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一班在元旦晚会节目报名截止日期最后一秒提交了个诗朗诵节目。
报名的除了芳菲以外,还有另外三个同学。
大家知道这是走个过场,在评选前一天才打印了台词紧急背诵,评选当天满头虚汗的四个人顶着评审老师眼镜后严厉的目光,在舞台上背的磕磕绊绊。
毫无感情,声音也不响亮,更别提还有忘词的。
一班的节目毫无意外的落选了。
四个人如释重负地下了台,也没急着回教室上无聊的晚自习,站在排练室后面欣赏起其它班级准备的节目,预先知道了哪些个节目会在元旦晚会上表演。
相比起一班和其它个别几个班级明显凑数的表演,大部分节目都是用足了心思,炫酷的,亮眼的,优秀节目层出不穷。
可惜元旦晚会时长有限,最终能在舞台上呈现的只有十五个节目。
每个人心中最期待的表演都不一样,所以最终评审老师给出的节目名单,在看完评选全程的学生们之间引发热烈的讨论。
这讨论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自习,今早监管自习的语文老师刚来教室没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以往很自觉的教室,因为期末考试在即,本学期所有知识点都教授完毕,最近一个月的学习内容都是复习加复习加复习,
成绩在一中遥遥领先的一班学子对这些熟悉的测试题和反复的考卷都有些疲倦了。
因此不少人悄摸摸地放下了书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昨晚的评选结果。
“你说为啥二班能上报两个节目?不是学校规定的一个班报一个么,就他们特殊?”最近刚在篮球赛上输给二班,和他们结下梁子的江波戳了戳坐在前面的芳菲。
“咋了?你羡慕他们班能报名两个,我们班能报名一个节目都是姐姐我求爷爷告奶奶的结果,这福气给我们班谁敢接?再给你报名个独奏?”芳菲回头毫不客气地重重拍了下江波戳她后背的手。
“再说了,最后能上场的每个班肯定就只有一个节目,你看他们班,最后留下的不就只有一个芭蕾独舞。”
说到这她摇了摇头,语气里不无惋惜。“他们班两节目都挺好的,真要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唐倩她们几个女生搞得女团舞,无限青春活力,到时候肯定能点燃全场,这个我是真的爱看。”
“你爱看没用,校领导爱整些高雅的,这你就得多学学语文了,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懂不懂。”江波得瑟地晃着脑袋。
芳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语文考不上一百一的,也有资格在这里教起成语了。等你什么时候能考到夏夏那个分数,你再掉书袋吧。”
江波急了,力争语文一百一已经是很高的分数,芳菲转回身举着语文书大声朗读佯装听不见他在叫唤。
吵闹了半天,江波想起了什么,忽地一扭身,双手撑在林夏桌子上。
他压低了声音问:“夏夏,元旦晚会那周纪律委员是不是又该流动到我们班了?”
林夏看他一脸眉飞色舞,明显在想什么坏主意的模样,心中警惕度直线上升,她举着课本往后靠了靠。
“应该是。”她犹豫了会儿回答。
十一中学生比较多,流动纪律委员这活,除了开学第一个月搞了一个星期,按照顺序再次轮到就该是元旦那周了。
如果不是江波提起,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那就行,到时候元旦晚会,肯定也还是让你们俩组织纪律。”江波嘿嘿一笑,看到林夏狐疑的视线,他露出大白牙笑得更加爽朗了。“没事夏姐,我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保证配合流动纪律委员完成工作。”
元旦晚会当天,离表演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舞台的后台区域里挤满了化妆,收拾道具,和拍档排练的学生们,甚至人群中还有将要表演美声的开嗓,整个化妆室和服装区乱成一团。
袁钗来得比较早,学校不像外面剧场演出会有专门的化妆团队,所有表演的妆容都是由学生自己完成。
她早早选了个位置坐下,在亮着的化妆镜前掏出今早带到学校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手法熟练地画了个适合她五官的精致妆容,贴合五官线条的自然妆容凸显了她清纯的气质,却不算专业的舞台妆。
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学姐,和拿着小刷子给学姐上腮红的唐倩。
袁钗皱了皱眉,唐倩的节目被淘汰了,按道理不该出现在后台。
但是看她这样子,是过来帮其他年级的学姐做后勤,唐倩花钱大方在整个高中部女生圈子里都混得开,认识高年级的学姐也不是意外。
倒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大小姐,甘心来后台帮别人化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接,唐倩冷哼一声撇开眼。
她收回手上蓬松的腮红刷,看着镜子中女生轻欧美风的妆容,笑得很是甜美。
“学姐,你真的更适合甜酷一点的妆容风格,和你们今晚节目也好搭,等下全场最佳一定是你们的breaking表演,比那些老掉牙没人欣赏得来古典舞好多了。”
学姐不住地打量着镜子里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自己,发出惊叹,“倩倩你化妆真是太专业了,比外面那些化妆师都还厉害……老师真是没眼光,要是选了你们小组,我觉得我们高中都能女团出道了。”
袁钗将她们二人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冷冷勾了勾嘴角。
收拾好化妆包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演出服装,天鹅般骄矜地站到唐倩跟前。
“麻烦让一让,我要去换衣服了。”
她换好芭蕾舞裙出来后,休息室里的人比刚刚又多了一倍,嘈杂拥挤到令人发昏。
袁钗的节目在元旦晚会下半段,她穿着芭蕾舞鞋走出了休息室想找个地方清静会儿。
和热闹的二楼休息室不一样,礼堂这栋建筑物的背面全是水色的玻璃,此刻也静悄悄的没开灯,除了窗外的月色以外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袁钗想在那片空旷区域做些拉伸,等走到三楼才发现已经有人在那了。
身形修长,慵懒地靠着玻璃幕墙,透明玻璃后的风景是夜色下深蓝色大片湖泊和高悬着的新月,淡色的月光照亮宋舒玉的身影。
他单手插着兜,眉眼冷清地站在那看手机。
电子屏忽明忽暗的光线映亮了他弧线近乎完美的脸,琥珀色的瞳孔像是绚烂的宝石,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抬了抬眼。
袁钗和他视线对上,脸庞一瞬间有些发烫。
这人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即使这几个月她从众人的闲言碎语和平日里几次遇到时的相处中,已经了解到宋舒玉这人内在并不和这完美的容貌一样光鲜亮丽,反而是个阴郁危险到极点的人物。
但每次见到这张脸时,心跳还是不自主的加快几分。
袁钗扶了扶头上镶嵌着水钻的精致小皇冠,手腕上的细纱和芭蕾舞裙相触发出轻微的细响,她确信此刻自己的妆容和姿态完美无瑕。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宋舒玉面前,脸上红的和火烧一样,鼓起勇气轻轻柔柔地问:“宋同学,等下我的表演你会看吗?”
芭蕾独舞节目定的是舞剧帕基塔里的片段,袁钗从小到大练过几百遍,在各种表演赛事上都获得过不低的名次,对于学校的这小小一个晚会,她有信心能征服所有的观众。
宋舒玉直视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漂亮的眼睛同窗外冷清的月色一般动人心魄。
袁钗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在她几乎要站不稳时,窗前的少年终于站直了身体,在窗前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他微眯起眼,没有回答袁钗的问题,而是像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般倨傲地勾起嘴角,笑意未及眼底,说出的话让袁钗如坠冰窟。
他问:“林夏打工的地址,是你告诉别人的?”
比起疑问,更像是陈述某种事实。
袁钗僵立在原地,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血色瞬间消失。
她自然知道宋舒玉问的是什么事。
自从告诉街头那几个放高利贷的混混林夏打工的店铺位置后,她也为此不安了一段时间,可看到接下来的几周林夏都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上学放学,她以为那几个混混并没有去找林夏麻烦,就把这事压在心底了。
宋舒玉又怎么会知道?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反驳。
“宋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夏打工的店我也是那天晚上偶然碰到的,怎么会故意告诉别人,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宋舒玉迈开长腿,走到袁钗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脸。
那眼神冷漠到无杂质,像在看卑劣的虫豸,袁钗下意识地错过视线。
他明明在笑,冰冷的声线里却不带一丝笑意。
“那几个人说,是个学生打扮的女生在街头告诉他们,那个初中生的姐姐在便利店打工的。那边没有学校和其它培训机构,商场在装修未开业,好巧不巧,只有一家芭蕾舞教室。”
宋舒玉省略掉的是,被堵在路上的第二天,他花了点手段找到那群混混的据点时,那群人颇为精彩的表情。
和那群人最后被他用膝盖压着脖颈,瘫倒在地上,嘴里混着血和打碎的牙混沌不清地解释他们是如何得知林夏打工地点时的血腥画面。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袁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她只感觉浑身血液一点点冻住。
脚尖传来剧痛,她低头,看见自己香槟色的芭蕾舞鞋被人踩在脚下。
痛楚强烈,她怀疑骨头都要被人碾碎,泪水盈满了整个眼眶,她想尖叫又发不出声音,浑身颤抖着。
不能叫老师,不能喊人来帮忙,谁知道宋舒玉会不会把这件事和别人说。
如果她陷害林夏的事被人知道了,以后的高中三年一定会被恶劣的对待,就像她初中三年孤立林夏那样,她死也不要落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她就不该在今天来招惹这个疯子!疯子,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袁钗痛到几乎没知觉时,踩着她脚背上的黑白色运动鞋才移开。
玻璃幕墙外夜色渐深,偌大的深蓝色湖泊寂寥无言,苍白月色下只有树影轻晃,二楼的晚会庆典已经开始预热,观众们渐渐入场,喧杂的嬉笑声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宋舒玉站在月光下,黑色碎发下双眸微眯,笑容灿烂却没有丝毫温度,说出的话也仿若恶鬼的低语,冰冷又残酷。
“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我会让你永远也跳不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