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距离 第5章 局外人

简泉时常觉得夏云塘把自己当个小动物，这是他那几年得空回忆的猜想。

他收了手机，脑子里还是相册截屏的夏云塘的话。

什么“守卫”？他挠挠头。既然现在成了双人游戏，还是双骑士玩家的身份更好玩一点。

他现在就在利大东门口等夏云塘，课表上他今天还有两节课要上。

那天后他给夏云塘发消息说让他先别来了，一是后面事多，连坐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怕他空跑，二是他想留点时间，“下一次”见面就直接是他的生日了。

最后，是他想让夏云塘多给他发短信。简泉想他肯定忍不住不出声。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他仰面朝天，放眼过去一片烟灰，像研墨余汁混上放肆的水，然后老天爷随意一蘸就大笔一挥，没什么美感但胜在颜色底子还不错，偶尔有几团突兀的云出现在视野里，想和往日一样调皮飘飘然，今天却不敢动，就那么硬生生卡住，借着风向远流。

他又移开视线，看向校门口，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出题夏：我现在出教室了，在往东门走。】

【胡萝卜一生之敌：好。】

简泉靠在一棵树上，不时还能听到头顶的早秋遗物被风裹挟起舞的沙沙声。一想到夏云塘正往过走，感官就被那细微声夺走注意，他后知后觉到一丝不自在，站直身子整理了下衣领，好在就算天上怎么暗涌，他站的这块地面上没什么大动静。

自意识到夏云塘快过来，他的注意力就再难转移。他试图看书，不一会儿又滑回那相册，脚下动作也没停，一会踮脚尖一会儿拉伸的，没静下。

他只好停下一切动作，梳理了下这“症状”，才不甘心得出一条结论：自己这是在近乡情怯。

这才几天，哪到哪？他耸耸肩，心想自己真是发怔了，需要夏云塘出现验证一下。

“小泉。”不会吧，幻听都出来了。

他有些意外地抬头。面前的夏云塘喘着气，面上还是气定神闲，他眼底有些红，接收到自己的目光后眼神就飘忽不定，又咬上嘴角。

简泉蓦地有些生气，他直接点在那人的牙尖上，“不要再咬了，不然生日礼物就变成红霉素软膏了。”

还挺奏效。夏云塘立马就收牙了，眼睛半阖，看上去还挺乖。

简泉打开备忘录，上面写好了今天的计划，后面甚至很细心地贴上了时间安排。

“那么，你现在饿了吗？”简泉不清楚他有没有吃早餐。

夏云塘一贯想到什么做什么，乍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整齐计划觉得头都大了，但他还是老实回答：“现在还好。”顿了下补充道，“我吃早餐了。”

简泉倒是有些惊讶，毕竟夏云塘从小就是身上不冻坏就绝不添衣，不进医院就绝不好好吃饭的性格。

他鬼使神差地又摸上他的袖口，老老实实的，他还穿了秋衣。

“我现在也不怎么点外卖，基本是自己做饭，挺有意思的，就规律饮食了。”看出简泉的疑惑，夏云塘主动解释，简泉脑海还没形成夏云塘做饭的画面，就感觉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味突袭了。

夏云塘弯腰贴着他，眼睛直直盯着手机，“下一站是……”

他没出声。

孙妈顶厨、芸生公园、市图书馆、亿展广场、云顶猫咖……

地点、时间和顺序被他一览无余，他久不作声，连简泉紧握着手机的指头都在抖，余光里他的小指不知何时又蜷缩起来。

他拍拍简泉的肩膀，“小泉，我知道今天的愿望是什么了。”

简泉立马捂住他的嘴，“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使劲，只是贴上去，夏云塘就在他手底咕哝着，“你可以帮我实现。它不是很贪心。”

这触感真是痒极了，他怕痒，简泉怀疑夏云塘是故意的。

“那你……悄悄地说。”他听进去了夏云塘的话，抿着嘴眼睛转了一圈，伸手把夏云塘拉到跟前，两个人的头聚在光秃秃的树下。

简泉的头发很细很软，有一小撮因为这动作翘了起来，夏云塘没把它抚平，反而盯着看，觉着像是简泉能长出猫耳朵的样子。

他很快也和简泉紧挨着头，简泉看起来很严肃，咽口水的频率都上来了。

他轻咳了下，“我想要，小泉去我那里待一天。”

哪里？

简泉明显迷惑了不少，他略带些疑问，“是你们之前的……家吗？”

他的安排本来是带着夏云塘去一遍他们之前过生日待的地方，还是按往年顺序的那种，夏云塘肯定看出来了，他甚至想过夏云塘会排斥他的计划单，没想到他们竟然要直接回家吗？

“不是的。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在否桥路，是去那里。”怕挤在一起很闷，他直起身，还拂下了那撮毛，“比起和那么多人接触，我更想和你在一个安静……”他顿了下，“也安全的空间里待一天。”

“可是……”简泉本想说，20岁的生日，只待在家里的话，不会太闷了吗？

但他很快被自己这种想法笑到。

这是夏云塘的生日，他既然说了这愿望自己能实现，那自己只用去做就好了。而且夏云塘本来也就不喜欢人多，能避则避好了，自己也不怎么喜欢。

再说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带着笑抬眸看向他，掏出手机拍拍他头像，说：“好。那麻烦你把地址给我发过来吧。反正我们以后还多的是时间。”

夏云塘的面上也多了许多柔意，等简泉走到他身边就提脚，和他并肩走出这棵树下。

“我们可以去买些小零食吗？我有一点点饿了。”简泉侧头看了他一眼，手指滑动着，准备确定目的地叫车，上方弹出了夏云塘给他发的地址，他动动手收藏了，问他：“对了，你那里还有食材吗？”

他眸底闪着细光，嘴角扬起，夏云塘知道他什么心思，应下，“做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是完全足够的。”

“好哦。”那人挑眉，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许。

“那我们先去延晴街吧，那里的小吃应该开了。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再走五分钟去隔壁那家超市买些零食和食材。”

夏云塘有些疑惑，猜测着，“是补上你这一顿？”

有车接单，他收了手机，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虽然你今天是寿星，但你觉得我在和你客气什么？”

他点点夏云塘的眼角，夏云塘被他冰凉的指尖激得闭上眼，待那温度离开后他又小心睁开，夏云塘觉得简泉现在很雀跃，“是为了给我下次找你做好准备。”

他差点要幻视简泉头上有两只猫耳朵了。

简泉想夏云塘可能想快点回去，下了车后就速战速决地买了份烤冷面，夏云塘也吃了一点，还问了店名在外卖软件上收藏了这家。

“怎么感觉要下雨。”进了超市，简泉又回想了下刚刚的天色，好像又泼了一层墨，天更暗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夏云塘放了两瓶巧克力牛奶，“青市的天气预报好像跟不上老天的意念。”

还真是这么回事，简泉点点头，“但，还不至于到每天出门都得备一把伞的程度。”

“秋冬天碰上下雨好麻烦，希望不要淋上我们。”

现在快两点了，简泉怕时间跟不上，便提议要不要他去买零食，夏云塘去食材区，他们兵分两路好提高效率。

罕见得，对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摇摇头。

“人不多，和小泉一起就很好。”

结账前，简泉又折回去带他买了把雨伞。

“如果我们真的运气很不好碰上大雨的话，就靠它了。”

夏云塘拿着那把伞，简泉很正经地闭起眼双手合十对它颔首。

他瞬间就有了冲动也朝它拜一拜。

他们最后买了两个大袋子，一人手上拎一个，一来一回地聊着专业，快到门口时简泉敏锐地停下，仔细地分辨着外面的声响。

雨滴砸到地面上的动静混在进出人的脚步声中，最后被门口准备的地毯吞没。

但还是挡不住穿过门缝的淡淡泥土味。

“夏云塘，我们下次还是唯物吧。”

“天气预报改了，说是有可能下到六点。”夏云塘看着手机上的实况，简泉对他说着“灵活”的天气预报的预测。

“快二十分钟了，还是没人接单。”夏云塘汇报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刚刚看见外面那倾盆大雨简泉就发怵，他很讨厌雨溅到裤脚和鞋上的黏湿。

他们索性转身找了家甜品店，边吃边拖一会。

“我看了下路线，如果改坐公交的话，到那里需要四十分钟。”甜品已经清空，不能再耗了。

简泉戳着盘子上残存的奶油，想了会儿说，“坐公交大概率还是堵着的。”

他沉思片刻，小心地开口，“我来这里买，是因为很熟。离茉苑近。”

“如果走过去的话，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我知道条小道。”

夏云塘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但简泉还是注意到他的手指又抠膝盖了。

“我爸妈出差了，到了家我们先各自洗个澡，等吃完也就到六七点了，那时我再送你回去，可以吗？”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怕湿怕脏的简泉拉着夏云塘在雨里疾步。

茉苑周围一片是平房，曲曲折折的小道夹不下他们一起走。

一开始还是夏云塘举着伞，那样太磕磕绊绊，而且还得照顾到简泉，不知道又要在哪个下一个巷口转弯，他一不小心就会来个急刹车撞上他，还磕到下巴，后面更是因为只专注前方不在意脚下被绊倒。

简泉也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身子看见他满脸都淌了水，雨打乱他的头发，自己却只是边边角角湿了。

他把伞挪到夏云塘的头顶，视野登时就变暗了，有了保护，他这才得以睁开眼。

夏云塘浓抹一条的眉毛聚在一起，眉心像是小山峦，聚起几条微小的河流，然后流向最为挺拔的突起的山脉，最后浸润他沉默的嘴唇。

简泉不合时宜地想起大自然的山，没被人工开发、长满野草和树木，四处藏匿着小动物的山。

它接受着雨的降临，同时也在沸腾。

简泉的世界明亮了许多，也闭上眼从心理上为自己建立起预防雨滴落下的准备。

还是砸得他脑仁疼。

两人共用一伞在眼下的情况下是明显不行的，他撩起刘海，把伞塞进夏云塘的手里，然后自己掀起大衣盖在自己头上。

他走到夏云塘身后，说：“我盖了衣服的话，看你就麻烦好多了，你这下走前面，我们不急，我给你说到哪个路口该怎么拐。”

夏云塘了解简泉的想法，立刻应下。

这战术效果不错，到了后面夏云塘都不需要他指挥，自己就知道路线了。

小区门口上的烫金“茉苑”两个大字看起来还是很新，他停下脚步等简泉，还听见门卫大爷认出他，问他怎么不打伞。

简泉冲他摆摆手，“离得不远就跑回来了，对了张叔，这是云塘。”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还没反应过来，张叔专门开了那扇小窗户眯着眼睛看他，“哎这孩子是……”

“我发小，关系最好的那个。”

还拱了下他提醒他打招呼。

这是茉苑的老人了，夏云塘一开始没指望他还记得自己。

“张叔……”

印象里这个叔叔对他俩都挺好，虽然他们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但在大人眼里可能就成了乖、不闹心，他们下来玩要是碰见张叔的话，对方还会塞给他们一手的瓜子或者糖，两人都塞。

“哎哎，这是那夏小子啊！”他一急，手又揣兜里，“是回来干嘛来了？”

简泉在旁边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他霎时就慌了，想赶紧回去，就匆匆留下俩字，“找人。”

“张叔，我们先回去了。”声还荡在空中，人就牵着简泉的手腕往里走了。

夏云塘对他家路线出岔子都不会忘记怎么去简泉家，简泉按了手指印，门嘀嗒一声开了。

房子虽然没人，但不显得冷清，还是印象里整洁简约的布局。

“快进来吧，外面好冷。”简泉声音轻飘飘的，越过他先进去，到玄关给他取了双拖鞋，“你的鞋需要烘一下吗？”

关上门转了个身，简泉已经在开空调了。夏云塘听到他问就看了眼，回他：“不用，没有湿，我回去刷一下就好了。”

“好。”

简泉把他手上的袋子取下放到了厨房。

“阿灼，去洗澡吧，我房间那个，我去另一间。”他用了这个称呼，近乡情怯的不只一人，他捏了捏夏云塘的肩，“衣服烘一下吧，你在我衣柜里看看，有哪件你能穿，将就一阵子吧。”

他胳膊上搭着取好的衣服，说完就走开了，给夏云塘足够的时间缓冲。

卫生间、衣柜、房间……他不是客人，所以不需要引导。他很久没来，再见还是熟悉的样子，那些东西还在原位，耳边响起模糊的水流声，他才回神去推那间房门。

入目是那架书柜，右边还有两层空着，他想起简泉的信里说过，看完一部分书就会送出去，所以这个书柜虽然没有太大但永远不会不够用；旁边就是他的书桌，好像换了个新的，夏云塘记得原来的那个桌子腿上有刻痕，但尺寸、款式还是同一个；窗帘、床头柜的位置和样式都没变。

被子还是印象里那样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他们那时总拿它当枕头，一人一本书举着靠着看，等自己睡醒了简泉一本书都看完了。

空调嗡嗡地输送着暖气，他从外面进来，到现在了外套还没脱，那上面采摘了清新的雨和淡淡的泥土气息，不厚重不呛人。

他轻轻地把外套搭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缓缓蹲下，动作小心，连头发丝都注意着不挨到床。

夏云塘细嗅着床单，气也不敢呼出，生怕坏了房间里安静流动的原本气味。

再睁开眼时，眼里已一片红。他想，回来真好。

接下来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当时折回去买伞的两位童鞋：

3：两位好，请问为什么你们只买了一把伞呢？

泉：懒得多拿。

灼：（懒得回答）（跟票）嗯。

咳咳，「官方」回应下：

1.他俩有侥幸心理

2.小泉背的小包里有给灼的礼物，装两把伞有些勉强了（皮的，不会淋湿放心）

3.作者想写泉用风衣挡雨，是个小伏笔（或者对照组？）

4.其实他俩真的懒得拿。

——退下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大雨突袭