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女弟子名叫何期,父母皆是道行颇高的修士,平日温婉大方,今日却有些扭捏,盯着时净半晌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出于礼貌,时净转头朝那名弟子露出笑容。
后者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闭眼抿唇,兴许是在心里挣扎了一下。
“龚长老,您的发带打结了。”
本该随风飘荡的发带两端此时系在一起,冬风一吹就在佩戴者脑后形成一个白色的圆环,略显滑稽。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系在一起的?
顺着发带摸下去,并没有摸到很紧的结,只是一端发带绕着另一端转了个圈,碰一下就散开了。
大概是风吹的吧。
但头发没有打结,明明在风中飘了那么长时间,真是奇迹。
不如下次换个别的的发型吧,一直顶着高马尾也挺累的。
趁小弟子还没来得及多问,时净回到了房间。
闲来无事,去院子里扫个雪吧。
藏书阁的书基本都看过了,魔教兴起各大门派互相赠送誊抄的私藏功法共千余本,能用的和不能用的他都看了一遍,毕竟大部分魔修都曾经是修道者。这一世也没有修炼的必要,毕竟知道了死一次就能回到天界。
把重心放在养徒弟上……
诶对了,徒弟呢?
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未时的阳光已不再温暖,地上的雪也映不出光亮。
被窝里的余冬至依旧在沉睡。
食堂已经没有饭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亲自下厨。
即使他从未进过厨房。
龚暮春可是从小生啃野菜的,时净则是根本不用吃饭,对烹饪的理解仅限于用火把东西烤熟。
厨房里有剩的菜叶和兽骨,原本应该是送到丹青阁做肥料的,一起扔进水里煮了吧。
报信的雀儿从窗外飞到他的肩头。
殷长老来访。
“你的新武器。”殷长老纤细白嫩的手臂挥出手中的剑,扔到时净面前,“这么重,我们龚长老终于放弃他登峰造极的剑法,改当体修了?”
“只是突然觉得用这个打魔教更快一些。”时净抬手接住险些砸到身后建筑的兵器,握在手中打了个转,“顺手。”
殷长老生性不喜言辞,一脸倦意地挥手离去。
锅没烧糊,很好。
但汤里这飘着的白色杂质是否太多了些?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既然是食物煮出来的总是能吃的东西。
碗太小了,直接把锅端走吧。
回到烟雨殿时,余冬至已经醒来了,抓着衣衫下摆,抿着唇,还别扭地站成内八,一副胆怯模样。
“什么都别说了,吃饭。”装满汤水的锅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重量的,但
滚烫的水汽飘在冷风中。
余朝焠愣了一下,用时净看来极其肉麻的眼神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行了行了,为师还有事,你吃完自己把锅换到厨房。”过度祥和的气氛令时净感到有些不适,语气徒增尴尬不如自己回房间待着。
这是师尊特地为他做的。
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应该是好喝的吧。
去拿了双筷子,尝了几片菜叶。
除了味道有点咸以外和魔教的吃食也差不多。
喝口汤吧。
锅被小心翼翼地端起,向他口中倾倒了一些液体后又被谨慎地放下。
黏腻的腥味占据主导地位,过于清淡的汤汁为前者推波助澜,富有层次感的冲击令人不由潸然泪下。
但是这是师尊特地为他做的,为了他一个尚未辟谷的凡人进了并不熟悉的厨房。
自记事以来,自己便身处魔教,表面众望所归,却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自己。
无穷无尽的痛苦,将自己的身体部分剥离换成其他人的,期间还需经历各类重症疾病才能完全适应。
病床边,众魔围着自己笑,手里拿着孩童的玩物逗他开心,筹划着下一次改造。
汤已经有些凉了,但余冬至却感到了从双手流淌至心的滚烫。
咕嘟咕嘟。
好像渐渐能接受了,甚至还挺好喝的。
光是找厨房就花了不少时间,回来的路上顺便观赏了一下恒山派的建筑,熟悉路线。
夕阳是橙红色的,晚霞连天形成渐变,已升空的明月徒留一轮白影,即使西山后的阳光不再耀眼也没留给它发光的机会。
时净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懒散地倚着门框,背光的脸看不清神情。
余冬至莫名感到有些紧张,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迈开步子,对方迎面走来,牵起他的手带往相反的方向。
一高一矮并行于茫茫白皑,脸颊冻得通红,有些许刺痛感。身侧秃枝不比人高,若非道路足够宽敞,衣物破损事小,伤到眼睛就是大事了。
后院偏房被改成了一间不大的武器库,与炼器阁的兵器室不同,此处存放的武器除了少部分是从各处秘境寻来的,剩下的都是已逝之人留下的遗物。
前世他给余朝焠的碧空剑是一位苍山派的老友留下的。那位老友曾梦想斩尽天下魔教,却在战胜而归时发现整个门派都已沦陷,于是当场癫狂成魔,在意识尚未失控前将此剑托付于他。
“自己去挑一把。”自己挑的就要好好练。
时净硬是把后半句咽回了嗓子里。
余冬至光是见了满屋子的兵器就足够兴奋,上百把兵器每样都仔细观摩了一遍。
最后,捧着一根通体青绿的木杖举到时净面前。
青霜杖,原先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医修少女,无门无派。当时周边村庄遭到大批魔教袭击,恒山派人手紧缺便召集了一些散修一同除魔。却未曾想,指挥者带着自己的几名弟子临阵脱逃,将剩下的修士尽数留在魔教侵扰的村庄内。这位指挥者的狡辩很快就被揭穿并遭到了处罚,当龚暮春赶到现场时,只有这名少女躺在一片废墟中,灵力耗尽,修为散尽,肉身体无完肤。她举着手中的青霜杖,嘴中喃喃“我救了一个人,我救了两个人……”
“师尊师尊,你觉得怎么样啊?”余冬至抱着青霜杖,期待着师尊的夸奖。
“不错,待为师一会儿去挑些杖法给你。”
蓝白色的短衫绕着纯白的长袍绕了三圈,终是没敢直接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