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夏日 第14章 第 14 章

饶是性格温和的裴辞面对宋舒玉的刻意为难时笑容也冷了几分，薄镜片后眸色渐渐锐利。

两人隔着一张课桌争锋相对。

大大咧咧如江波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劲，心里想着这两人之前都不认识，今天怎么见第一面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江波扭头看了看宋舒玉，又转回来看了看裴辞。

他还指望着宋同学参加篮球队，拯救十一中体育联赛于水火之中，这几天早上又是吃人嘴短，不帮着他说不过去。可裴辞是从初中同一个班升上来的好兄弟，初中几年他可没少抄这兄弟作业，不帮他也太忘本了。

他两要是真打起来，他得帮谁好啊。

首先能不能有个人告诉他，这两人为啥起冲突啊？

江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为难地看向坐在课桌另一旁的林夏。

夏姐，救命。

林夏查收到江波龇牙咧嘴的表情。

她对宋舒玉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也感到困惑，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这小小一方课桌的寂静已经被教室里的其它同学察觉，等下要是真的打起来，那谁也逃不过被处分的结果。

林夏就着便利贴上晕开的蓝色墨迹写了个娟秀的‘解’字，朝着宋舒玉所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差不多得了啊，刚刚班主任那么大嗓门来喊人去办公室帮忙搬花也没见你醒，裴辞只是过来听到题而已。”

宋舒玉紧绷的坐姿有一瞬凝滞，他侧过脸看向林夏，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散发着不悦的危险气息。

帮别人说话？

才见第一面就称呼别人全名，叫得这么亲密？

林夏察觉到旁边人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她垂着脸不敢抬眼看，轻咳一声想快点讲完这题。

一只温凉的手却突然从身侧伸过来，抽走了她手中的笔，并顺势抽走了桌上的卷子。

宋舒玉转了转笔杆，精致又不失男性俊美的一张脸此刻有几分咬牙切齿，在江波因为吃惊长大了的嘴和林夏错愕扬起的脸中，宋舒玉语气轻飘飘。

“不懂？可以。”

“我来教。”

在座三个这才想起来，这次考试宋舒玉也是满分。

这是林夏第一次见宋舒玉给人讲题。

少年眉骨间带着难掩的傲气，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落到耳里却都十分清晰，他还写得一手好字，苍劲有力，笔锋几乎要戳破试卷。

林夏垂下眼听了半晌，发现他的解题思路也很清晰，但是由于精简了演算过程导致步骤看起来很跳跃，答案准确，解题速度很快。

唯一的缺点就是，一般人听不懂。

江波挠了挠寸头，脸上满是努力去理解最后还是处在云里雾里的茫然。

裴辞靠着椅背坐着，单手搭在课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

宋舒玉在第二个选项打了个勾，抬了抬眼皮，语气讥讽：“听懂了没？还没听懂回去重读小学数学。”

江波摸着头发讪笑着，给林夏递了个苦恼的眼神。

他奶奶的，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根本听不懂啊姐。

林夏以不会被旁人察觉的幅度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她已经自习到高二的课程内容，相同套路的题型做过四五遍，按照宋舒玉这讲述的跳跃思路，她也得听的云里雾里。

‘等下再给你讲一遍。’她看着江波用口型示意。

还得是夏姐，江波内心泪流满面。

裴辞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语气淡淡的。“嗯，宋同学的解题思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了。”

讲了不如没讲，不过他本来就不是真的过来听这道题解法的。

他透明镜片后温和眼神看向林夏，话题一转。

“我都快忘记，今天来你们班是干嘛的了。”他打开手上一直拿着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张纸递到林夏面前。

林夏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张铅字印刷的报名表。

“学校的竞赛队开始招人了，管数学竞赛的林老师让我把报名表交给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如果你想参加，报名表填好交给我就行。”

十一中在合川不算顶尖，但是在各大竞赛中表现不逊色第一梯队的学校。参加竞赛获得一定等级的名次，不仅对学生的学习能力提升有很大帮助，最后高考时还能走保送或是其它招生渠道的招生。即使学生个人能力不算强，加个学校强力的校队也能取得团体赛的名次。因此十一中的竞赛队名额非常的抢手。

裴辞瞥了眼宋舒玉，继续说：“当然报名有些硬性要求，这次数学月考一百四十以上，总成绩年级排名不低于一百，这些条件林夏同学你都满足。”

他把‘一百’这个词在舌尖咬的很重，宋舒玉视线冰冷地落在报名表上，面无表情地转着手指尖的中性笔。

“这是个好机会，当然物理化学那边竞赛队可能也会向你递过橄榄枝，但是我们学校所有队伍里最有实力的还是数学队伍，前几年在全国赛事上都排名不低。林夏同学你要是参加的话，相信我们今年一定能在全国赛事拿下个好名次，希望你好好考虑下。”

裴辞刚说完，上课铃声响起，老师拿着小测卷子踏进了教室，他抬头看了眼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同学，站起身来冲林夏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林夏，你考虑下。”

“又考试啊？上周不是才考过，这周又要考？”落座的同学们看到分发下来的试卷纷纷发出不满意的议论声。

“行了，行了。”数学老师拍了拍讲台，迫使全班安静下来。“你们班这次月考表现得不错，这张卷子是针对统计后犯错最多的知识点重新编的题，上周认真听了老师讲卷子的做这套题都不难，老师们连夜编出来的卷子，帮你们查缺补漏的，你们就怀着感恩之心做吧。”

林夏静静端详着手里的报名表，数学竞赛，她自然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重要。

直到前桌的江波将试卷传给她时，她才将这张报名表放到桌子上，垫在了试卷下面。

粗略扫过一眼，试卷题目如数学老师所说的那样确实不难。

她下意识想在试卷上写上姓名，才反应过来常用的中性笔还在宋舒玉手上。

宋舒玉手上还转着蓝色中性笔，也不做试卷，只是坐在那里，线条分明的侧脸孤傲冷漠。

林夏伸手：“笔还我。”

宋舒玉抬眼看她，亮棕色眼睛里雾气沉沉，他薄唇抿了抿，一个不高兴向下的弧度。

“不许填。”

林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刚发下来的试卷，而是那张裴辞交给她的报名表。

想不明白宋舒玉为什么这么介意裴辞这个人，她也懒得细想，慢吞吞抽回手。

“你喜欢这支笔，那就送给你。”

书包里还有备用的一盒中性笔，她抽回手刚想去课桌里摸支笔，宋舒玉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手掌。

他手掌还受着伤，修长有力的手指隔着包扎好的绷带死死攥住她掌心，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达到她掌心。

宋舒玉垂着头直视她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些许气恼，低声重复了一遍：“不许填。”

林夏被他动作吓得差点站起来，第一反应是去掰开他的手，又顾忌到他手上伤口只能作罢。她抬头飞快打量了下周围，班上其他人都已经安静下来开始在试卷上答题，数学老师老神在在地搬了把椅子在讲台前坐下，拿着一摞习题册批改。

没人注意到这教室一角发生的事情，但是一张课桌后紧紧相牵的手还是让林夏绷紧了神经。

“我没打算报名。”她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话，像是窗外吹过枝叶的轻柔的风，吹起平静湖面掀起淡淡涟漪。

“你别抓得这么紧，手上伤口裂开怎么办。”林夏已经隐隐瞥见绷带上渗出来的淡红色印记，紧抿着嘴角心里有些担忧。

照这样折腾下去迟早留下疤痕，她还记得在月色见过的少年指尖夹着烟时的手，那双手完美无瑕，适合写字弹琴，不应该为了她留下一道伤疤。

宋舒玉看她微微皱起的眉眼，清澈如水的目光里盛满了担心。

因为裴辞的出现一直闷闷不乐的心脏跳动慢了半拍，他握着林夏柔软的手，伤口由于动作裂开传来的痛楚尽悉被他忽略，他嘴角弧度上扬了些。

“不许骗我。”

“真的，你先松开，等下考试完我给你重新包扎下。”

一天课程结束，裴辞在收到林夏还回来的空白的报名表时，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遗憾。

沉默半晌后，他抬眼看向背着书包已经准备好要逃掉今天晚自习的林夏，礼貌开口询问：“林夏同学，你知道这个竞赛队伍名额有多珍贵吧。”

带队的林老师电话都要被各式家长打爆了，就为了把自家孩子塞进竞赛队里，谁都知道这张表对后面升学的重要性。

林夏点了点头，巴掌大的脸上澄澈的黑眸不带一丝阴影。

裴辞面对这样一张素净的脸有些哑口无言：“……那你为什么不想参加？因为你男朋友？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但是不能为了这种小事就放弃竞赛资格啊……”

林夏涨红了脸，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他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吸了口气，向着一脸狐疑的裴辞解释。“我知道这名额很珍贵，麻烦你帮我谢谢林老师。我不去是因为没钱，我家里经济条件很差支付不起参加竞赛队的培训费用和后面的花销。”

学校的竞赛队除了培训是比不小的花销外，每次去全国各地参加比赛的机酒也是个不小的数额，她连上学都是勉强支撑着，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预算。

裴辞听完她的理由，下意识想道歉，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父母都是三甲医院的主刀医生，经济宽裕富足，从小得到的教育都是最好的，自然想象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了几千块钱而烦恼。

林夏看出来他的歉意，还带着红晕的脸露出浅浅的笑意。

“而且我并不觉得我去参加竞赛队能获得什么好成绩，我不是那种天赋性选手，这次考试考得好不过是平时学习尽量做到极致，到了赛场上有时候拼的却并不是努力而是天赋。我觉得我还是放弃这条路，专心在学习上就好。”

裴辞看向林夏，少女绯色的面颊和夕阳一样楚楚动人，她眉眼弯弯，澄澈双眸明亮，不见一丝因为贫穷而生的阴影。

他也放低了声音，郑重又温和。“林同学，你这么说，我觉得你更优秀了。”

“即使做不了赛场上队友，我相信你也一样会有个光明灿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