孽啊,既是妖,吾等凡俗之人哪里找得回公道。幸而,今日遇到了二位高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默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又琢磨一遍老者的话,然后有些茫然。
那这……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要打胎找大夫去啊。
老者郑重又行了一礼,道:“如此,小女腹中的妖胎一事,就有劳二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