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盖着连绵的山,呼啸的风吹翻了寒冷的协调性,不满足于常规的失温,追求抢先以干燥的龟裂破坏人类引以为傲的意志力。
八岁的男孩还未褪去被阴差阳错强行拖拽至此的痛感,在雪地里翻滚以求得一丝暖意,外衣与湿冷的泥浆混为一体。
好冷啊,师尊怎么还没来捡他?
难道是决定让他冻死?
失策了……
深棕色外壳的生物停止蠕动,小幅度地抖动着。
然后,如愿以偿地被捡了起来。
师尊!师尊!
短小的肢体在失去意识前胡乱挥舞,终于抓住了年长者的衣领。
本应是清冷的气息,却让他在严寒中被熟悉的温度包裹。
一袭素衣的尊者看着炎盾中痴笑着的孩子,轻叹的白雾化入寒风。
……
记名的弟子来找他时,他如前世那样说自己是没有名字的孤儿。
余,是他身上挂着的玉牌上刻着的字,于是师尊给他起名叫余朝焠。
怎么不叫余冬至呢?多好记啊。
换上新衣的男孩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晃动碰不到地双腿,低头估计了一下距离,翻身跳下椅子。
“咚”
没站稳在光滑的地面上摔了个仰面朝天。
该想想之后的打算了。
明明师尊应该和他在同一个地方但从师尊的反应来看,师尊并不记得他。
这个世界无可救药了。
他是唯一的解药。
他……憎恨这个世界。
不对,他应该是爱这个世界的。
熟悉的混乱意识灌入脑海。
他是谁?
他是余朝焠,是师尊的徒弟。
对了,师尊,他回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师尊嘛。
余朝焠步伐坚定,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
“呼呼——”
好冷!风好大!
认命地把门关上。
太久没用凡人的身体了,不太习惯被冷风吹到发抖的感觉。
积雪很厚,挡不住该找上他的麻烦一个一个的来。
找麻烦的师兄像脱了绳的野狗,疯疯癫癫的也不掩饰一下。
虽然他似乎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喂,矮子,师叔让师兄我带你进去。”
门是被一个练气期的瘦子粗暴踢开的,有些老旧的户枢摇摇晃晃响了两声,□□地支撑着木门。
这师兄力气好小。
“笑什么笑?出来!”僵硬到有些渗人的微笑迫使薄脸皮的家伙将头皮发麻的感觉理解为愤怒并付诸实践,拽着余朝焠的头发就往屋外拖。
不是直系师兄还敢这么狂,谁给他的胆子?前世的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反抗呢?
短而粗的五指撑住雪地,双腿蹬地,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膝盖袭向对方的右肩。
但是,积雪很厚,没有内力又不习惯这具身体的余朝焠双手向前一滑,“啪叽”一声摔满嘴雪。
身后的师兄虽然没有被击中,瘦弱的身体也挡不住五十斤的体重,跟着一起翻倒在地。
“小兔崽子胆肥了?敢打我?小小年纪怎么肥的跟个猪一样……”
骂的好脏啊,听着好不爽。
小短腿踢不到师兄的下巴,就在胸口摩擦,除了在白净的衣服上蹭了棕黑色的泥,也产生了少许热意,温暖了对方的心口。
而与幼童打的有来有回显然是一件丢人的事,一边吐着更为不堪入耳的字眼一边气急败坏地拉扯近在眼前的裤子成了第一选择。
“你个小兔崽子快停下啊!”
“凭什么老子当年入内门的时候没碰上龚长老收徒,你这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屁孩一来就成龚长老首徒了啊!”
他怎么知道啊!说不定就是师尊突然心血来潮想收个徒弟呢?
扯头发,捏腰窝,拧耳朵,还没上学堂的孩子就能学会的战斗技巧是通用型的。
打的有点久了,连光线都暗下来了。
不对,好像是因为有人来了。
素衣白袍,与雪地不谋而合的冰冷无暇,来者的双眸如记忆中那般平静无波。
是因为打架太久导致他主动出来查看了吗?
余朝焠一脚踹开压在身上的师兄,“弟子拜见师尊。”
“你怎知我是你师尊?”
坏了,太激动了,把这事给忘了。
先胡扯一下。
“弟子方才听师兄提及师尊是德高望重之人,想必是一表人才,风华绝代……”
嘴比脑子快了,没用错词吧?
“还有就是,弟子被接回恒山派时,依稀记得带弟子回来的人只要靠近就令人心安,在见到师尊时弟子便确认……”
“你怎知这里是恒山派?啊算了你别回答。”
彻底完蛋了。
龚暮春挠了挠头,挥手施法将两名弟子身上的泥污除去,留下一句“自己去找你师父领罚”,牵起余朝焠的小手就往烟雨殿去了。
……
“跪。”
余朝焠乖乖跪下。
“今日起你便是我烟雨殿的弟子,为师不爱说空话,日后你的言行便由为师言传身教。修习道行之前当先稳固德行,希望你能明白。”
嗯嗯。
“你笑什么?”
圆滚滚的脸蛋抬起,视线相对,寒意交锋,余朝焠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消减。
“娘亲说,多笑会讨人喜欢。”
这句是骗人的,他根本没见过他娘亲,从有记忆开始就身处魔教的密室中。
“随你。”龚暮春移开眼,“去外面站桩半个时辰。入门第一天就打架,别再有下次了。”
诶?被罚了?
前世师尊根本没管这件事,他还以为是因为不屑于这些小事,原来真的是因为不知道吗?
想来也是,前世他去找师尊之前就换了一身衣服,师尊看不出才是正常的。反倒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而认定师尊不在意自己的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算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去站桩吧。
不出意外的,凡人幼童的身体无法承受天寒地冻,地上的积雪还未没过鞋面,余朝焠便倒在雪地里了。
白衣仙尊匆忙赶来,慌慌张张抱着他进屋,一闪而过的愧疚神色未能被已经陷入昏睡的孩子捕捉。
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凡品药草在雕工精致的一品丹炉中熬着,屋内的空气稍热了些,药香与檀香混合,塌上的孩子睡得并不安稳,伸手摸索试图找回刚才的温暖。
窗外迎春枝丫没有被压断,仍盼着雪融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