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野兽，是神明 第4章 04

宁舟：“……”

对方眼神冷漠，气场威严，看不出一丝不光明的想法，拒绝倒是显得自己拘泥小节，思想境界没有什么提升。宁舟别别扭扭地褪下打底裤，慢吞吞地爬到沙发上。

头发被脏水弄湿，裙子也摔得脏兮兮，宁舟一趴上去，那奶白色的意大利手工皮沙发就蹭满污渍。

其实就是摔得痛点，没什么大问题，宁舟说着不用上药，那人根本不搭理她，掀起她的裙子后甚至还说看不清打开了手机上的闪光灯。

闪光灯照亮了宁舟的屁|股，也照亮了宁舟的脸，宁舟在极端的光明和坦诚里有片刻恍惚。

谁会和前任阔别三年后在酒店里打着手电筒看屁|股？这种事写小说里都离谱……

“青了。”

那人的声音冷冷清清，宁舟恍惚的应着，“没事……不疼了……已经。”

“……你就这一条内裤么？”

宁舟人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款我买了二十条！一样的！”

背后的女人声音诡异，好像在憋笑，宁舟一个猛回头，果然抓获了宛言奇怪的表情，笑了但又没完全笑，还是看上去挺严肃的，“哦。”

“哦什么哦！谁会一条内裤穿三年啊！”宁舟愤愤地拉下裙子，遮住自己的小兔子内裤。

宛言没说什么，起身把药箱收起来，打电话跟酒店管家交代事情，换鞋换衣服……反正来来回回干什么那个嘴角就一直是蒙娜丽莎迷之弧度，宁舟就这么一直盯着，看的很是火大。

直到宁舟都开始试图催眠自己忘记这件事时，某人忽然背对着她自言自语的感慨了一句：

“修行人确实值得敬重，节俭。”

宁舟刚咬了一口从冰箱里翻出来的可颂，呛地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加快的脚步声传来，紧接宁舟手里的可颂被一把抢走。

宁舟望眼欲穿地目送它进垃圾桶，眼神悲痛的简直像要原地给它举行葬礼。

“已经不新鲜了。”宛言说，看到宁舟那表情，她犹豫片刻，还是不大耐烦地问出来，“你上顿什么时候吃的？”

宁舟舔了下嘴边沾到的面包渣，十分珍惜的咽下去，眼巴巴地瞅着垃圾桶低声说：“忘了……你的人一直在抓我，我哪有机会吃饭。”

他们抓了她三天。

“我没叫他们不让你吃饭！”

话说出口，宛言立即移开视线。

房间里一阵安静，显得刚才那句话声音更大。

酒店管家很快把餐车推进来了，宁舟扫视餐食，目光微顿。

不知道那小子嘴上有没有把门的，具体给宛言说了多少，全是自己在山里爱吃的素食，一个不差。

统共十几盘菜，宁舟风卷残云全吃了。

在宛言的记忆里，宁舟父母虽离异很早，但都对她爱护有加，宁舟自幼就没吃过苦，不管私下里怎么贫嘴，行为举止总还是流露出一种松弛优雅。

如今这样吃东西，看的宛言一刻也挪不开视线。

宛言脸色如常，还是在给宁舟倒热水时忍无可忍地提了一句：“明天把那几个废物全开了。”

宁舟不是以德报怨的白莲花，不搭话，只是往四周小心的看了一眼，又是可怜巴巴的声音，越说越小声：“……你这房子怎么这么冷啊？能不能给我一件你不要的衣服……”

一只手“啪”的一下贴在宁舟脑门上。

而后宛言收回手，起身背对宁舟站着，不说话，屋里一片安静，显得有几分奇怪。

顿了好几秒，宛言才微侧过脸，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

“你发烧了自己都没感觉么？”

……

冲过热水澡，吃完退烧药，宁舟穿着宛言的睡袍哆哆嗦嗦地缩进被窝。

床头的夜灯给整个卧室笼上一层暖黄，香薰气味很淡，但闻得出跟宛言身上的香水是同款。

宛言又拿来一床羽绒被，一边给她盖上一边数落她大冷天穿裙子到处跑。

不经意交接上的视线，像旧时空开了一扇门，屋里明暗轮转，周遭光影高速移动，两个人都穿越到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

宁舟不由自主地看着宛言的眉头，这人高兴不高兴都爱皱眉头，好端端一个大美女，怎么越来越一脸国仇家恨的。

指尖落在宛言眉心，宛言的眼神开始变得柔软，这大约是她心防最薄弱的时刻，宁舟这么猜测着，唇畔轻启：“你困了，你想睡觉。”

下一秒，她软倒下来压在宁舟身上，击中胃部，宁舟差点喷着吐出来。

“多谢大仙。”宁舟艰难的说。

话音一落，宁舟身上便离开了一道灰气。

刚才宁舟请了个黄大仙来自己身上大吃特吃，还帮着发烧，眼下大仙一走，宁舟便掀开宛言以及身上一层又一层被子。

宁舟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成大字形瘫在床上。

一旁的女人呼吸深长，宁舟侧目瞧着她熟睡的模样，笑了一声，抬脚踹她一下。

“你不是牛逼么？”

又笑了一声，晃了晃脚，用食指戳她脸蛋。

“宛总？主任？宛老师？这么困呢？在线么？起来杀我啊！”

宁舟仰面笑了一会儿，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跟刚才那副饥寒交迫的惨样判若两人。

用宛言的手指打开手机指纹锁，宁舟看着宛言的手机屏幕目光一凝。

屏幕上的女人一席煎茶色苎麻交领长裙，怀中满捧花束，在聚光灯下欠身谢幕，台下人山人海，舞台上空飘落许多金粉……

那正是多年前的自己。

宁舟手指顿了顿，垂下眸子收起不该有的情绪，用宛言的账户给师弟随便买了张机票，让宛言的手下将其发配出国，然后又问出了夏如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洗烘机里的裙子刚好洗完烘干了，宁舟换上自己的苎麻裙，把宛言的丝绸睡袍叠好放在她枕边，视线不经意又落在宛言脸上。

宛言没变，一点也没变。

以前她总穿一身令人窒息的老干部西装套裙，长发永远一丝不苟的低盘在脑后，出席千人会议，也淡淡一眼就定住全局。

明明是很有女性魅力的一个人，却好像在常年向上攀爬中逐渐丢掉了意识形态里的性别特征，只剩下‘上位者’这一个标志。

千篇一律的西装套裙就好像套她的灵魂上，有次两人在商场约会，商场门口那条路翻修一直没修好，宁舟买栗子泥小蛋糕回来，刚好看到她在路边接电话训诫下属，有路人看到，就自然的走到她身边问：

“领导啊，下面人根本就不好好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咱这路大概啥时候能通啊？”

……

想起那些往事宁舟不自觉翘起嘴角，还是觉得好玩，指尖不自主地触碰宛言的眉眼。

这张脸其实挺矛盾的，西方人的轮廓，东方人的气韵，融合到一块儿有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和深邃，所以即使这样潦草的歪在床上，也像古希腊哲人诗歌里的神像。

奶油色的法式藤蔓雕花墙面，映出一个越俯越低的人影，无限趋近着熟睡的人，却好像隔着永远到不了的距离。

……

酒店长廊里的感应灯一段段亮起，宁舟拖着行礼箱往前走，神识风驰电掣般进入夏如的梦境。

梦里的环境是商务包厢，灯光昏黄，暗处猛然飞来一个高脚杯，刺耳的碎在眼皮子底下。

扔东西的是宛言，而夏如的视角居然是跪在地上的。

为了不引起注意，宁舟用的是光化身，她从夏如身上飞出来，刚才那个视角感觉像自己跪宛言脚下，实在不大舒服。

（光化身：身体是一束基本透明的金色光。）

夏如啜泣着，在黑暗地面上艰难摸索玻璃碎片。

从夏如梦里看宛言和现实中没什么区别，一身金棕色编织西装套裙，长发底盘脑后。

暗处看不清宛言的脸色，只能看到她西装上的金丝随动作流光溢彩，低调精致的瑞士机械表在腕间闪烁，她仅仅是坐在沙发上，都显得整个包厢金碧辉煌。

黑色漆皮高跟鞋尖缓缓抬起夏如的下巴，夏如肉眼可见的浑身发抖，之后宛言再对夏如说些什么宁舟就听不清了。

宁舟抬手一挥，门缝和天花板开始不断渗水，整个屋子顿时像水帘洞。

冷水以瓢泼之势转眼间把沙发淹没，桌椅都飘了起来，夏如到处寻找高的位置，意识到房间很快就会被水灌满，惊声尖叫，宛言也在水中奋力挣扎起来。

宁舟飘在半空中，难以置信的瞧着夏如，她最恐惧的果然是水……放着宛言那么可怕的女人不怕，居然怕水？

“救命！”水浪已经淹过夏如脖子，嘴一张水就会灌进去，已经到了马上就会淹死的地步，可那金色结界只是有些闪烁，依然牢固。

宁舟摸了摸下巴，看来梦中发生的事得更可怕才能吓到夏如。

“来人！这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见宛言站在沙发上堪堪扶着墙，脸上是少见的惊慌。

一只由水流汇成的大手拔地而起，将宛言缓缓端起来，猛地推进送到夏如面前，紧接着，那只水手包裹住宛言，当着夏如的面溺死了她。

“啊！”随着夏如的灵魂撕心裂肺的哭叫起来，五官都因为剧烈的恐慌涣散开，周身的金色结界破开一条缝，像蛋壳从顶部碎裂，仅差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住房间，霎时间四面墙壁都化为虚无，一切都漂浮在白色的空间里。

海水向四周泼散开，夏如瞬间失去浮力摔在地上，剧烈咳嗽，那淡金色光芒幻化成一个光头少年，将夏如护在身后，挡在宁舟前面。

宁舟挥手就幻化出一把长剑，剑尖直指少年咽喉，少年咽喉处却显现出淡金色的屏障，屏障向上下延伸，也幻化出一把长剑，两人剑锋相抵，就这么较上了劲。

“前尘因果已定！师姐怎可逆天而为！”

一亮一淡两种金光猛烈对撞，光波带起一阵大过一阵的风。

宁舟在拼力中渐渐显出人形，长发在光波中肆意纷飞，对面光头少年的形态也愈发清晰，袈裟向后鼓动翻飞，遮住身后的夏如，“跑！”他大喊。

夏如在梦中是混沌的，但这个‘跑’字却像警铃大做，提神醒脑，她连滚带爬起来就开跑。

宁舟眸中锋芒暗闪，唇瓣微启，“老娘行的就是天意！”她一只手控剑和少年对抗，另一只手挥出去一条水流，湍急磅礴如洪水决堤。

巨大水流迅速化为一条五十米长的蟒蛇，在半空中一个拧身张开大嘴，吐着信子直奔夏如冲去。

少年也腾出一只手，翻手用力扣下，一顶淡金色大钟闪电般从天而降“咣”的一声把夏如叩在里面，巨蟒躲闪不及一头撞到金钟上，只听见更浑厚的一声“咣”，巨蟒碎成一股巨浪，浪花四溅。

两声钟响几乎要把夏如从梦中惊醒，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这是即将从梦中离开的征兆。

宁舟崩溃到爆粗，只差一丁点就能打开夏如身上的结界了！

而正在这时，少年的手脚开始消失，速度比夏如更快。

他惊异地看着自己越来越小的光波，怎么使劲也抵不过宁舟，“师姐！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舟反应过来，肯定是宛言的手下去叫他起床赶飞机了，“哈哈哈哈哈！”宁舟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在虚空中，宛如魔音。一道剑气就把他拨飞几十米，径自飞向远处的夏如。

四肢已经全透明的少年奋力用光剑在虚空刻下两个字，在彻底从梦境中消失之前，用手掌拼劲全力将那两个成了形的金色大字推向夏如。

在宁舟触碰到夏如的前一秒，两个发着光的金字如飓风穿过宁舟的身体，深深刻进夏如的护身结界。

宁舟也在金光闪耀的瞬间看清了那两个字。

【正念】

……

撬棍，千斤顶，电钻。

加特林，意大利炮，原子弹。

宁舟被炸得一脸黑灰，头发蓬乱，仰天吐出一口黑烟。

轰不开，根本轰不开！师弟留下那两个字之后，结界上那看上去像个鸡蛋壳一样脆弱的裂缝，无论如何都轰不开了！

直到梦境消失，宁舟都不敢相信自己差一点就成功的事就这么被师弟搅黄了。

宁舟背靠酒店走廊墙壁，无力地缓缓跌坐到地毯上，失魂落魄到眼睛都不再聚焦。

难受。

想哭。

恍惚中拿起手机，宁舟开始查询师弟所在的航班。

那会儿她随便找了个免签国家，似乎是去往北太平洋的什么迷你小岛，她都没细看在哪，物理距离大幅度拉开以后能一定程度减弱那小子的能量对自己的影响。

现在细看了也看不出来在哪……宁舟把地图放大再放大，才出现密克罗尼西亚联邦几个字。

天已经快亮，那臭小子这会儿应该已经飞过去了，她提起行礼，垂着头，拖着脚步回到酒店套房。

换回宛言枕边的睡衣，宁舟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掀开被子躺到宛言身边，她暗搓搓往宛言那边挪，和宛言紧紧挨在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宛言的胳膊和腿都环到自己身上……

六点半一到，闹钟开始响。

宛言听到闹钟声就是一阵烦躁，双眼紧闭，眉心紧蹙，每天一想到上班，心情如同上坟，正要抬手去关闹钟，却发觉手里抓着什么软东西……

渐渐睁开睡眼，自己的鼻尖正抵着宁舟的脖颈，温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像某种没断奶的小兽，又有浅淡的檀香。

自己脑子里除了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而此刻自己不仅环过宁舟的脖子，整个人还呈一种极为依恋的姿态把宁舟搂在怀里。

宛言如雷轰顶，睡意全无，足有三秒没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