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玛莉亚[西幻] 第15章 路德维希：鉴定与审判

审判官们没有异议，祖父面色深沉，其余长老仍安坐席间，路德维希内心波澜起伏，识别危险的敏锐嗅觉警惕起来，莫名惴惴不安。

谎言鉴定的仪式开启时，洞厅内人影攒动，可当狄奥尼索院长的双掌间亮起白金火焰，他的视野便瞬间脱离存在的现实、落入一片虚无的、炽烈的白昼之中。

接着，若干似萤火般的黑点幽幽亮起，光点在空中游荡旋转，又飞向他，蓦地，似有一阵温泉暖流在他的头脑中淌过。

洞厅内的场景中，奥古斯特在众人眼皮底下舒畅地吟叫出声，白金荧光将被鉴定者的周身完全遮蔽，两者的精神波动借由荧光的起伏传达出来，情绪完全透明地呈现在公众之下。

“鉴定仪式已经开始，两位，接下来请毫无保留地向庭审还原真相本身。”狄奥尼索院长的声音在极昼世界的黑色光点内响起。

紧接着又听见芭芭拉大人的发问：“路德维希，晚宴结束后城堡内为什么会传出玛莉亚殿下的血香？”

路德维希的心脏陡然收缩了一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胸腔内竞相攀爬，他艰难开口：“是我在吸食殿下的血液。”

因荧光的阻隔，仪式之内的人无法得知外界的声响与反应，路德维希却想象到此时洞厅众人或许正向他投以讶异与嘲弄的嘘声。

他既羞愧又慌张，被祖父鞭笞的痛苦也在身体内苏醒，可他此时正暴露在极昼的虚空中无处躲藏。

“你是否故意吸食血液，引起骚动？”

像一颗洋葱被人强行剖开层层心情，他缩了缩身子，羞赧答道：“玛莉亚虽是霍亨斯陶芬家的纯血种，也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自小在紫荆城堡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为对方提供血液只是互相长久以来的习惯。”

“可你当晚却是在众多宾客所在的晚宴上吸食血液。”

“芭芭拉大人，我并没有在晚宴上吸食血液，流血事件发生时，我在城堡的房间内，而宾客在城堡门口。”

他如今正踩着谎言与真实边界的钢丝辩驳，强词夺理的话应该难以算作谎言：“奥古斯特也直言，他们是在晚宴结束后才闻见的。”

“但你应该知道纯血种的血对吸血鬼有何影响？你这是明知故犯。”

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缓了缓心情开口：“我当晚的确没有考虑到这层，但也确实不是故意而为，即使是现在，在我的印象中，纯血种的血也不会有导致强大的高级吸血鬼失去正常意识这样的效用。”

路德维希突然想起在场的阿列克谢和麦金托什老师：“如果大家对此有疑问，可以向维克多学院药学部的学者求证这个问题。”

芭芭拉的提问停止了，极昼内再无声响应起，他不知仪式外的人们是否会相信他的说辞，也不知阿列克谢和麦金托什老师有没有挺身而出。

身处极昼中心的他仿若站在世界的彼端，只与审判之神投射在心灵的言语对话，视线被恐怖的白昼笼罩，内心在孤独的自省中被反复拷打，他承受着时间缓慢流逝的煎熬。

随着时间过去，他不再能沉着应对，向虚空中的黑色光点大声喊道：“我坚持自己的言论，法庭若想弄清楚真相，应当直接询问奥古斯特当时是否失去自控的能力！”

光点并未回应，他坚持一阵呐喊后，仍在极昼中沉浮，前途却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在混沌中经过史前世纪那般悠久、空旷的岁月后，他渐渐归于自弃般的沉寂。

或许他已懂得谎言鉴定的真谛，背负罪责的内心会在怀疑与无助中动摇，永恒的时间中悬空的真相终将落地。

路德维希脑海中闪现幼时被母亲怀抱着的温暖感受，那时要强的玛莉亚也安静地坐在他的床头，他想起父亲曾牵着他的小手在大陆游历，与三教九流交游，给予他胆量的手掌那么温和有力。

过了良久再次回到现实之时，路德维希的身体轰然倒地，双腿已无法再支撑他从容站立，极昼的穹顶碎裂，散出星星点点的光的碎片，在那之上是成串的夜明珠，他耳边传来阵阵窃窃私语的唏嘘声。

“经过法庭谎言鉴定仪式的鉴定，路德维希·霍夫曼与奥古斯特·哈耶克的言论都真实可信。”芭芭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路德维希迫切地想知道法庭到底是怎样审问奥古斯特的。

“由于药学部认证纯血的确拥有激发高级吸血鬼血欲、使其失控的能力，我宣判流血事件性质为纯血种造成的意外事件，庭审将撤销对奥古斯特的指控，并将其当庭无罪释放。”

精疲力尽的路德维希努力翻动身体，眼珠努力左右扫视，却发现审判席上明显陷入脱力状态的狄奥尼索院长，院长捂着心脏、大口喘气，累得一言不发。

“法庭将传唤霍亨斯陶芬的玛莉亚，择日将针对她与路德维希·霍夫曼引发的流血事件做出最终审判，将路德维希·霍夫曼带下去。”

踱步而来的祖父彻底挡住他的视线，将他一把从地上捞起，路德维希借力勉强稳住身姿，看见立于他与奥古斯特中间、淡然的麦金托什老师和呆滞的阿列克谢。

“祖父，抱歉，我高看自己了...”路德维希心力交瘁，疯狂想逃离这虚伪的现场。

“我说过，不要养成和你父亲一样的性子，霍夫曼不靠优柔软弱起家。”祖父攥着他手臂的力量强劲安稳，似乎在无言诉说，无论何时何地，他仍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审判官们，我不想以长老的身份干涉庭审的结果，但出于漫长生命里对于纯血种的了解，我要向药学部适才的结论提出一些质疑。”

古斯塔夫闻言从座上腾地窜起：“菲利普，你可还是霍夫曼的家主，按照法庭的原则，你更应该避嫌。”

“庭审期间我可是一言未发，持续到宣布审判结果，已经尽到避嫌的责任，我现在不针对庭审，只对药学部这位导师的结论提出质疑。”

“菲利普长老，你说吧。”波托斯基大人无奈地叹气，按下身旁的芭芭拉。

“纯血十分独特，可能在某段历史中存在个别强大的纯血种拥有这样的吸引力，但霍夫曼家可以保证现在的玛莉亚殿下一定没有这种能力。”

祖父的话引起轩然大波，场上讨论越发激烈。

弗朗西斯大人从人群中走出：“霍夫曼家的精神干扰能力对施加在精神上的作用极为敏感，若是殿下的血有这样的强大作用，紫荆城堡早就乱套了，怕是常与玛莉亚殿下交换血液的路德维希也早已入魔。”

“弗朗西斯，你给我退下。”从长老席上传来成熟的女声，是阿德琳·维拉芙正站着呵斥。

“那也是喝不着的失控，喝着的自然安好。”奥古斯特轻蔑嘲笑。

洞厅内看客们的反应十分精彩，有调侃着哈哈大笑的，有阴沉着一声不吭的，有顺势应和的，也有畏缩中立的，路德维希在其中越发笃定。

“依照药学部这位导师的结论，流血事件呈报上来的伤亡人数该远不止于此，当晚与宴的高级吸血鬼人数众多，可只有最为强大，本该有能力自制的奥古斯特宣称自己失控，霍亨斯陶芬家纯血的效用真若如此，血鸦之战的历史或许便早已改写。”

祖父一针见血，哈耶克家没了驳斥的理由陷入沉默，却也没有做出退让，场面逐渐形成诡异的僵局，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进行精细的盘算。

祖父，我可能要冲动一回了，路德维希猛地抬起头，“我不接受法庭的审判结果，以霍夫曼的荣耀起誓，以《吸血鬼公约》为见证，我要求与奥古斯特进行比武审判！”

祖父既没有支持，也没有阻止，见状，弗朗西斯大人走上前来与路德维希小声交流：“哈耶克家布局很深，不要冲动，日后还有机会翻盘。”

“弗朗西斯大人，我向父亲承诺过，会保护好玛莉亚。”话罢，他腿脚发软地走上前去挑衅奥古斯特，嘲笑他不敢与如今处于脱力状态的他对战。

奥古斯特贴上前耳语：“你不必激我，我也会应下，我早等不及杀了你把那个纯血种占为己有。”

路德维希眼神转为猩红：“放心，你不会等到那天的，我就算是死，也会把你一起带上。”

波托斯基大人与众长老协商过后，同意进行比武审判，众多吸血鬼进入清理场地，此时，一直呆滞一旁的阿列克谢却突然出声：“审判官们，我申请作路德维希比武审判的代理人！”

波托斯基大人表示只要阿列克谢能寻得霍夫曼家的同意，法庭并无异议，对此感到惊喜的祖父立即同意了阿列克谢的请求，他心中却滋味难明。

“路德维希，抱歉，我刚才才想明白，无论老师怎么做，你都是我认定的朋友，你现在可能不知道怎样看待我，但我会向你证明我对朋友的忠诚。”

“这是我对玛莉亚与霍夫曼家的责任，与你无关。”路德维希转头冷淡直言。

“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胜算，除了送死，你什么都做不到。”

阿列克谢进一步打击着他的自尊心，在这个夜晚，路德维希年轻自矜的心已被践踏无数次，他已没有骄傲可言，如今为了玛莉亚，他也只能再度妥协。

“放心吧，我会赢给你看。”阿列克谢不是擅长战斗的吸血鬼，即使如今他们的友情已出现裂隙，路德维希仍然软弱地为他以往真正信赖过的好友而担心，倘若他今夜死去，他将失去一切。

场内阻挡战斗的一切已被清理，两方对峙、蓄势待发，阿列克谢腰间绑着两条交叉的可挂物的腰带，上面零零散散挂着众多彩绘的袖珍小葫芦，能明显看出那是他的武器库，奥古斯特则赤手空拳以待。

波托斯基发令之后，阿列克谢径直冲向奥古斯特，抛出几瓶小葫芦，暗红、冰蓝等颜色鲜亮又夹杂晶莹颗粒的药粉泄出，生成诡异的毒雾，将奥古斯特牢牢笼罩。

他想起阿列克谢在研究药剂之余，的确也有制毒的爱好，只是这施毒的手法相当稚嫩，显然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过，他不怀疑阿列克谢的制毒技术，对吸血鬼身体与能力研究透彻的药学天才一定有办法牵制吸血鬼，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来自哈耶克家。

毒雾久久不散，众人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忽然听奥古斯特在其中打了个喷嚏，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说道：“你小子这个毒调得不错，就是草香味太浓，害我鼻子痒。”

阿列克谢一脸不可置信，又甩了奥古斯特几手毒药，全被奥古斯特抵挡住，并当评鉴菜肴般评论了一番，奥古斯特嬉笑道：“换我来给你点颜色瞧瞧。”

话罢，奥古斯特身随意动，施发能力，可没人看出他的招数是什么，既没有光波，亦没有一招一式，短暂的瞬间，众人不明所以。

可在场的几位熟悉哈耶克家的人，已经看出端倪，他更是为阿列克谢感到悲伤，和他今晚出师不利一样，阿列克谢的首次战斗便遇上了他招数的天敌，以金纹黑蛇为纹章的哈耶克家能造出无色无味无形的毒。

阿列克谢似乎意识到危机来临连忙向后退，只是还没退出几步，人已倒地，路德维希急忙向审判官招手停止比武，却被哈耶克家制止：“比武审判，不死不休，霍夫曼家是要认罪吗？”

如今这种局面已经宣告了霍夫曼家的败局，即使他再不甘心，却也只能认清现实，正当他打算为真正的好友妥协，承认自己的罪行之时，一队墨蓝制服的亲卫队突然闯入洞厅。

“梅克伦长老，有急报！”那队人的首领正打算俯身相告，却被祖父提出：“几位长老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不如光明正大地直说。”

亲卫队首领面露难色，梅克伦长老见众人目光汇聚，不好推辞，摆摆手让首领开口。

“黑熊队队长传回来消息，紫荆城堡的纯血种和驻守在黑森林的白鹰队在地底密道发生战斗，白鹰队死亡45名吸血鬼，重伤5名，队长布莱希特重伤昏迷，黑熊队死亡3名吸血鬼，其余人轻伤，纯血种目前已被黑熊队控制住，正就近押往维克多学院军部看守。”

众人齐齐一惊，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