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不算安稳。
梦中师尊被他失手伤到后倒地的样子,他抱着师尊哭喊的样子,清晰地连同情感一并灌入意识。
他记得的,过不了多久师尊就会随着一阵流光化为神明。
可这次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会呢?
恐惧,自责,绝望冲击着他的灵魂。
好像有个声音在和他说话,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仰天长啸,哀嚎出师尊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他连眼泪都留不住来?
是谁在和他说话?
即使因噩梦醒来,发着高烧的身体按理来说也应当马上再次昏昏欲睡的,双腿却自作主张地伸出被窝,跨过鞋子,打着赤脚才在打扫过后再次积起的雪地上。
余朝焠恢复清醒时,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硬,关节剧烈疼痛,埋在雪中的腿部已经失去知觉。
他在……打坐?
确实有真气流转的感觉,已经运转了一个小周期。
他的身体在没有他控制的情况下只穿着一层单衣在院子里修炼?
开什么玩笑!
运气不能贸然打断,余朝焠只能强忍着严寒。
还是不对劲,如果真的是他在运气的话,刚才那些胡思乱想足够让他走火入魔了。
那么现在操控这具身体的是谁?
运转完一个大周期,身体不顾深入骨髓的疼痛及颤抖,站立起来,缓慢走向房间。
他要试着控制这具身体。
那么现在,别回房间了,去师尊的房间吧。
身体很听话,转了个弯往龚暮春的房间走去。
还是不对,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他在控制身体,倒不如说是控制身体的人听从了他的想法。
门从右向左狠狠砸在墙上,动静很大,吓得余朝焠心头一紧。
通红的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一些声响。
关门啊,不然师尊会冷的。
又是一声巨响。
师尊的被窝是温暖的,只是把手放进去就能感受到。
这家伙打算做什么?
但制止的命令说不出口。
这家伙知道他不可能拒绝。
冰冷的躯体蠕动着贴上身前的热源。
龚暮春被冻得一颤,仍带着倦意的视线绕到身后。
“朝焠?”略微施力挣脱了怀抱,龚暮春转了个身。
冰冷的双手,温烫的额头,显然是病情加重了。
轻叹的气息拂过发梢,相拥时柔和的气息掺着沉香的清甜,心跳声逐渐平静,睡意随即侵入脑中。
崔长老贪睡的性子在龚暮春面前毫不收敛,顺带着平日里不与别人说的怪话也一起说出来了。
“师兄一大早跑来我丹青阁也就算了,还闯进崔某的房间,莫不是对崔某思念难耐?”
扶额的手还没举起就被崔长老按下:“这么不想见到崔某?崔某可是会伤心的。”
“崔念歌你……风寒治不治?”
“特地来找我药老出门就为了治个风寒?是为了你那个新来的小徒弟?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又更低了呢。”崔念歌假装抬手抹了抹眼泪。
烟雨殿外新添的足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被大雪盖住了。
把脉的手架在二郎腿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半睁不睁的眼睛眨了眨:“这孩子体质好的很,不治也能自己好。”
崔念歌侧过身,双臂懒散地环住椅背,顺势将整个身子滑到地上,正对着房间内烧着的丹炉。
常在案前小睡的脖子在转动时发出不妙的响声,加重的吸气声配合演出。
是增进修为的药,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罢了罢了,还是本座自己的药炉子香。”
才覆上的雪再次被踩出一个个脚印。
崔念歌说的没错,才过了半天余朝焠的烧就慢慢退了,也不咳嗽,全身上下好的跟没生过病似的。
余朝焠翻身下床,还未触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师尊把他的鞋拿了过来。
等等,这样说来他昨天把师尊的床踩脏了吧。
真该死啊。
出了门就能看到龚暮春的背影,看着一丛迎春发愣,这是他平日里除了修行外最爱做的事。
踏雪声沙沙,是为了引起注意刻意制造的声响。
“醒了?”龚暮春转头望向庭院,踱步前往,如身后无人自言自语道:“今后此处供你修炼习武,具体用法都写在弟子入门册上,当不需要为师亲自示范。”
余朝焠小跑跟上,感觉师尊并不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若无他事,便自己去学学剑法吧,过两天我来检查。”不仅教育方式随心所欲,就连递给他基础剑法的时候都没有扭头看他一眼。
不甘心,很不甘心。
余朝焠蹦到他面前,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睛,装出小孩子寻求关爱的样子。
龚暮春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害他发烧在先,但他被罚也确实事出有因,可是再怎么说他罚之前没有查明原因是他的错……
罢了。
“在这里等着。”
躲开注视的目光,龚暮春逃似的跑进了武器库。
没一会儿,他拿着一柄剑回来了。
“此剑你来到烟雨殿的第一份礼物,自此惩恶除魔便是你的本分,可记住了?”
龚暮春自己也不爱端着架子说话,但师兄弟教育徒弟都是这副模样,就连崔念歌也一样,他听了几次觉得烦闷,如今这话从自己嘴里出来更是让他一秒都不想和这个徒弟多待。送了礼物,这孩子应该可以乖乖听话了吧。
余朝焠并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原本这把剑应该是明天才到他手里的。
原来师尊从一开始就想好要给他剑了,不是临时起意吗?
于是目光更加炽热了。
龚暮春修行多年,面对邪魔从不畏惧,虽不善与人交流,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落荒而逃。
尤其是徒弟那温和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实在是让人有些发怵。
庭院内。
余朝焠将碧空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花来,还是前世那把熟悉的剑。
各种功法都已经熟练于心,需要他练的只有修为和体能。
这样一来,他就能在下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得到师尊的赏识了。
前世从未夸过他的师尊,这次会松口吗?
“朝焠是我最放心的孩子,不需要我多管。”这是师尊前世对他最高的评价。
方向错了吗?应该惹师尊生气吗?
雪花压垮睫毛时余朝焠才回过神来,墨色发丝上已染上了一层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