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野兽，是神明 第3章 03

宛言仰着下巴颓然靠在沙发上，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某人这是背着鼓风机和打光灯来的么？哈哈哈哈！想到这宛言忍不住低笑出声。

转眼间宁舟竟凑到脸前，看着宁舟愤怒的眼睛，她蛮不在乎的笑着，可不知为什么，这样近距离望着三年不见的这张脸，她感觉脸上跟下雨一样，渐渐潮湿一片。

恍若一道光，面前的宁舟眨眼间就不见了，再看时已经出现在包厢另一边。

“你个小崽子！下山喝酒吃肉玩女人是吧！”

宁舟一拳打向他的鼻子，他被打飞撞到后面的墙，墙居然裂开了！宛言骇然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惊醒。

包厢里很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关的音乐，没人唱歌，众人说话也都很小声，自己指间松松垮垮夹着高脚杯，琥珀色酒液已经倾洒在地毯上，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

那个视频根本还没发送出去，宛言一下子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刚才有人进来？”宛言呼吸有些不畅，心跳如雷鼓，刚才那梦实在太过真实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茫然地说没有啊。

当啷！

微信提示音响起，宛言低头看见了宁舟三年来回复的第一句话。

【宁断三江水，莫动道人心。】

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宛言整个人像被一股神秘力量席卷，不经意间和少年对上了视线，只见他眨着无辜的双眼，两个鼻孔同时淌下鼻血。

【找借口出来，我在外面。】

宁舟编辑好文字给宛言的女助理发过去，这座地下停车场不知道为什么信号很弱，好一会儿发不出去，宁舟便将手机先放下，把车往外开。

“护法。”

宁舟一边开车，一边在神识里呼叫并询问，“怎么才能打开那女人身上的结界？”

话音刚落，整个停车场的地面开始结冰，足有二十公分厚的冰雪一路结到柱子上，车内光线渐暗，方向盘和车窗渐渐挂满蜘蛛网，上面拳头大的八眼蜘蛛正在织网，宁舟两脚之间翻涌着黑压压的，潮水般的虫群。

地狱里来的灵会带来相应的场域能量，将所到之处也变成地狱。越强大的灵，能量越强，对环境的影响也越大。

一股腐朽气息无限贴近，宁舟先是骨头感觉到冷，然后才是皮肉，一个嘶哑诡异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冷风随话音吹拂在宁舟耳背上，“最深的……恐惧……”

——地狱道·罗刹

罗刹的声音会牵引人坠入最恐惧的想象，宁舟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刺的闭上眼睛，宁舟有些艰难的问。

“她最恐惧的是什么？”

耳边再次飘过蚀骨的冷风，说完便不见踪影。

“……那一池秋水，掩不去深宅里的秘密……”

寒冰褪去，虫群消失，宁舟周身渐渐回暖，闭着眼睛大喘气，十五分钟才完全缓过来。

宁舟每次呼叫来的护法都不一样，六道乃至六道以外的灵都有。

因为宁舟下山时，山里的修行人们为防止她被魔女利用，将她的护法团封印，所以每次她叫来的都是其他人的护法，谁有时间谁来。

什么‘秋水’‘深宅’，秘密又是什么？宁舟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手机似乎忽然有了信号，一下子收到一大串消息，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看，不远处就传来高跟鞋快步踩在水泥地上脆响。

高跟鞋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略带回声，脚步声混杂，听上去不止两三个人。

看来今天走不了了。宁舟把车熄火，微信一条一条接收到女助理带着哭腔发来的语音。

【宛言就是个疯批！】

【真的，你快离开沙海市！千万别回来！】

……

宁舟安然靠着车椅背，静待那女人接近。

停车场的灯光随着鞋跟声频闪起来，忽明忽暗中，五个便衣保镖在车周围散开站定，颇具某种仪式感，仿佛即将开始一场神秘而背德的献祭，而宁舟，就是用来献给巫神的祭品。

一只细白的手从车窗递进来半截玫瑰花枝。

略显尖利的折断处抵住宁舟的颈动脉，越压越紧，渐渐带来刺痛和窒息感。

后视镜里能看到那女人一席黑色风衣裙与夜色几近相融，肤色又出奇的白，原本瑰丽绝尘的眼睛此刻冷厉到空洞。

之前收到的语音此刻从记忆里伸出触角，爬到宁舟耳边：‘我会用这支玫瑰杀了你。宁舟。’

微腥且略带辛辣的草木气息在鼻尖萦绕，宁舟用两指试图抬起花枝，无奈那女人使着劲，一点也动不了。

停车场静地落针可闻，女人从车外居高临下睨着宁舟，花枝更紧地摁到脖子上，逼宁舟下了车。

两人对面而立，很近，这种距离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宁舟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酒味，接下来大概一侧脸就能碰到她枯玫瑰色的唇釉。

几个保镖围过来，有的从后备箱拿走了宁舟的行李，有的去翻宁舟放在副驾的包。

“为个小助理，这样大费周章……”宁舟拖着长音，音调悠扬，目光里含笑，饶有兴趣的在宛言脸上打圈。

她的眼圈看起来有些红，气息也不畅，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是心情很不好，但宁舟接下来说的话一丝情面也没留，带着十足的肯定，“看来你这几年都在当法外狂徒。”

她听了这话眼中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微侧头，靠近宁舟的耳。

耳廓传来暖热的气息，她的声音幽深磁沉。

“只有最低级愚蠢的人，才去触犯法律。”

执棋人游走黑白之间，何必亲自犯险？大多时候，都不必等一声令下，只一个眼色，有的是人为其前赴后继。

宁舟的笑容融在脸上，对上了宛言冷厉的眼睛。

“三年前我把夏如从夜场带出来，帮她清掉债务，给她正当职业，让她做我的助理，这些年无论大事小事，我从没亏待过她，而她认识你才不过短短三天，三天！”

宁舟被她猛地推到车门上，撞得脊背生疼。

“……就可以让夏如在我面前谎话连篇，不顾前程。背，叛，我。”宛言声音发颤，似是悲伤到气若游丝，黑亮的眸一直紧紧盯着宁舟，双手紧攥宁舟的肩，猛然大叫，“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

停车场暗处久久回荡着尾音，怒火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夏如说得对，宛言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异于常人，此地不宜久留。

宁舟抬手落在宛言的眉心，开始使用摄魂伏魄：“你困了，你想……”

“为什么？”一行泪水毫无征兆的从宛言眼睛落下去。

宁舟一愣，手滞在原地，于是这看上去完全成了一个动情抚摸对方额头的动作。

“……一定要招惹我的人？”

宁舟从没见过这样的宛言，委屈的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难过的都要碎掉了，以前从来都只有她宛言大小姐欺负别人的份。

同时，这一触也让宁舟清楚感觉到宛言这样的事业女强人精神力远强于一般人，强行催眠很可能失败，于是宁舟眉毛一扬，笑得清风拂面，将声音放轻：“为了把你气死。”

说完，她探身在宛言额心送上一朵小花。

用嘴。

“啵！”

下一秒，她被宛言双手并用狠狠朝一边搡去，力度大到她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得‘咚’一声。

那是实打实皮肉骨头落在水泥地的声音。

光听声就让人身上莫名疼，周围几个保镖都听的眉头微蹙。

痛从尾椎骨直窜天灵感，头皮发麻。

宁舟短暂失语，张开手扶额，捂脸，撑地，一动更疼，疼的眉飞色舞，嘴巴忍成一条曲里拐弯的线，两只手和五官都像无处安放，看的几个保镖很想笑，笑又不合适，憋得很辛苦。

同样皱眉头的还有宛言，额头上仿佛还滞留着某人嘴巴的触感，她立在原地像块深深插进地里的坚冰，冷眼睨着宁舟，不置一词。

宁舟看上去痛的话都说不出，被地上脏水打湿的苎麻裙紧贴着小腿纤瘦的轮廓。

摔破了皮的脚踝露在外面，因肤色过于惨白，显得伤口红的触目惊心。

穿这么薄，是在过夏天么？宛言暗自不顺眼地扫视宁舟全身。

……她比三年前瘦了好多。

不吃饭的么？简直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宛言越看越烦躁。

头发比以前长，以前只是及腰，现在都快到大腿了，发尾落在地上……落在污水里。

宛言抬腿，高跟鞋鞋尖在宁舟小腿上轻踹了一脚。

“还有知觉么。”

三秒后，地下停车场传来宁舟哭天喊地的控诉。

“起码一个周拉不出屎！”

“哈哈哈哈！”几个保镖实在忍不住了，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宛言一眼扫过去，四周瞬间又鸦雀无声。

一个保镖上前准备扶宁舟，宛言抬眼就把那男人看住，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敌意像一道刀光，把那人吓得连连后退。

之后宁舟惨兮兮地坐在地上，再没有人扶。

宁舟就拧着一股气坐在那里，看起来宛言今天就是要逼她自己爬起来。

反正宛言今天不给她扶起来，她就在这儿打坐！

坐到头上放光！

看出某人暗暗开始幼稚的较劲，宛言带人扭头就走。

无情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黑风衣裙摆潇洒摇荡……

这就是女人。

无情的女人。

于是深夜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起一个女人颤着声的哭嚎。

“宛言！你还是人么？行礼给我拿走了，车给我开走了，你就把我放这儿了？你魂淡！阿嚏！”

“……宛言！你等着，以后我一想起你就咒你拉不出屎，一想起你就咒你拉不出屎，可怜的宛总啊，她风华正茂的年纪，这辈子却再也不能拉屎了，她永远永远失去这种功能！”

面前突然又出现那女人，宁舟看上去被吓了一跳，“耶？咋回来了。”

“再骂。”那人居高临下迫着宁舟。

宁舟是怕的，因为离她的脚太近了，高跟鞋鞋跟好尖的，这要是一激动上来一脚……

但嘴巴有自己的想法。

“没见过这样的要求，行，你坐这儿听，三天三夜骂重样了我是你孙……”

宁舟的脸被她突然捏在手里，嘴巴滑稽的撅着。

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有子弹般的洞穿力，仿佛能直接凿进宁舟灵魂深处，“宁舟，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宁舟仰头望着她，眼神干净无染，“……那你能不能给我做个酸辣粉？中辣，别放葱花，多加炸黄豆和响铃卷？”

漫长的寂静。

几个保镖在后边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来，但细听就知道那是某个需要食物的内脏在哀嚎，它属于宁舟。

……

酒店套房亮起琥珀色线型灯，落地玻璃幕墙反射出下沉式会客区简约考究的装潢，两个女人比肩立在门口。

宛言以前不是最讨厌住酒店？现在居然长住酒店了么？宁舟用余光探究她。

只见她摁下开关，贯穿楼上楼下两层的宝蓝色丝绒窗帘缓缓合上，而后她径自去壁柜里提出药箱，跟宁舟说话的语气平常到像在谈论天气，“趴沙发上去，把打底裤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