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寒冷的冬日,清晨往往是人一天内最不愿面对的时间。
尤其今天一早烟雨殿的龚长老就不知抽的什么风,火急火燎地跑到炼器阁,一张早就画好的图纸拍在桌上,把新来的弟子吓得不轻。
“做出来,灵石不会少。”
除了离谱的重量要求之外,在品阶和注灵方面倒是给了炼器阁很大的发挥空间,有些许蛮族的风格。
不过龚长老的剑阁本就收藏颇多,其中不乏奇怪的兵器,紧急时也可分发给弟子。
炼器阁的殷长老将增温法器用到了极致,穿着宽松的睡袍打着哈欠接下了这个单子,与这位对美人无动于衷的仙尊打了个招呼便各做各的去了。
时净很急,真的很急,但不知道在急什么。
是不是应该把余朝焠扔在雪地里让他冻死?
不对,魔教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说不定会把他捡回去再做一个真魔。
直接毁尸灭迹如何?
没必要,真魔的存在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一切从来都不是余朝焠的错,回到过去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说起来这孩子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癫狂的,自己也在他的成长中缺失了太久,并不知道他形成这种性格的原因,若换稍加引导是否能阻止他走上歪路?
余朝焠的天赋可以称得上万里挑一,运用在在抵御魔教的战斗中的话可以减少很多伤亡。
失败的话再回溯一次就好了。
如果回溯时间正确的话,他今天巡山应该能捡到那孩子。
茫茫大雪,气息奄奄,尚未获得自救能力的孩子趴在雪中等待命运的判决。
冬至,一年中最冷的一天,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实在不是很想看到余朝焠这个名字,也懒得再起一个名字了,干脆就叫余冬至吧。
放个炎盾保证孩子不会冻死,就可以慢慢走回门派。
山路很长,冰霜拥紧石阶,映着朝阳的微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稍有不慎,一脚踩上去,轻则沿山路滑行直至身体撞击巨石,重则手骨头骨脊椎骨无一完整。
还是用飞的吧。
御剑腾空,扶摇直上,风啸耳边,雪拂满面,似乎古灵精怪的雪之神嬉笑着给了他一个飞吻。
思维用力过猛,脑内呈现的词句华丽且混乱,与龚暮春本人性质完全相反。
时净伸手抹去脸上的雪,顺手将披在肩上的长发向后甩,然而寒风并没有默契意识,发丝在脑后转了个弯覆上侧脸。
算了,还是飞慢点吧。
……
收徒的流程复杂过头了,要向掌门汇报再等长老到齐开个会。龚暮春等得了,但他时净等不了,于是直接撂下一句“等人都到了再来叫我。”转身就走。
把余冬至塞进被子,雪天不需要给迎春浇水,檀香需要重新点,茶要煮一壶新的,再去拜一拜先祖。
做完这些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通报的弟子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到门口时脚下一滑,华丽翻了个身伸出手以标准掌法拍向地面。
随后捏着嵌入碎石的左手哭丧着脸告知他去开会。
时净呼出一口热气,捏了捏眉心,挥手一抓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伤药塞到这名炼气期弟子手里。
大殿里坐满了人,仗势大得像是要办收徒大典。
时净端着仪态,踩实每一级台阶,转身时衣摆划出完美的圆。
可以,很优雅。
“师弟请站到大殿中央。”掌门颔首提醒,长长的白胡跟着飘动。
木质的椅子冰凉的触感只在皮肤上停留了一瞬就挥别了温暖。
深呼吸,弯腰行礼,等待掌门师兄问话。
掌门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似乎在酝酿问题,并且已经思考了有一会儿了。
等不及就抢先发言:“掌门师兄,这孩子天赋异禀,想必能为门派争光,为除魔大业做出贡献。”
这话说出来时净自己都不太有自信。
“师弟切莫着急,师兄的意思是,既然师弟有意收徒,下次收徒大典师弟也一起参加可好?”坐在掌门身边的崔长老放下了二郎腿,又换了一边翘上去。
召集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居然只是为了问这个吗?前世可没人来问他,后两次收徒大典是他自己闲来无事才去参加的。
这次是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因为他直接把徒弟带进了烟雨殿而不是搁置在外门的房间吧。
说起来这群人前世这个时候好像是在……给一个欺负他徒弟的弟子撑腰。
两天后他才知道那群人欺负的是余朝焠,感觉很惭愧,想补偿徒弟,碍于面子就从剑阁挑了一把好剑送给徒弟。
仔细想想,好像根本没有起到安慰作用。
回到烟雨殿的时候,余冬至已经醒了,
时净招招手,余冬至就跑到他跟前两眼发光地打量他。
“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师尊。”从不注重细节的时净难得地开始思考语句中的缺漏,“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就叫余冬至,如何?”
“好啊好啊,谢谢师尊!”孩童对名字的感知是从认识朋友开始的,在此之前名字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呼叫他们用的代号,鲜少与同龄人接触的余冬至并没有对这个简陋的名字有什么不满。
时净弯腰牵起余冬至的小手,把他送进一间偏房,又送去了衣物和吃食。
正当他沉浸“自己真是太会照顾人了”的骄傲情绪中,他突然想起来还没教这孩子规矩。
回头看了看已经闭上的房门,还是放弃了。
罢了,明天再说也不迟,今天先让他睡个好觉吧。
然而此时的余冬至并不打算睡个好觉。
用双手在被褥上快速画圈,在光洁的地面上摆成大字并挥舞四肢,大吸一口木室中的香气。
从魔教手里逃出来之后本就生机微茫,又险些冻死在逃亡的路上,如今突然成了仙门弟子,师尊还是这么好的人,真的太棒了!
如此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那张脸,眉宇间凌冽的浩然正气和锋芒毕露,深邃的双眸仿佛将世间万物视为尘埃,却又流露出些许温和之色。
要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想想就激动,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直到余冬至走到铜镜前才发现脸上竟流露出如此自然的笑意。
来啊,笑一个,多笑才能讨人喜欢嘛。
魔教的大人拿铜镜对着他,做着示范。
明明和周围的大人做的样子差不多,却被责怪笑得太丑。
他自己也觉得丑,丑得很。
希望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有比当时好看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