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也许是陶知绪的错觉,他总觉得越山的语气温和了很多。较之初遇时的温和又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时候带着算计和刻意展露的凌厉,陶知绪一个生魂初来乍到,就算察觉到不对劲也不好说出口。
领导陶知绪没接触过多少,令陶知绪印象深刻的,除了越山之外就是实习期时公司的领导。那领导的骚操作,把陶知绪恶心得够呛,现在一想起来心中仍有余怒。
越山身上有很能令人安心的气息,陶知绪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摸出他的手机,想着印章上的文字,一五一十将事情与越山说了。他本来也没想瞒着越山,越山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古焉国交涉的重要人物。
越山略一思索,觉得印章很有问题。
他没记错的话,陶知绪曾经说过古焉国是千年前的北方游牧民族。而古焉王印又怎么跑到了西南的流域里?
陶知绪倾身靠近他,越山凝神细瞧,手机里王印斑驳的纹路如同蛛网一般,牢牢将越山的思绪抓住。
光看照片看不出什么,最好能看看实物。一瞬间,越山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他心下一动,却来不及抓住什么有用的讯息。
“封印里不是有古焉国的长老们吗?”越山推了推眼镜,又将古焉国的重要性提高了。
“是,我也是先向你报备一下,再去问问古焉国人,他们才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
越山摆了摆手,低头继续研究云婕给的阵法封印。相似的上古封印已经被云婕缩小到四个,保险起见,越山将云婕列出的所有封印阵法看了一遍,一一进行排除。可以相信科技的力量,但不能完全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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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焉国的封印比初见时又扩大了不少。据陶知绪偷摸听来的,现在封印的状态算是比较好的,不会过分影响到罗酆山,也不会太妨碍到与地府的交接工作。
封印附近以此摆放着金光闪烁的留声机,里面播放着清心诀。每个留声机旁都设有一个大喇叭形状的机器,呜呜地吸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陶知绪猜测也许大喇叭就是灶王出品清除怨气的法器。
封印处有个阴差正在登记。
陶知绪听见她一边放自己之前录好的古焉基础语录,一边嘀咕要早点对古焉国民们进行扫盲教育。
陶知绪瞥了眼封印内男女老少俱全,心说这是个大工程。也不由得佩服起地府了。
古焉国中有远见的人不少,已经有人在学习新的语言文字了。
譬如葛靡,他正在拼读yu,一声二声三声四声。也许是中文和古焉语的发声部位不同,他读出来总是格外重。
“大家好,我是葛靡。”他的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很重,且每个字的转音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葛靡说的中文如同炮弹把陶知绪和阴差轰炸,陶知绪和阴差没忍住低下头开始憋笑。
葛靡一本正经地学习中文,倒是一旁维持民众秩序的长老率先发现了陶知绪。
长老靠近封印,笑眯眯地道:“小友。”
陶知绪连忙上前,一五一十将古焉王印的事说了,并调出照片给长老看。
长老看着手机屏幕上与印象中老旧了许多的印玺,神色多了几分伤感。千年时光过去,古焉国已经不复存在,就连曾经的物件,也被岁月长河变得斑驳。
他终于有了时间已经过去千年的实感。
长老灰黑色的眼眸中慢慢凝出过往,他缅怀道:“是我们古焉国的王印啊。”
古焉国原来的印章不是龙鱼凤鸟纹路,是他们的敖纪仰慕中原文化,又去京城学了几年。学成归来后,他就将古焉国的印玺改成了图片上的形制。甚至因为中原王朝传国玉玺用的小篆文字,敖纪也想过将印玺底部的文字换成小篆。后来在长老的劝说下,保留了古焉国的文字。
陶知绪心下一动,这古焉王印是真的了。他连忙追问古焉国旧址。
“这倒也是奇怪,古焉国地处西北,缘何印玺就到了西南?”长老捋了捋胡须,说了一个陶知绪不甚明白的音节。
焱州?
陶知绪将其记下,心下打算回去查一查。这个地方也许早就改名换姓了。
“小友,敖纪最近有消息了吗?”
陶知绪摇了摇头,他并未听说。
长老眼中闪过失落:“近来我们想起来很多,我们想要寻找敖纪,不光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王,是我们的精神支柱。还因为,这个阵法应该是他设下的,也许只有他能解开。”
也许是终于有人倾听,长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他说,他们曾与东林发生了一场险些灭国的大战。
这点陶知绪知道,但他没有开口,依旧保持倾听的姿态。
古焉国全民骁勇善战,他们守着自己的地盘安稳度日。东林不断骚扰之下古焉国臣民心向中原。东林向邪神祷告,将瘟疫、病毒和灾难投向这个小国。作为古焉国当代的王,敖纪运用自己曾经在中原学到的知识进行反击,遇到瘟疫就及时救治防御,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古焉国上下一心,将东林牢牢拦在关外,然而一场大雪让古焉国落于劣势。中原王朝答应的援助也迟迟未到。东林集结所有部落,对古焉国发起最后的冲锋。
人力总有穷尽之时,而东林对中原和古焉国的垂涎永远无法熄灭。最后一战,王翻开他从中原得到的古籍,将其看作是最后一份对抗。
在古籍中,便记录着如今的封印。
东林没能啃下古焉国,古焉国除了少数被送走的子民,大部分都牺牲在了前线或封印里。
“那古籍呢?”陶知绪连忙追问。
长老摇摇头:“不知道,也许随我们一起消逝,也许还在我们的埋骨地。”
陶知绪无言,深深为古焉国民众的命运而叹息。他已经将古焉国的历史与史书对上。古焉国人苦苦期盼中原的援兵,他们没有等到的援兵,在第二年中原王朝结束内乱的时候终于到了。
如果没有古焉国的殊死抵抗,东林顺势南下,面对的不是兵强马壮的中原,而是内乱频仍的中原。如此,中原或许要再现一次惨绝人寰的悲剧。
陶知绪满腹心事地离开。走之前,他录了几个中文教学视频,在葛靡扭捏的神情中指点了他的发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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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区。
“怎么了这是?”陶知绪正对越山诉说从长老那儿打探出来的消息,岂料越山忽然往旁边一倒,他忙扶住越山的胳膊,看见越山一手揉着额角,他神色关切疑惑:“头痛吗?你也头痛?”
“也?”越山额角抽痛,敏锐地抓住陶知绪话语中的重点。谁也和他一样头痛?
这几日太过忙碌,越山都忘记了喝甘露。
甘露?
越山顿时才记起,在和古焉国交涉的时候甘露早就用完了。而他又因为太忙了忘记补货。
越山原本就疼的头顿时更痛了。一时间也无心细究陶知绪的话语。好在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遭遇,越山熟练地联系土地通快递。土地通快递三界之内,钱到位了,货基本上也能到位。
越山一手撑着头,藏灰色金边云纹的长袖遮掩了他的神情。长袖之下,他的眼眸变得漆黑无比,原本俊美的脸上蔓延上丝丝缕缕的黑气。
莫名的,他并不想让陶知绪看见他这副模样。
也许会吓到他呢。越山自嘲一笑,他可是千年厉鬼。
理智告诉他,陶知绪勇敢直率,不会因为他的厉鬼本相害怕他。
不行,越山听到他的内心说。
他在乎在陶知绪眼里的形象。如此狼狈,又怎么可以示人?
他完全没想过为什么不愿意被陶知绪看到。
陶知绪有些焦急,但痛苦这种东西不是你着急就会转移的。他无法感同身受,却也实打实地担心,越山还不让他看。陶知绪一时气急,躬身趴到桌下,自下而上地注视掩面的越山。
“还疼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察觉声音来源不对劲,越山猝不及防与桌下满脸担忧的陶知绪对视。
陶知绪宛如一只误入的猫,脸庞在藏灰色衣袍的映衬下愈发白净。他的眼中盛满了对他的忧心,眉心蹙着,似乎对他的避而不见表示不满。
越山在近乎控诉的眼神中节节败退,他顿时哑然。
他下意识合上双目。
无边的痛楚又一次上涌,越山咬紧牙关撑过最痛的那一阵,额角竟然也沁出冷汗。蔓延的黑气凝为实质,割裂越山的肌肤。
越山缓了缓,声音中难掩痛楚:“甘露到了就好了,我已经习惯了。”
陶知绪看清了越山的脸。如同越山预想的那样,他并不害怕。他反而觉得想着看似柔弱需要他照顾的越山莫名吸引人。
千年来没有甘露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忍受头痛发作的吗?陶知绪不由得想到了李简,他见过李简最痛的样子,当时的李简紧紧咬住下唇溢出血色,李德云怕他咬舌,急忙换了一根木棍塞到他口中。
头痛平息时,木棍已经被李简咬下一块,嘴里混杂着血色和木屑。
他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陶知绪凝视着越山黑气弥漫的脸,他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湿漉漉浸满了水的棉花堵住,几经张合都无法出声。
陶知绪此刻每一个呼吸都放轻了很多。他站起身,擦拭干净越山脸上的冷汗。
他知道了那股情绪是什么。他父母生病时他在床头是这样的心情,李简头疼发作他束手无策时是这样的心情。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玄妙,他自觉与越山的关系已经达成好友的角色。
对父母亲人遭受痛苦的心疼如今也映刻在越山身上。
休息区的众阴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婕手中罗盘发出滴滴滴警告声,那是厉鬼怨气含量过浓的警告声。也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早就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地默默退出去了。
熟练得令人心疼。
土地通快递果然是三界速通,也不知道越山付了多少钱,不多时就有土地神带着一瓶甘露前来。
陶知绪赶忙上前接过。
越山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将其一饮而尽。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冷静得像一潭静谧流深的泉。
泠泠的视线落在陶知绪身上。
陶知绪在走神。
他无法克制地思考李简与越山的共通之处。长得有六七分相像,小动作也像,而且都会因为某种原因头疼。
真的不是前世的亲兄弟什么的吗?
察觉到越山的视线,陶知绪犹豫是否将自己的观察告诉越山。
况且,陶知绪隐隐觉得这很重要。
不行,陶知绪暗暗否定了。他还不能告诉越山,这只是他的猜测。世间相像的人不是没有,他得拿出证据。
对不起朋友们,作者在家不自律没有写文。接下来能比较稳定地更新了。给各位读者朋友们汇报一下,本文一开始计划不超过十万字,如今已经行文过半了。
谢谢各位天使宝宝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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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越山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