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玛莉亚[西幻] 第13章 路德维希：朋友与敌人

云杉林内雾气缭绕，阳光透落，枝桠间光斑跃动，如梦似幻，片刻过后，林间忽有一群身披红色斗篷的人影从迷雾中走出，围住他们。

祖父抛出一枚令牌，对面的红袍人接过细察，确认后右手抱胸致以躬礼，随后沉默转身，为他们开路。

路德维希只觉自己在迷雾中漫无方向的走了一会儿，再一眨眼便忽然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他迅速掏出怀中的夜明珠，光亮升起，映照出一方石柱倒挂的洞穴。

“大人，地宫内白日禁光，烦请收回夜明珠。” 带路的红袍人说完此话，身影又倏地隐入迷雾，消失不见。

祖父瞥了他一眼，径直向洞穴深处走去，他连忙收起夜明珠跟上。

起初洞穴的通道七上八下，弯弯绕绕，所见之景皆是光滑的石壁，石柱，石帘，越往里走，越听见清晰的汩汩水声。

“元老院法庭会在今夜传召你，趁白天休息这阵，好好思考怎么答话。” 祖父的交代让他的困意顿时消散，他应声道：“流血事件不会成为霍夫曼家的污点。” 他见祖父微微点头，心下松了口气。

不久，众人的视野豁然开朗，抵达一处中空的巨型洞厅，宽敞空旷比之金鹿大厅也不遑多让，再往上数竟还有五层，每层中又有数百处小型洞穴。

“向您问好，菲利普大人！” 他瞧见声音的主人时有些惊喜，但还是矜持着不敢擅动，祖父则显然对面前突然出现挡住众人去路的高个子的年轻吸血鬼有些排斥。

“我叫阿列克谢，是路德维希在维克多学院的同学。” 阿列克谢站得笔直并挤眉弄眼朝他递了个眼神，全然忘记要向祖父行躬礼这回事，路德维希为他感到有些焦急。

好在祖父并未计较，却意味不明地朝他望了一眼：“阿列克谢同学，你的身姿看着比路德维希强壮不少，你也在商学部学习吗？”

“不，菲利普大人，我在药学部学习，研究吸血鬼的身体和能力。”

祖父闻言挑了挑眉毛，“药学部的年轻人若都如你这般，都该去亲卫队和军团效力。”

阿列克谢没听出祖父言语中对药学部的轻视，仍然愉快自述：“我更喜欢做药剂，各种自然材料在不同场景下的融合反应非常令人着迷，大人有空可以来参观我的药剂室！”

祖父脸上忽然出现一种让他惶然的微笑，“我这老头子还担着一堆繁杂的俗务，不似你们年轻人可用的工夫多。”

“祖父，夜里还有大事要办，让侍从陪同您先回去休息吧。”他赶忙截断两人的对话，“我这边便让阿列克谢给我安排地方休息，等到时间我再自行去找您。”

“这样也好，阿列克谢同学，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好嘞，晚安，菲利普大人。”

他目送着祖父的背影，吐出一口浊气，阿列克谢顺势攀上他的肩膀，“你祖父也没你说得那么严厉啊。”

他不接话茬，上次分别之时，阿列克谢尚打算留在维克多学院做药学助教，如今却先他一步出现在元老院，他有些疑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跟着老师来的，说是元老院这里有要用到我们的地方。” 话罢，阿列克谢自愿提出要带他参观这座地宫。

第一站便是他的药剂室，洞厅若干个洞穴的其中一间，洞口装设带锁的铁门，门上悬挂一块写着“药剂室”的木牌，阿列克谢笑着说：“这里的东西可都是我自己打造的。”

他也莞尔一笑，“你还能动手做药剂以外的事情？我可真是好奇。”

洞内正中搁置一座大石头粗制而成的岛台，只是台面似乎经过多次打磨平坦光滑，又堆满铁架、木架和各式器皿，台边散落着几张满是符文的手札草稿，岛台旁还有一个正在工作的大熔炉。

四周墙上钉着杉木板做成的木架，左面木架上陈放着各色密封的药剂材料，右面木架上存放着高低宽窄不一的空玻璃器皿、瓷罐、铁罐，后面墙的木架上则摆放了一整排书籍笔记，底下墙角是洞内唯一能落坐的一张大木床。

“嘿嘿，洞穴比较简陋，不过我自己布置了一下，还算满意。”阿列克谢挠了挠头。

“的确是你的风格，简单实用，我想地宫内怕是除了能容身的洞穴，什么也没有，之后你还缺什么，就列个单子给我，我想办法给你弄过来。”

“这敢情好，”阿列克谢查看起左墙上的木架，“生活上我倒是不缺什么，你知道我不是大家族出身，早习惯了，只是药剂材料上还真得找你帮忙。”

他突然想到：“说来我之前还想去信问你，你这有没有可以治疗白日失眠的药剂？”

“哈哈我有一种可以让人昏迷后躺上一天的药，怎么，你身为高级吸血鬼还能在白天睡不着觉？那我可得好好观察你一段时间。”

“有症状的倒不是我，这种例子很少见吗？”

阿列克谢走到后墙边，拿起一本书翻了好几页，递给他看，“喏，有记载的只有两例，这两例都是纯血种，只是这笔记里没有记录跟随治疗后的最终效果。难道你是帮你家那位殿下问的？”

“都是纯血种吗？” 他接过书查看，病例中的纯血种家族他竟没有听说过，想必这书出身的年代应该十分久远，或者又会是误撰，“的确是玛莉亚，只是她的情况还没有书里这么严重，来这之前我能用精神干扰帮她入睡。”

“那不如去找老师问问。”阿列克谢立马拉着他在地宫内穿行，“刚好还可以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好房间能让你入住。”

原来这地宫也不似路德维希想的如此简陋，一路穿梭，内部还有四五个类似的洞厅，有些洞厅明显是重要的场所，既设有庄严的桌座，又悬挂着众多吸血鬼家族的纹章旗帜，甚至装饰着兽类毛皮、骨头和栩栩如生的巨型木雕。

白日禁光，但地宫内仍有些角落设置有铁锅架起的小火堆，使深处越发阴湿的洞穴内不至于过于寒凉，沿着穴壁行走，他们路过的洞穴似乎都有明显的用途区分以及不同的装设风格，看得出来是经过严谨规划并有严格规制的。

“路德维希？”经过一处无门的洞穴之时，后方有人出声，他和阿列克谢疑惑转头。

“好小伙子，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俊秀颀长的身影从洞穴中走出，角落火光映衬着金线绣月季花的绸缎夹克，显出与地宫格格不入的华贵富丽，弗朗西斯大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温柔的褐色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

这让他和阿列克谢一瞬恍惚，仿若顷刻置身于和煦的五月，春风袭面，繁花拂来，他们也融为自然中两朵不起眼的小花，从这一瞬醒来时，他们脸上也不禁挂着笑意，阿列克谢跟着他行了一个躬礼：“向您问好，弗朗西斯大人！”

“霍夫曼家是什么时候到的？应该差人来告知我一声你们的行程，我好接应你们。”

“我和祖父刚到，大人，这一路还算顺利。”

“你们想喝杯花茶吗？我们进去说话吧。”弗朗西斯大人一前一后揽着他们的肩膀进屋，“随便坐，孩子们，这是我在元老院的办公室，比较简陋，但也不拘什么礼节。”

弗朗西斯大人向他们递过来两杯冷萃花茶，但茶色过于浓重，比他常见的红茶还深，浅尝一口，原来是经过处理带着花香气味的兽血，旅途劳累，他的确需要血液来恢复体力。

“我原以为你们会赶不上议程，正打算帮忙拖延法庭一阵。”

“怎么说，您是有什么发现吗？”他想起开昂城外的那幕。

“几天前兰德尔家派人出了洞穴进了开昂城一趟，只是进开昂城后我的人便跟丢了。”

“兰德尔家？”他对这个家族的名号有些陌生，并且与猜想中可能要动手脚的哈耶克家相去甚远。

阿列克谢接着话头：“要认真讲，兰德尔家算得上是这处地宫真正的主人呢，我和老师刚来的时候，也是由兰德尔的管家安置的。”

弗朗西斯大人向他解释：“兰德尔虽算不上强大的家族，却是最先进入艾恩西德勒山谷的地头蛇，他们在此经营百年，应该也会在开昂城中有些势力，我猜他们可能受人指使计划了些动作来阻挠你们。”

“的确，我和祖父进入开昂城时遭遇过城防变动，被守卫阻拦，霍夫曼家以往贿赂的辖领民兵组织城防的莫姆·加里骑士据说也被调任他处，我们猜测这些变动是针对霍夫曼家有备而来的。”

弗朗西斯大人有些讶异，“开昂市政厅内有权干预城防的只有五名执政官，难道兰德尔家与开昂高层有往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们是怎么进城的？翻城墙进来的吗？”阿列克谢问道。

他苦笑：“要是城墙有这么好翻，何必建来防御呢？开昂的城墙可有三十多尺。”

“总是费了番功夫进来的。”弗朗西斯大人大概是猜到他们使用了非常手段，迅速转移了话题。

“重要的是开昂高层和兰德尔家族或许存在特殊利益往来，近百年来吸血鬼家族与人类的联系越发频繁，靠古老契约一直维持的种族和平可能要出现变数了。”

这番话使在座的三人都沉默无言，他心里立即想到的是玛莉亚的父亲--曼弗雷德，混迹在人类权力中心的纯血种吸血鬼公爵，人与吸血鬼的争锋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现下还得找药学老师询问玛莉亚的病症，他便推了推身旁陷入思绪已经呆滞的阿列克谢一把，向弗朗西斯大人告辞。

退出办公室后，给他带路的阿列克谢常常在连续两个路口转弯后，才恍然大悟发觉不对，灰溜溜地折返原路，在地宫内游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方才到达目的地。

虽然早知阿列克谢是个生活方面的糊涂蛋，但他不曾知晓阿列克谢原来还是个路痴，进门便与麦金托什老师调侃起这件事。

这位正值壮年、拥有浓眉、大眼、直鼻的吸血鬼拿着手上的羊皮卷轻敲阿列克谢的头：“我这不机灵的小徒弟今天又换了个犯迷糊的方向啦？”说罢，三人齐齐大笑起来。

在维克多学院，所有新生入学需得先上满5年的预科班课程，之后才能通过考试正式分流进入商、军、药、法四部学习，麦金托什老师便是他与阿列克谢这一届预科班通识课的导师之一。

同样是做研究的学者，麦金托什老师为人却格外亲切风趣，经常与学生玩笑，讲课也是生动诙谐，喜欢在课上展示收藏的标本，学院里过半的学生都该上过他的药材课。

也是在那时阿列克谢的天赋被麦金托什老师发掘出来，并招揽至药学部成为他的爱徒。

“路德维希，我和阿列克谢都已听说流血事件，据说今夜又要传召你进行庭审，想来哈耶克家和奥古斯特不好对付，你有了什么应对的主意吗？”

阿列克谢忽然醍醐灌顶似的叫了一声，又道：“好家伙，我刚居然把这正事给忘了？！我带你来找老师，原本也是计划好要来商量此事的，被那个白日失眠的病给转移注意力了。”

“这又是什么蹊跷事件，白日失眠的病？”

“是的，麦金托什老师，您有关于此病的印象吗？”

麦金托什老师手臂架起，托着方颌沉思一阵，“确实有这样的病症，但我记得有关记录中对患者的治疗最后都已不了了之。”

这番话与适才书内的记载吻合，麦金托什老师又说道：“是哪位有这样的症状？如果没有其他不适，那应该还是小毛病，或许我可先给他配制药剂缓解一下，再留待观察。”

“是玛莉亚殿下，那劳烦老师配制药剂，我托人带回去让殿下先用一阵。”

“哦~，是曼弗雷德公爵的女儿。”麦金托什老师转身在瓶瓶罐罐间搜索，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这件事解决了，你自己上法庭的事有什么打算呢？”阿列克谢追着他问。

“哈耶克家虽然在元老院势力雄厚，但也不至于一手遮天，我只管实话实说就好，没什么要担心的，更何况祖父也还在这。”

阿列克谢抿了抿嘴道：“哪里不算只手遮天呢，奥古斯特以往虐杀低等吸血鬼家族、收集獠牙的事情都能叫哈耶克家遮掩过去，我看他们这次又要找冤大头蒙混过关。”

“你小声说话，这毕竟还是在元老院内，”麦金托什老师又敲打起他的爱徒，“路德维希，要对付恶人，还得以恶制恶，切忌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在常理上，毕竟恶人早已跳脱出正常的规则范围。”

“老师，你说得有理，庭审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到时会随机应变的。”

“哎，还有一事老师！你这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给路德维希住的。”麦金托什老师闻言奇怪地瞧了他的爱徒一眼，“你俩不是几年的舍友吗，怎么不继续一起睡？”

两人相视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